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不知是不是每天都按時吃早飯的原因,隨顏帆低血糖的癥狀好了很多。
半個月前在醫務室讓老師幫忙開假條的事彷彿從未發生過。
那張字跡逐漸模糊掉的假條她終究沒用的上,況且,本來一開始她也沒打算用。
軍訓的最後一天是檢閱儀式,以學院為單位組隊,在學校的各級領導面前演練。
為了給大家調整狀態的時間,這天的早訓臨時取消,所有大一新生都隨意坐在自己班級的訓練場地上,難得以輕鬆的狀態侃天侃地。
郁桑和沈依然也從隔壁班的位置過來找她們匯合,兩個人手裡還各自提著一個禮品袋。
「今天上午的加餐。」郁桑晃了晃手裡的袋子,原地坐了下來。
袋子里的零食玲琅滿目,應有盡有,如同一個百寶箱。
隨顏帆看著郁桑把一包大白兔奶糖遞到自己面前,說了句「謝謝。」
「不是白吃的。」郁桑沖她眨眨眼睛,神秘兮兮地問能不能幫自己一個忙。
隨顏帆把包裝袋拆開,給四個人一人分了幾顆。
「什麼忙?」她勾勾唇,隨口問。
「你們是不是這周末有老鄉會?」郁桑翻出手機,把收藏的一條帖子指給她看,「我也想去。」
隨顏帆看懂了這條帖子的內容。
為了緩解大一新生的不適應,學校針對外地學生成立了專門的老鄉會。
老鄉會。
字面意思。
在延陵大學念書的.來自同一個市縣的學生聚到一起,大家聊聊近期的生活,順便交個友,一起思念一下家鄉。
隨顏帆前幾日也被黎澤森通知到了,他是「遂安市老鄉會」的負責人。
「到時候我帶你過去。」隨顏帆把手機抵還給郁桑,說了一下具體的時間和安排。
聚會在周六晚上,地點是學校北門的一家自助式公寓。
可以帶家屬。
「自助的意思自己做菜嗎?」郁桑有些開心,拉著隨顏帆的胳膊開始陷入不知名幻想,「小黎同學作為負責人是不是要以身作則,做好多好多的菜?」
「……」
隨顏帆說是。
但其實,她也沒吃過黎澤森做的菜。
「帆帆,你會做飯嗎?」一旁的沈依然和陳心諾也很快加入了這場討論。
「你做飯會不會特別愛放糖?」
「炒菜也放糖?」
「……」隨顏帆覺得自己被看穿了。
由於從小低血糖的緣故,她嗜糖成癮,所以就連平日里在食堂吃面也要走到料台區放一大勺白糖,「我—」
「難怪你這麼甜。」還沒等隨顏帆點頭,沈依然就迫不及待地把下半句的土味情話講了出來。
「?……」很快,三人都一臉被雷到了的表情。
沈依然倒也絲毫沒有覺得不對勁,她拿著一盒從袋子里隨手翻出來的包裝精美的巧克力,指著封面給三人看:「宣傳標語就這麼寫的。」
【你本來就很甜。】
「——」郁桑輕笑了一聲,把兩個袋子里的所有零食都倒出來。
果然。
玲琅滿目是真的,一大半都是甜食也是真的。
她們宿舍的人有個很明顯的特徵,除了隨顏帆,其餘三人都不怎麼愛吃甜食。
尤其是郁桑,比起甜食,她更喜歡吃辣到極致.麻到極致的刺激性食物。
郁桑把散落了一地的零食重新整理了一遍。
所有甜食堆在一起,裝進袋子里。
「這個袋子給帆妹兒,」她把整理好的袋子遞給隨顏帆,剩餘的零食準備三個人分。
對上隨顏帆欲言又止的目光,她無所謂的擺了擺手:「不吃白不吃,反正我家狗特別有錢。」
「?」
*
下午三點鐘,是檢閱儀式開始的時間。
溫穆開完教官動員會便直接回到了隊伍里。
他們班在第6個出場,在此之前,他需要給大家鼓鼓勁兒,順便做一個簡單的告別。
跟以往不同,隨顏帆看見此刻的他.板正的訓練服上系了一條寬邊的墨綠色腰帶。
之前也有,是因為系的不算緊實,便不明顯。
不出所料。
隊伍里大部分的女生很快就被他這條腰帶攜帶來的莫名性感吸走了視線。
烈日灼烤下,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他勁瘦利落的身形線條,哪怕他站姿沒有平日里規板,但在這一方角落,也自發形成一道傲岸的風景線。
或許是意識到周圍熱烈的目光,少年動作稍頓。
也因此。
他低垂的帽檐下倏然鑽出幾滴濕糯的汗,汗液又順著腰帶落入褲邊。
寬肩,窄腰。
大概率還有漂亮的腹肌。
隨顏帆轉了視線,不準備再看下去,她敏銳的洞察力來的不合時宜。
溫穆在輕咳一聲后,自顧自開始了自己的宣講儀式。
先是肯定大家軍訓期間的認真刻苦,之後又對她們未來四年的大學生活做了祝福。
少年面色凜冽,語氣清冷平淡。
脫口而出的話即使如同生產線下的流水加工品,依然無可避免的帶著幾分彆扭的真摯。
「巾幗英雄,綠裝紅顏。在這新世紀,在這大學第一課的末端,期待各位交出無愧於烈日、冷風、和自我的答卷。」
……
「教官好帥!」有人冷不丁爆出感慨,他斂眸。
許是覺得矯情,他把打好的腹稿一個個字吞了回去。
在這莫名躁動的氛圍中,少年壓低聲音,燦亮收尾。
「最後—祝,曙光普照,春風無限。」
雖然知道是規則硬定下的儀式感,雖然知道所有教官都在隊伍里發表自己的演講,但大家在這一刻依然被打足了雞血。
不久,和台上的介紹廣播一同響起的是三連一班響亮的口號。
眾人鉚足了勁.整齊一致的奔跑在訓練場上,接受著台上台下視線的檢閱,
盛夏的蟬鳴聲夾雜著馳揚千里的歡呼。
真摯,而熱烈。
只是,淹沒在隊伍里的隨顏帆眼皮動了動。
巾幗英雄,綠裝紅顏。
溫穆這一番話看似官方.無意,但悶雷震響,餘音繞梁。
她輕捏衣角,驀地回憶起延陵前的那個夜晚。
悶熱的雨夜,她閉眼躺在外婆的身邊。
不遠處混著淅瀝雨聲的是老舊閣樓下舅舅和舅媽的對話。
「女孩子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早晚不是要嫁人。你現在在她身上投資,她一定會記得你的好嗎?」
「老太太也是,自己的棺材本都拿出來了,到最後不還是要我們給她送葬。她要是明事理,就應該把這筆錢留給自己的孫子娶媳婦。」
「我們村有幾個女孩上學的?把她供養到高中畢業已經是仁至義盡了,你沒看她爸媽都不要她。」
「少說幾句吧你,孩子也不容易。」
「她不容易,我容易嗎?我伺候你們一家老小。」
「……」
外婆因為聽力不太好的緣故,只零星的聽到了幾個字。
儘管如此,她還是艱難的翻身,試圖擋住朝著隨顏帆襲擊來的所有不友好的視線。
「小九,她們說的不對。」
老人混雜著濕氣的顫音飄到少女耳畔。
這蒼老的聲音如同一汪在狂卷呼嘯的風暴中.企圖庇護住一塊崢嶸而破碎的礁石的疊疊清泉。
少女迷濛著睜眼,看到說完這句話的外婆又趔趄著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她們說的不對,我們九九不要聽。」
她們說的不對,誰說的對呢?
巾幗英雄是戲文里唱的。
在現實中。
很多女孩子終生都沒有做將領的自由和權利。
如今她有了一些。
可是用外婆一輩子的操勞置換的。
曙光普照,春風無限。
是嗎?
*
當天的最後一個環節是頒獎。
為了鼓舞人心,大部分的班級都獲得了榮譽。
三連一班因為表現卓越,獲得了含金量最高的「軍訓標兵」。
一時間,興奮的吶喊聲在隊伍里響徹天際。
溫穆頗顯無奈的堵著耳朵走到了領獎台。
在一字排開的齊整隊伍里,他規矩的站立著。
遇到校長走到他面前頒獎,他做了一個標準的敬禮姿勢。
隔著五六米的距離,隨顏帆盯著他那雙墨潑似的的眼睛看。
「青春須早為,豈能長少年。」
她想起不久前的軍訓開幕式上他落尾的那句話。
她其實沒有說全。
高三老師讓她們背的範文里沒有這句,這句應該是他自己加的。
孟郊的《勸學》。
「萬事須己運,他得非我賢。」
所以。
不只是一個有錢的富二代。
所有獎項頒發完畢,校長站在高台上宣布了閉幕式的結束。
為期20天的軍訓生活正式落下帷幕,從此,這短暫的記憶就成為大家漫長人生里輕描淡寫的一筆。
再相遇,不過是客氣疏離的一聲「學長好」罷了。
告別已經做完了,一個小時前,少年就自顧自的說了祝福語。
這個瞬間,他從領獎台上下來,掀掉頭頂的帽子,遠遠的沖眾人勾了一下唇,便隨著大部隊往別處走。
六點的天色還算亮堂。
人群里有稀拉的議論聲娓娓響起。
「我好想哭啊,下次再和溫學長朝夕相處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哪還有朝夕相處的下次?連遠遠看一眼的幾率都很小。」
「他看起來嚴肅,但對我們真的超好,嗚嗚,我總不至於是真的喜歡他吧,情竇初開的那種喜歡?」
「勸你還是別,如果是這種喜歡,註定這段感情會無疾而終的。」
「可是,他剛才好像沖我們笑了。」
「……」
「還沒有留個聯繫方式,要是能加上Q.Q,偶爾去他空間逛一下也行啊。」
「……」
大約是覺得這個建議可行,隨顏帆聽到身側的女生帶著哭腔喊了聲「溫學長。」
溫穆聽到聲音后停下了腳步。
他轉頭看過來,又覺得不夠禮貌,索性和旁邊的教官打了個招呼,往聲源處走。
「有事?」
他又恢復了軍訓期間清冷的聲調,似乎幾分鐘前隔著距離的遠遠一笑是少女們的幻覺。
反正軍訓已經結束,大家都不再拘泥於規矩,有女生大著膽子問了句能不能留個聯繫方式。
溫穆怔了一下。
他眼皮稍抬,略帶散漫地說:「我平日里不怎麼和人聯繫。」
「……」
大家都被他這不按套路出牌的回答驚到了。
「留個Q.Q號吧學長,我們肯定也不和你聯繫。」
「……?」
少年嗤出聲笑,無意識地捏了捏自己的眉骨:「行,既然不聯繫,那留一個。」
「……」
隨顏帆看到他啟唇,熟練地報出了幾個數字。
有女生拿出手機直接查找到他的號碼:「學長,您網名就一個嗎?」
「這也太不非主流了。」
「……」
溫穆條件反射般地找聲源。
只是稍轉眸,便在空氣里對上隨顏帆的視線。
她好像怕他,又不怕他。
如今她戴著帽子,有幾根汗濕的碎發貼在她的臉側,但並不讓她的美貌打折。
剛才,他走過來之前,有幾個同系的教官和他打聽她的聯繫方式。
理由是軍訓已經結束,勾搭一下小學妹應該不違反紀律吧。
他莫名煩躁。
鬼使神差的在這個瞬間就把自己的聯繫方式當著她的面報給了眾人。
圖什麼呢?
「學長?」
又有人喊了幾聲,他回神,輕挑了下眉梢。
聲音很重。
「嗯,我網名一個。」
「怎麼?大家是有意見?」
「……」
作者有話說:
不敢有,就是想知道「白三少」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