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權柄
離開這處令人感傷的境地,再次置身於繁華的都城中時,二人皆已難復最初的心緒。
雖說還在朝著觀星閣騎行,可似乎並不著急的武桓一直都在一路賞玩,所以行程的進度就自然慢了許多。
「我記得這家酒樓。」武桓指著附近的一家店鋪,寒漠的瞳孔中流露出少有的欣喜,「這裡的美酒,倒是個令人懷念的去處。」
「原來王叔以前也很有私游的經歷。」武洵無精打采地看著那裡正在熱情張羅的店家。
「人皆曾有過少年時光。」武桓瞥了一眼興緻不高的武洵,重重地呼了一口氣:「但在人生中最難得的錦繡篇章中,偶爾的貪歡便已足夠,不是放縱的理由。」
說話的功夫,他已是飛身下馬,緩步臨近,周圍的人群自然地惶惶而散,為這位錦衣華服的封侯讓出一條格外空曠的道路。
酒樓中瀰漫的喧囂頃刻間鴉雀無聲,武桓踩著一地的寂靜,熟視無睹地大步邁入。
少年不安地瞧了瞧著身邊朝他跪倒一大片的人,只好硬著頭皮隨他而入。
「拜見桓侯,拜見殿下!」
大廳里,一個中年人快步趕來。他隔著老遠就戰戰兢兢地拜下,態度恭謹,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武桓慢走幾步,目光掃視了一眼四周,有些興意闌珊道:「起來吧。」
中年人打了個寒戰,但是還不敢貿然起身:「小民……任聽大人吩咐。」
「原來的店主呢?」武桓輕輕叩擊著桌案,徐徐地問道。
那人怔了怔后,顫巍巍地行禮道:「原來大人還記得家父。」
「家父,已於前年棄世。」他掙扎了一下,然後硬著頭皮說道。
武桓手指的敲擊聲停了一會兒,他乍動的神色很快又恢復了淡漠:「是嗎?那可惜了。」
他搖了搖頭,轉目背身之時,武洵等候的身影已經出現在眼前。
武桓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留下了身後不知所措的人群和一片死寂。
「洵兒,剛才你在擔心什麼呢。」離開酒樓好遠后,武桓側目看著身後的少年,似笑非笑地說道。
武洵不說話,可是卻顯得有些垂頭喪氣的。
「我……最不喜歡別人這個樣子。」少年脫口而出,他垂著腦袋,一臉的無奈狀,「那樣我不自在,也太過的孤獨。」
「以往,我都是……」
「不喜歡?那你可知你的身份,又是多少人的夢寐以求呢?」武桓翻著眼睛,慢條斯理的說道。
武洵:「……」
「享常人不可奢之富貴,就必承常人不可受之重責。」武桓嘆了一口氣道,「單單是前者,就已經是萬世之幸。」
「後者呢?」
「後者……」武桓眉間輕蹙,淡淡道,「則決定你所攀的高度。是讓人嫉恨?還是讓人敬畏!」
「他人的仰視,身系的命責,以及你將受的考驗,種種的一切,皆為你身份所賦之物。或喜或厭,都不可推脫。」
武洵定定地看著腳下移動的土地,唇間無聲。
而身後人未盡的低語還在耳廓中持續回蕩著:「記得,斥之則為棄之,守之則為納之。」
當他回過來神來后,身下的駿馬已經走出好遠,遠到原先的街巷,已經無法追及。
……
不知不覺的騎行間,熟悉的碧瓦朱檐就擠入了視線。
蜿蜒的護城河水簇擁著對岸的孤島,佔據著武都最豐沃的核心。獨屬王家的城牆輝煌氣派,在前方如同長龍般一路橫蓋,封鎖著背藏在綠意中的城垣殿闕。
他們正前方的位置,豎立著一扇硃紅色的宮門。
兩人並未驅馬臨近,只是遠遠地望著。
武洵的目光只是短暫掠過,但武桓的目光卻駐留在了那扇遙遠的宮門前,神態蕭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