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極夜群鴉

第二十三章 極夜群鴉

長久的窒息……

武洵呆立在原地,一時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

他聽不見武桓最後的話語,只能隱約聽到身側一個個逐一消抹的人聲,聽到一股股卷離王殿的氣流漸漸裹挾走了所有彌空的喧囂。

呼———

……直到一陣很輕的風從殿中掀過,吹動了他左頰側的垂髮飛揚而起,渾噩已久的他冷不丁地打了個激靈,終於清醒回神。

大殿中竟已空落,獨留他呆站原地。

也並非是所有的人都已離開,雲浦一直都在守在他的身側,用心疼的目光地看著他的模樣。

「他……呢……」

乾裂的嘴唇開合,擠出不似少年的沙啞輕喃。

眼前之人的失語令他最後的幻想都化作粉碎的泡影,再熔煉成了最殘酷無情的真相。

「讓我……走!」

他狀若瘋癲地擺脫了雲浦酸楚的手,忽略著身後人憂心忡忡的呼喊,武洵腳下一個失力,踉蹌著摔了一跤,隨後又手腳並用地爬起,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

……

囚車從街道上轆轆地碾過,引來無數武都臣民的矚目。

「背誓者!」

「叛賊!」

「罪人!」

街道兩側傳來著一陣陣的鬨笑。噓聲、打罵聲、譏笑聲、叫好聲,盡皆追在身後,如影隨形。

囚車中的衛黎嘴唇無動,神色無波,安然地承受著這一切。

衛黎……

第一塊來自憤怒民眾的石子砸到額頭上時,他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的痛楚,只是於恍然間,想起來了自己名字的由來。

這是他的父親所取之名,為衛戍黎民之意。

曾經,他也的確做到了。

他繼承父命,將半生的忠誠與血力全都奉獻給了他所忠於的王上以及他所愛護的臣民。直至成為這大武一人之下的封侯。一切,只為不辜負王上的情誼與上蒼的恩賜。

如今,他卻怔目看著一個個他曾立誓守護的黎民,哪怕是一個小小的孩子,都在上下舉起著拳頭,以最高傲正義的姿態給予著他唾棄、鄙夷和嘲諷。

他們追逐著囚車行駛的軌跡,朝自己投來著雨點般的東西。

在啊,在他們的眼中,自己是作亂的賊子、乃是最不可饒恕的罪人。

雖說心中無愧無悔,早亦已預料過這樣的一幕,可為何心中,還是如此的黯然神傷。

囚車緩慢地馳過大街,而他這一生的尊嚴、榮譽、威名,就都拖在了這車轍之後,只是……已經全數碎盡。

武桓悲天憫人的笑彷彿就在眼前,可他心中卻毫無波瀾,唯在嘴角,勾出一個很淺的笑。

他知道,這是武桓的報復。

而這樣的大費周章,顯然目的也不止是為了折辱於他。

可即便淪落如此,他依然不後悔這個決定……

因為……

……

頭戴著重枷,腳踩著鐐銬,身披著染血的囚衣,滿臉傷痕的衛黎於四名大漢的挾持下,赤足走過一眾圍觀的人群,一瘸一拐地登上著行刑台。

一名戴著黑色頭套的壯漢朝他磨刀霍霍,嘴角猙獰地笑著。

雙膝嵌入泥土,屈身綁跪於斷頭台之側,衛黎閉上了眼睛。

「侯爺,遲則生變,可要立即……」武桓身旁的一名將領眼露凶光,做出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

「沒到時候。」武桓眼眸微彎,詭秘地笑了笑,「還要等一個人。」

「住手!」

清亮的顫音遙遙傳來,讓武桓的嘴角頓時露出笑容,亦在同時,喚醒了衛黎安睡的雙眸。

劊子手一晃,放下了那把明晃晃的大刀,他看著正穿插於人群中、拼了命地在靠向這裡的武洵,一時心中發麻。

這……

他用徵詢的目光遠看了一眼武桓,不過並沒有得到後者的回應。

一旁鎮衛的禁軍也在互相交換著目光,但是他們也一樣沒有得到武桓的任何指令,只得按兵不動,為少年退離身位。

於是,在武桓陰鬱的漠視中,他們就這樣任憑著武洵衝出人群,奔上了行刑台。

「衛叔……」武洵雙膝軟下,顫抖地摸向那個血污遍布的頭顱,哆哆嗦嗦的說道,「您快……快和我……」

「殿下。」

衛黎仰目看向著上空的厚重雲層,也看向著將最後照耀於身的灰暗天光:「您……不該來這種地方的。」

武洵死死地抓著他粗壯的手臂,無止無盡的淚海決堤而出。

「不必愧疚,也無需自責。」衛黎虛弱地微笑著,「這個結局,臣……早已……心中分明。」

「武桓……他又怎麼可能放過我……」

「不……不……」武洵的意識在悲痛中消隱。

「殿下,還記得……前日那個泥濘的雨夜,我曾……對你說過些什麼嗎?」

嗓音渾厚,沉悶似臨近的浩大雨聲,驀地浮出在武洵的腦海之中,閃回了那一整晚的彌空雷鳴。

蒼白的電光、泥濘的臉龐、雨中翹首靜候的人,還有那一句句潛藏著無盡關懷的告誡……

「我不記得……我不要管……」武洵只是喃喃自語,「我也不是殿下……是……洵兒。」

「不管……不管事出何因。」衛黎的呼吸變得越來越緩慢,「那些血債,也確實是我親手所造就。」

「我……已是個該死之人,我需以此……贖罪……」

「衛……叔……」武洵的聲音中帶著木然,牙齒死死地咬緊,發出著咯咯的崩碎之聲,「不要再說……不要再說了……」

「錯不在你……都是他……他明明答應過……」

「我會帶你走……你說過……還要帶我去騎馬狩獵……你答應過的……」極度的悲慟和愧罪之下,武洵已無法聽清自己的氣塞的呢喃。

衛黎露出了一個蒼白的微笑。

「對不起。」很輕地垂了一下眼皮,失卻了所有凶煞和堅毅的虎目已是若即若離:「我和他,都對你食言了。」

「……!」武洵渾身劇顫,瞳孔如被剜去般失色,一下子變得渾暗無光。

「你是這大武的殿下,是這大武最尊高的人,以後,人們都會朝你蜂擁而來,相繼許諾,再之相繼食言。」衛黎抬首望著少年徹底空洞的眼神,蕭瑟的輕音竟蓋過了仲夏的風嗚人咽:「我不會是第一個,也絕不會是最後一個。」

他用暗淡的目光最後望了一眼攢動的人潮,眼中彷徨,言語似哀似嘆:「我這一生中,最重榮譽……雖然,它們現在已全部地離我而去。」

「我雖甘心以死贖罪,可絕不甘心……這樣的死。」衛黎虛弱地笑了起來,「你知道,我究竟為什麼會這樣選擇嗎?」

武洵萬念俱灰地死死閉目,牙齒不住地打著戰。他在竭力地控制自己失控的情緒,控制著自己的喉嚨不發出一絲一毫的泣音。只是,無論如何都無法遏止眼角淚水的瘋狂潰離。

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在昨夜的地牢中,當男人默默抱住自己時,一雙忽而變得哀痛的目中,所沉澱出的那些意義莫名的碎片。

原來……原來他早就……

衛黎咳出了一些血沫,血跡沾染著囚衣、臉頰,卻只讓他凋殘的神色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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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人神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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