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少年石羽
少年名為石羽,六歲那年,他的父母便失蹤了。
他只模糊記得那是一個雨夜,半夜因為身體的劇烈疼痛,他直接被疼醒了。
石羽知道,這是自己的石化病又發作了。
每當天氣異常寒冷或異常炎熱,又或天氣陰沉和梅雨時節。
他身體的某些部位就會開始石化,伴隨著這石化的,是身體的劇烈疼痛,以及心靈上的殘酷折磨。
父母失蹤的那個雨夜。
石羽半夜醒來,發現家中的父母和阿公都不見了。
他穿著阿娘為其繡的小布鞋,在雨夜裡邊哭邊尋找。
他沿著小鎮的青石街道奔跑,沒有方向地奔跑。
摔倒了再爬起,爬起來了再次摔倒,摔得頭破血流,摔得滿身泥濘。
那個雨夜,直到很晚,直到阿娘送給他當生辰禮物的小布鞋都被磨穿了。
小石羽才終於被阿公在一處泥潭邊尋到,被阿公從泥潭邊抱入了懷中。
被阿公尋到的時候,石羽滿臉血污。
但他模糊的記得,阿公身上也有很多鮮血,是鮮紅的。
之後問阿公關於那個雨夜所發生的事情,阿公諱莫如深。
從那以後,這段記憶便烙印在了石羽靈魂中,不敢回憶,卻又不願忘去。
「阿公,那個雨夜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如今你也應該告訴我了吧。我已經長大了,有權知道真相!」
石羽放下手中酒杯,直視著阿公。
若不能知道那個雨夜真相,不能知道父母失蹤原因,不能知道他們又是否還活著。
倘若這些都沒有答案,他心難安。
因為那血色的模糊記憶時常如針扎般,刺痛著他。
一點一點,一次一次,連成線,整個人都如被縫合了一遍。
阿公對上石羽直視而來的灼熱目光,他從少年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種堅決。
阿公猶豫了,幾次欲要脫口說出什麼,但又強行咽了回去。
斟酌再三,阿公苦澀道:「還不是時候,再等等,再等等......」
石羽目光頓了頓,眸中灼熱散去,端起手中酒杯,低頭,抿著酒水。
氣氛沉默了下來。
石羽胸中本有一句,現在不是時候,那麼哪天才是時候。
但他不曾說出口,他從未逆反過阿公,即便接近十四歲的年紀,恰是少年人逆反心最嚴重的階段。
可對面的佝僂老人是他的阿公。
是從他六歲起,便相依為命的阿公,一點一點拉扯著他長大的阿公。
他捨不得。
哪怕有一丁點的可能,讓阿公傷心了,他都會自責。
阿公見石羽沉默了,無奈地輕嘆了一聲,轉而問道:「在你鐵叔那學鍛鐵的技藝,進展如何?」
聽得阿公問及此事,石羽也覺正常,因為阿公以往便很在意他鍛鐵技藝的進展。
「還不錯呢,今日我下堂后,便去鐵匠鋪里,本只想打兩壇酒。」
石羽頓了頓,接著道:「可鐵叔說今日天寒,適合鍛造兵器,他傳我一門鍛造寒屬性兵器的技巧,便讓我獨自去打造一柄劍,他在一旁指點。」
「我本是不信的,因以往鍛造兵器,都講究熱鍛法,這在熔煉和鍛造時會更加容易些。」
「可鐵叔今日傳我的鍛造技巧,卻又是另一門鍛造法,用此法上手鍛造后,我果真鍛造出了一柄寒屬性兵器。」
講起鐵匠鋪里所發生之事,
石羽表現得很是開心。
「阿公,你猜我最後打造出了一柄什麼品級的兵器?」
「上品凡器嘛?」阿公半回答半詢問道。
他知曉石羽以往有鍛造出過中品凡器,今日看其信心十足的樣子,定然再上一個台階。
「低了,低了。阿公,你格局低了呢!小瞧我了,這次我打造出來的可是一件下品寶器,而且是帶屬性的劍哦!」
石羽又開始得意起來了,頗為吹噓。
「正因為這柄下品寶劍,鐵叔才允我帶走兩壇刀燒酒呢!以往他把這酒看成心肝寶貝,都不許我靠近,這次估計也是被我深深地折服了吧,哈哈!」
石羽難抑興奮,要知道這個世界可是存在修士的。
而修士壓根看不上一介凡人所打造的兵器,所以凡人打造的兵器也只有凡人會使用。
凡人打造的兵器也分品階,分為上中下三品,有凡器和寶器之別,下品凡器最差,上品寶器最優。
另外帶屬性的兵器,最少得是上品凡器。
寶器大部分都帶有屬性,當然也不排除,只追求極致鋒利和極致強度的寶器。
這般走偏鋒的兵器往往也都不帶屬性,若在鍛造時摻雜了屬性,反而會破壞其平衡。
各式兵器中,又以劍器最難鍛造。
鑄造一柄薄如蟬翼,韌性十足,削鐵如泥的寶劍,要求的技藝又得上一個台階。
石羽如今也可稱為寶器師了,已與那些凡器師區分開來,今日才如此得意。
「好,好啊!小羽,想不到我石家竟也能出一位寶器師,而且是不滿十四歲的寶器師。」
阿公很是開心,老懷大慰,繼而諄諄教誨道。
「好好地跟隨你鐵叔打磨技藝,你阿公我雖是一介凡人,但看人的眼光不會差,你鐵叔不是一般人,他能做到其他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你跟著他,日後也可能人所不能。」
石羽知曉阿公為何稱鐵叔不是一般人。
並不僅是鐵叔可以指點自己鍛造出下品寶器,還有那三煉之法。
正是此法,讓自身的石化病有所好轉。
隨著夜漸深,一老一少也都回房歇息去了。
石羽躺在房中的石床上,蓋著厚厚的蒼熊皮毛織成的被子。
石床下有個中空的石洞,其內柴火燃燒著,火光試圖驅散這個雪夜的寒冷。
窗外地風聲呼嘯,裹挾著雪花撞擊在窗紙上,而後迅速地融化。
石羽就這樣靜靜地看著雪花在窗紙上融化,而後打濕一小塊窗紙留下印痕。
他無法入眠,因今夜天寒地凍,石化病又在折磨著他,身上瘙癢難耐,且伴隨著一陣強過一陣的刺痛,如浪潮般摧殘著他的身體。
即便這病如夢魘般在夜間來襲,石羽臉上也沒有露出痛苦猙獰的表情。
只是偶爾極度不適時,翻身側卧,用掌心輕輕地拍打著自己的身體。
近十四年的時間,這樣的不眠之夜已不知經歷了多少次。
他習慣了。
童年時,在這樣的夜晚,他會嚎啕大哭,無助流淚。
再大一些,痛苦難熬時,他會手握成拳,一下一下地錘擊牆壁,表情扭曲。
而如今,這樣的夜晚,他只是睜著眼睛,依窗聽雪飄。
半夜時分,門外傳來一些動靜。
一個佝僂的身影輕輕地推房門而入。
石羽並不驚訝,聽這腳步聲,他便知道這是阿公。
阿公走入石羽房間,輕緩地為石羽重新蓋好有些滑落的被子,將床尾的被角輕輕掖好。
石羽側卧著身,阿公並未看見他睜著的雙眼。
「阿公,你今晚不用替我守夜了,回房睡吧。天冷得很,你若受寒了,我會很擔心的!」
石羽低聲喃喃著。
「哎......!」
阿公只是一聲長長地嘆息,似早已知曉石羽並未睡著。
這一幕場景,已不知發生過多少回了。
每當惡劣天氣,便是石羽石化病劇烈發作之時。
往往這個時候,阿公都會守在石羽房門外,坐在冰冷的石凳上,一口一口地抽著旱煙,一坐便是一晚。
雖然石羽已說過很多次,讓阿公莫要為他守夜,但阿公不聽。
阿公守的不是自己的固執,而是石羽心中的那一份溫暖。
小時候的石羽是由阿娘抱在懷中,唱著童謠,伴隨著他度過這噩夢降臨的夜晚。
自從阿爹,阿娘失蹤后,阿公便用守夜這種方式,代替了阿娘的懷抱。
在每一個颳風的夜晚,每一個下雨的夜晚,每一個飄雪的夜晚,阿公都在,一直都在那。
與石羽一門之隔,陪伴著他徹夜不眠。
翌日清晨,石羽很早便起床了,昨晚徹夜未眠。
阿公已備好了早飯,用完飯食后。
石羽臨出門之際,叮囑了阿公一句。
「阿公,我去私塾后,你便回屋去睡吧,今日便不用外出勞作了,我在鐵叔那兒當學徒,拿的月錢已足夠咋們的花銷了!」
阿公不言語,只是看著自己孫兒,笑著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