第9章 白骨露野
後半夜,豬豬獸肚子咕咕地叫,誰叫它一直亂吃,到處吃,各種塊莖,好的壞的,都往肚裡吞。
它起來去旁邊拉屎,它還挺懂,不能臭到大家。
它的屎是一根真正的直線,沒有斷絕,一直到底,還好在下風向,要是在上風向,明天就想把它打來吃了。
他們一定會說:我們早就這樣想了!
像吃哮天犬一樣。
豬豬獸它把夏凡吵醒了。夏凡只覺得很煩,大司馬的很煩。
溪水潺潺,火苗還沒有完全熄滅,黑炭時亮時暗。
月光下,夏凡看了看大家,狼應該在高處警戒,其他人都睡著了。
小雨埋著頭睡覺,全身都被獸毯蓋住,麋鹿正好圍她一圈,她應該很溫暖,睡覺都這麼可愛。
豬和豹兩人的鼾聲如雷,一高一低,一上一下,很有節奏,要把人笑死。
但獨眼龍不見了,插在地上的雙頭錘也不見了。四下遍尋不著。
夏凡很警惕地坐了起來,四處張望。
豬豬獸迴轉來,哼哼唧唧了幾聲,晃晃悠悠地倒了下來,繼續睡,差點壓到夏凡。
夏凡拿著法杖,在周邊走了一下,並沒有獨眼龍的蹤跡,他也被抓走了?
夏凡輕身提腳,踏上草坡,把法杖插在土裡,四處張望。狼在那邊,匍匐著,也睡著了嗎。
月光下的草原,視野其實蠻好,可以看得很遠。來到這個世界,夏凡的眼力也見長,雖然不像耳朵那樣,耳朵是開掛。
遠處的草里似乎有什麼東西過來,習習索索好一會。
夏凡急忙收身在一叢灌木下面,眼睛還望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那不是獨眼龍嗎?他和兩個野人輕手輕腳走上一個草台,拿出一塊獸皮,借著月光一會指獸皮一會指天,一會又在比劃什麼,又說著什麼。
『不是只有我們幾個人去探明龍的虛實嗎,怎麼後面還有人,吉爾對我不放心?還是其他還有什麼事情,。』夏凡忽然像想起了什麼,想要去聽聽他們說些什麼。
夏凡探身向前,以手闊耳,但還是聽不太清楚,只有再往前挪了一段,還是聽不清楚。
夏凡很怕搞出聲音,就在這長草淹沒處緩緩往獨眼龍他們那個草台靠近。
風吹過草原,草原就有節奏的響動一會,夏凡就跟著這個節奏靠近他們,不讓自己暴露。
如果在平時,夏凡可能十幾米就聽不清楚別人說什麼了,但如今來到離獨眼龍可能有一百米的地方,他們的聲音夏凡就已經可以聽到了,不但能聽到,還能聽清楚他們說什麼。
可能夏凡在下風向吧,也可能是夏凡的耳朵真的越來越好使了,能聽清楚他們說的。
當然,能聽到是一回事,能聽清楚是一回事,能明白他們的語言內容又是另外一回事。
很明顯,夏凡雖然能聽清楚他們說的什麼,但是他們在用一種夏凡並不知道含義的語言交流。
正好獨眼龍在說話:「武庫咯,無能再擺爛了,一袋米一定要抗,一袋米要抗幾樓,一袋米要抗二樓,一袋米要是給多了,一袋米由我來洗嘞,一袋米我洗了,那麼多次了,和那堆一起洗,瓦坷垃就系哇啦!顆顆有泥你曉得哇,誰給你一袋米呦,我給你的一袋米洛,星落天蛇」。獨眼龍還會兩國語言?遠古人語言天賦可以啊。
夏凡很吃驚!
每個字,夏凡都能聽清楚,就是不知道含義。
月光從雲縫中傾斜下來,
照在他們坐的那個草台上,另外兩個人的外貌夏凡也看清楚了。
好像奔波兒灞與灞波兒奔啊,這兩個人不高,很猥瑣。
天啦,這兩個人的穿著像那天去伏擊的那幫野人的穿著,武器也是魚叉,正好插在兩旁,太明顯不過了。
夏凡腦袋嗡嗡的,心頭一驚。間諜,雙料,奇謀,反轉,碧波,九頭,什麼亂七八糟的都湧向心頭。夏凡開始還以為在遠古這個野人世界生活很簡單,現在才發現每個時代都不容易,每個時代有每個時代的難處和危險:『我一定要成為這個時代的主角,要不然都活不了幾集。』
想起笑傲江湖中,令狐沖說:我要退出江湖,從此不問江湖之事。任我行道:這個世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怎麼退。的確是這樣啊!
閃過念頭千千萬,也不會耽誤夏凡偷聽。
在深草的縫隙中,夏凡看到他們對著面前一塊獸皮又說了好一會。這獸皮應該是一張地圖什麼的。因為他們在那指指點點,一會指圖,一會指著部落的方向,一會指圖,一會又指向高山的方向。奔波兒灞各種比劃,灞波兒奔一會站起來,一會蹲著,顯得很著急。
他們的語言不快,但是上肢動作很多。
長段的語言交流結束了,他們估計是談完了。
夏凡趕緊起身準備回小河邊,踩到一個小動物,它吃疼,跳了出來,對面那三個人看向夏凡這邊,夏凡馬上低頭縮身在草叢中。不知道他們發現沒有。正在這個時候,遠處狼叫了幾聲,不是喜之狼,他們向著遠方沖了過去。應該走遠了,夏凡馬上起來矮身往水邊走:『還好,還好。』
草坡上,喜之狼還睡著,睡得很沉,他不是應該警戒嗎。
夏凡想不了這麼多,抽回土裡的法杖,趕緊回到露營處。大家都還睡著,豬翻了一個身,兩頭豬的節奏感都掌握得很好。
熊,睜著眼睛,他盯著夏凡看,把夏凡嚇壞了,但是他沒動靜,好一會,夏凡才發現,他是睡著了,他睜著眼睛睡覺:『嚇死我了。』
夏凡趕緊回到豬豬獸身邊,輕身躺下。周圍一切如常,溪水潺潺,蚊蟲吱吱,夏凡睡不著了。腦海中快速閃回,想了許多。昏昏沉沉,快要睡去,坡上又有聲音,想是獨眼龍回來了。夏凡沒有抬頭,知道他昨晚的位置,是那個地方,他也是輕身回來,默默地躺下,怕驚動大家。就此,再無其他。虎豹兄弟的鼾聲沒有變過。後來夏凡才知道,其實還有一個人知道獨眼龍當晚不在。
草原上很早就天亮了,火已無苗,炭有亮光,黑煙四散。四野白霧,水邊更濃。獨眼龍也起來了,不知去向。辛起得最早,已經在煮湯。熊虎豹豬拿著甩茅在小河中一頓猛插,插中一條魚就甩向岸邊,小雨接住,頗為開心。不時,大家吃早,獨眼龍才出現,早餐還挺豐盛,烤魚,魚湯,漿果,土餅,餅子夏凡一點沒吃,這土餅真的是土合著漿果做的。
吃完早餐,越過小河,繼續上路。夏凡努力整理思緒,剋制情緒。不使獨眼龍感受異樣。但再看獨眼龍的雙頭錘,夏凡感覺從他的雙頭錘的深深的眼洞中看到了無盡的危險,心裡一冷,身上就一哆嗦。獨眼龍還上來給夏凡披上獸皮。
夏凡此刻要真正地思考一下此行的危險了:『以前以為就當一次遠古旅行了,後來發現躺平還不行,以前以為努力融入就可以了,後來發現不深度思考我就算帶著先進的知識也可能掛在這,以前以為只有外部危險,現在才知道原來還有內部團隊危險和好多未知的危險。這就很麻煩了。獨眼龍到底是什麼人?間諜,卧底,二五仔,不敢想。那遠方被抓走的小孩這麼多時日了,不可能活著吧,我們此行的意義是什麼,我們要面對的困難和危險又是什麼?不寒而慄啊。』
沿路許多從未見過的動物與夏凡他們同行。一個像牛不是牛,像鹿不是鹿的的動物撞了夏凡一下,它走得比豬豬獸快,邊吃邊拉,臭不可聞,走它後面就是悲哀。
心情不佳,唱一首歌吧,讓自己還能正面面對這困苦和未知:
「蒼天如圓蓋,陸地似棋局,世人黑白分,往來爭榮辱,榮者自安安,辱者定碌碌。」
慢慢地,他們已經不驚異夏凡的各種詩詞歌曲了,夏凡是他們的先知嘛,是他們從天而降的先知。其實歌曲還應景,辛和丹非常喜歡夏凡唱歌和吟詩。
小雨不時回過頭來,抿著嘴對著夏凡笑,這笑容可以說是夏凡心底為數不多的動力。
小雨的笑容是夏凡的開心果。
一行人穿過一段石林,淺坡上有很明顯的溶洞,原來這裡也是喀斯特地貌。
可能昨晚沒睡好,夏凡在豬豬獸身上歪頭睡去。
再醒來的時候,是被他們吵醒的,狼在發狂,豬在吼叫,小雨居然在哭泣。
「先知,你看。」夏凡微微抬起頭,循著豹子的手勢向不遠的山谷中望去,然後就此定住了。
這景象比可可西里中茫茫戈壁上漫坡的羚羊白骨更令人窒息,這滿山遍野的白骨,血肉還有殘留,這白骨很明顯是最近才死亡的動物留下的。各種動物的,互相枕籍著,堆積如山吶。太可怕了。小雨坐在巨鹿身上已經捂面不敢看了。
可可西里中的盜獵者如同鬼影般在巡山隊之前作案,留下成百上千具剝去皮毛的藏羚羊屍骨。那是一種動物,而這裡感覺是動物的墳場,其狀恐怖,即使下午光線灼亮,依然不掩陰森恐怖之感。
夏凡和他們一樣張大著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豬豬獸和麋鹿完全不敢進入這片谷地,在草坡上打轉。狼似欲癲狂,丹從懷裡摸出一種草藥讓狼嗅聞了好一會,才慢慢地恢復了冷靜。
夏凡跳下豬豬獸,去前方查看。很奇怪得是,這些動物死狀都很恐怖,那種面容上的恐怖狀讓人不寒而慄,這些動物雖然基本上都留著全屍,但是,不但血肉沒了,大腦也沒了,這到底是遠古什麼動物做的,還是什麼部落的人做的,太殘忍了。需要這麼多血肉嗎?
夏凡腦海中出現一個念頭,是惡龍吃的。這龍可不一般啊,它不但是惡龍,還是餓龍啊,這麼多的動物,大大小小,太多了吧。這裡的血肉如果都在的話,真正的堆積如山啊。'骷髏若嶺,骸骨如林。人頭髮成氈片,人皮肉爛作泥塵。'西遊記中獅駝嶺的描述也不過如此。
夏凡看了下周邊的環境,這裡比周圍低洼,有的地方已經是沼澤,稀碎的灌木和枯黃的荒草,不僅沒有發現活著的動物,連一個動物的腳印都沒有。蟲子很多,味道不是太重,但依然血腥。天空上飛舞著很多如禿鷲一樣的鳥,但就是不降落下來。它們也感受到了谷底的不祥嗎。前方有一小灘水,有一個黑色的獸類橫躺在那,不小啊,大家趕緊往那裡走去,原來是一頭不知名動物的屍體,這是這一帶發現的唯一具還有皮肉的動物。
從形態上來看這個動物很像河馬,而且剛剛死亡不久,但內臟已經消失,骨骼血肉模糊,獨眼龍和虎豹兄弟費了好大勁,把它翻了過來,應該是雄性,而且應該活了很多年,不是幼獸,它生前可能超過兩噸,現在已經大大的縮水了,這麼巨大的動物應該沒有天敵才對,它是怎麼死在此處的?辛用木瓢打擊了一下這個動物的肚子,一灘黑血留了出來,漫過枯草上的蟲子,蟲子立馬死了。
再往前看,前方已經是沼澤了,但是就像這頭河馬是分界點一樣,經過它再無死亡的動物和白骨,到它為止,太詭異了。
這個山谷中的風很明顯比上面大,那天夏凡就發現,過了紮營的小河,北岸的草原更顯枯黃,而這裡是真正的枯敗。簡直就是生命的禁區。湊近一個長牙白骨一看,很多螞蟻一樣的小蟲在切割和搬運著殘留的皮肉。假以時日,這白骨會非常乾淨,就像印度出產的醫學白骨一樣,宛如藥水泡過。
丹湊近一個白骨聞了一下:「它們死得很奇怪,不是中毒死的。」
「什麼動物能比我還會剔骨?」辛說著拿起一具小型動物骨骼:「比剃刀除肉還乾淨。」
黑拿起一節骨頭,用黑曜刀消去一塊,這個截面很奇怪,蜂窩狀的,骨髓都沒有,被吸幹了。
夏凡想起了新龍門客棧中的店小二刁不遇,在地上滾來滾去,就把太監頭子曹少欽的一隻還穿著皮靴的腳剃成白骨了。
辛說得沒錯,這裡的白骨像剃刀剃過然後藥水再泡過一樣,太乾淨了,乾淨得不合邏輯。這個時代還沒有現代社會那麼多的機器和技術,沒有那麼深藏的壞人,德州,沉默,雨夜,八仙,屯門,電鋸。
惡龍不是應該只吐火嗎,吃肉也是一口吞啊,三疊紀的犬頜獸?侏羅紀的霸王龍?中新世的劍齒虎?近代尼羅河的鱷魚?演化進程中都沒有這樣的動物出現。而這裡有的動物卻奇迹般的辦到了。
豬豬獸和麋鹿都不願意進來,這裡本來也是沼澤密布,大家只好繞過這片谷地,繼續上路。
大家的心情也隨著經過這個白骨谷底,跌落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