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信給你可以,但你要跟我回鄂榲克
這不是一個開玩笑的神情。
他已經走過來離他很近,信就在他手裡,許念生只要一伸手就能搶過來。
但他沒有動,因為谷懷信的話讓他猶豫了。
「承認吧,你不想知道我的家族,為什麼到最後會只活了我一個人,你討厭麻煩,甚至可以在任何麻煩事里毫無留戀的抽身離開,所有的決定只取決於你想或是不想。」
直白的話被谷懷信說得輕飄飄。
從許念生認周老舅為師開始,他們在一起生活了十幾年,這個時間算長的了,但沒有一次,會如今天這般。
倒也說不來是爭吵,但這些話,沒看過信之前的谷懷信絕對不會說出口。
他在刻意引導,勾起許念生怕麻煩的心理,讓他暫時放棄去弄懂信里到底寫了什麼。
從許念生的眼神里,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還要知道嗎?信可以給你,但你需要跟我回鄂榲克。」
他把信遞過去,手腕處挽起的袖子被灌進來的風撐開,暴露出凸起的手筋。
許念生的視線停留在遞過來的那封黃色信封上許久,呼啦響的彩旗是他們周圍唯一確定這不是靜止畫面的證明。
許久,他移開視線,避開他拿信的手,腳步邁開,走過時撞過他的肩膀,撈上把自己打結成麻花,還在吐著舌頭裝死的希達下樓離開。
不知道又怎麼樣,他的好奇心在隨心所欲面前,永遠可以剋制住。
鐘樓上的不愉快,讓他們之間陷入了誰都沒話說的沉默。
離開戛瓦當時,拉姆追上來問他以後還會不會回來?
他也沒有哄騙她,只說:「不知道。」
當年老頭就知道他會走,卻沒告訴他,有一天他還會回來。
小姑娘面露失望,在村口目送他們離開。
走過那條河流上方的弔橋,底下的河水嘩啦嘩啦,依舊渾濁。
明明時間沒有整點,古老的鐘聲卻遠遠傳來,戛瓦當的敲鐘,似乎不按時間來。
人生到至今,他來過戛瓦當兩次,經過這條河流四次。
如今行走在弔橋上,他和當年為了逃離福利院,跟老頭去流浪,為了離開戛瓦當,和周老舅拜師學藝時的心境,似乎一樣又不太一樣。
遠處依舊青山綠樹,老舊的弔橋下還是流動的河水,當年的人早就不需要讓人幫著才能過河。
哪怕現在他的身後,跟著谷懷信……
兩人離開這個古樸落後的村落,在回去上選擇了不一樣的交通方式。
登機前,谷懷信接到了周老舅的電話。
「是,看過竹簡,他已經知道了。」
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高身腿長的人在人群里格外惹眼。
「他沒跟你鬧?」周老舅那邊的背景音很雜,聽起來像是在菜市場門口跟他打的電話。
谷懷信聽著這個問題,不免有些無奈:「他什麼時候鬧過。」
明明知道自己小徒弟是什麼樣的人,還總喜歡把人當成小孩子看待,問些說出來自己都覺得不可能的問題。
好像這樣就能證明,自己真把人養得很好一樣。
周老舅還真想了想:「那確實沒有。」
以前騙他說他撿來養的貓死了,已經埋了,那小崽子哭都沒哭一聲。
轉天跟個沒事人一樣,壓根不放在心上。
不過他略一思索,從語氣里聽出點不對來:「你倆不會打架了吧?」
谷懷信看著航班顯示屏的目光一怔,低聲道:「也不算。」
「快說說,你倆誰贏了?是干打還是動刀了?那兔崽子不講武德老出陰招,你不能輸吧?」難得他倆打起來,周老舅表現得十分激動。
倒還真不怕這倆有一個會動真格的。
按周老舅的想法,反正道上傳出他這倆徒弟面和心不和的傳言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倆不動過一次手那才說不過去呢。
這激動興奮的語氣從電話那邊傳過來,對於周老舅「拱火」的同時還不忘背後說人壞話這件事,谷懷信無奈又好笑的捏捏眉心:
「讓您失望了,這架沒打成。」
「嘁,就知道,你跟那小崽子打架什麼時候認真過。」周老舅難掩失望。
在別人看來,他還真是個不正常的長輩,哪有對自己徒弟不打架而失望的。
腦闊多少有點問題。
某個「不正常」的長輩,失去興緻地終於問出兩人打架的原因。
「留給他的那封信,我沒給他。」
谷懷信沒有隱瞞,他知道自己這麼做不道德,但看完信里的內容,他又萬分慶幸,當年帶著許念生走的薩滿寫下那封信時,用的是鄂榲克語。
也壞心的慶幸許念生他看不懂。
周老舅笑了一聲:「怎麼,你都知道他不會在意這些,也不敢賭嗎?」
「……」谷懷信拿著手機沉默了很久,才道,「我不能輸。」
他確實不敢賭,也賭不起。
身後有太多人的命壓在他身上,他輸不起。
和周老舅結束通話,谷懷信過安檢登機。
許念生沒有馬上回去,隨便買了張火車票,四處遊盪了幾個地方,又下江南玩了幾天。
沒有任何目的地,去哪裡全靠當時想去哪。
期間手機一直響個不停,他看都沒看是誰要找他,直接把電話卡拔了。
汪望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等最後一道紅燒魚上桌。
「要麼坐下,要麼別露出這種怨婦表情,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被我踹了,現在來找我要說法。」
「為什麼不接電話?」
某個「怨婦」咬牙切齒的拉開他對面的凳子坐下,說的話更像是他們有一腿似的。
反襯得許念生像個始亂終棄的「渣男」。
「我沒有接你電話的義務。」
對話更像了……
汪望怒然:「別忘了你現在的身份!」
許念生抬眼,手上的筷子往桌上一放,壓著聲道:「你也別忘了你的身份。」
許念生看他的眼神冷了幾分,汪望內心不由打了個顫,上次自己說許念生像姑娘時,他就是這個神情。
看人下菜碟的人很容易被許念生平常的樣子欺騙,總下意識覺得他是個好欺負的人。
而汪望脾氣大又怕死,覺得自己被一個小年輕拿捏是一件很丟臉的事,嘴上總想找回面子,可真當他把人惹生氣了,又怕死的慫起來。
一看見許念生變臉,頓時氣焰又變小了一點。
氣虛的轉移開話題,問他:「你去戛瓦當找聖湖了?」
許念生沒說話,回他個『既然知道了,那還問個屁』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