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沉思往事立殘陽,當時只道是尋常

第26章 沉思往事立殘陽,當時只道是尋常

青石屋中,阿公脫下錦衣和狐裘,放入木盒中好生保存,又換回了往日里的那套葛布衣。

許是今日外出有些累了,一回到家中,阿公便躺在了床榻上。

他將石羽喚來,囑咐道:「小羽啊!這門親事定下,阿公我也總算是放心了,日後有機會再見到你父母,你阿公也總算是有顏去面對他們。」

石羽沉默不語,靜靜地傾聽著,一旁的爐火在熾烈燃燒。

「待你成婚那日,阿公便將咋老石家的傳家玉牌交給你。」

「成婚後,你也算是長大成人了。到那時,你便是石家的下一代家主。」

「阿公老了,以後的路終歸得靠你自己去走。」

「阿公知道,你的性子很要強,不肯服輸。」

「阿公也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從小就聰明。」

「很小的時候開始,你就知道為阿公著想。阿公床榻上鋪的草席,一到秋天,就被換成了毛皮。阿公知道,那是你給換的,每一年,都如此。」

石羽緊握阿公枯槁的手,阿公滿是老繭的手心,感受起來有些生硬。

「還有你父母失蹤的事情,阿公以前不告訴你,是知道以你的性子,一定會去追根究底。」

「那時你還小,阿公怕你吃虧。那些事情阿公早已寫在了信中,封存了起來,等你成婚那天,會一併給你。」

石羽注視著阿公,不挪目光,只是在認真地傾聽著。

「阿公也不懂什麼大道理,也不要求你以後做一個多麼多麼正直的人,阿公不想你吃虧。」

「但阿公卻希望你以後做人做事,不求坦坦蕩蕩,但求無愧於心,不可讓阿公失望!」

石羽鄭重的點頭,心中默念。

「不求坦坦蕩蕩,但求無愧於心。」

「當然,阿公也想自己的孫兒,日後有大出息,大成就,被所有人誇讚。」

「但相比於這些,阿公更想你一世平平安安,一生開心喜樂。無論在什麼時候,什麼處境,在阿公心中,你過得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阿公想看著你平平安安的成婚,平平安安的長大,平平安安的娶妻生子,平平安安的過好這一生!阿公好想......好想啊......」

這一夜,阿公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直至後半夜,才沉沉睡去。

石羽只在一旁傾聽著,不發一言,不出一語,他一直緊握著阿公的雙手,不曾鬆開。

阿公睡去后,他也不曾離開,只是守在床榻旁,守在阿公身邊。

屋外,又颳起了大風,下起了大雪。

疾風驟雪呼嘯於天地間。

當烏雲籠罩,遮蓋星光,它們才是這片世界的主角。

蒼白的白色,足以抹去各種色彩,抹平喜怒哀樂!

這個寒冬,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過去。

石羽只覺這一夜,好冷,好冷!

冷到了骨頭裡,冷到了血肉中。

第二日清晨,阿公再也沒能醒來。

他終究沒能等到石羽成婚那天,沒能走過這個冬天......

寂靜的青石屋中,只有石羽那一聲悲天慟地的哭喊:「阿公......」

可再也沒有任何回應。

只餘下無助又惶然地呼喊聲回蕩在風雪天!

阿公的喪事是由石氏族公作為白事知賓,隔壁鄰居王伯則負責操辦一應雜事。

石羽尚不曾經歷這些事情,長輩鄰居們讓他做什麼,

他便做什麼。

報喪,守靈,客人弔唁,辭靈,出殯,入土。

出殯那天,王伯與幾個石氏宗親的叔伯負責給阿公抬棺。

石羽也加入其中,幾個遠親叔伯本是不允的。

畢竟石羽尚未及冠,在長輩們看來,其力尚弱。

可拗不過石羽,只得讓其一同抬棺。

喪事辦完,阿公被葬在後山山坡。

青石鎮風俗,講究人死後,落葉歸根,入土為安。

後山山坡上,石羽跪在阿公墳前。

青石墓碑上刻著:「石有山之墓,孫石羽立」。

這些字是石羽一筆一劃刻上去的,深刻的痕迹中飽含石羽內心情感。

這幾日操辦阿公喪事,石羽不曾哭鬧,不曾傷心流淚。

面對前來弔唁的賓客,他只是平靜以對,但眾人皆能看出,他那平靜中抹不去的濃重哀傷。

直到此時,萬籟俱寂,只剩他一人獨對阿公墳冢。

濃重哀傷凝成眼淚,兩行清淚溢出眼眶,滴落在枯草地上,結成剔透淚晶。

石羽不曾拭去淚水,他口中喃喃著。

「阿公,你還記得嘛!小時候,其他家的小孩子都有紙鳶,他們的爹娘陪著他們去青草地里放紙鳶!」

「那時候,我就在遠處遠遠的看著,我也想有阿爹阿娘陪我去放紙鳶。」

「可那時為了給我治病,已經家徒四壁,連吃飯都需鄰居們的救濟,哪還有餘錢去買那好看的紙鳶。」

「後來,你便給我做了只紙鳶,用竹條和白布做的紙鳶。」

「雖然沒有其他人彩色的紙鳶好看,可那是我最喜歡的紙鳶。」

「從那以後,你便也時常帶我去青草地里放紙鳶,你喜歡夜晚的時候帶我出去。」

「我知道你是害怕白天時,我看見其它小孩都有爹娘陪著,而我卻只有阿公陪著。你怕我又想起爹娘,你怕我傷心,怕我自卑!」

念及此,石羽聲音哽塞,欲語凝噎。

「可阿公你知道嘛,我那個時候就已很懂事的,我不怕的!」

「不過夜晚放紙鳶也很好,雖沒有白天亮堂,可有星光指引,有阿公作伴。」

「白色的紙鳶遨遊在星空下,我歡快地在青草地上跑著,你便在後面追著。」

「我仍記得你在後面喊我的聲音,小羽,跑慢點,別摔著了!」

「那是我最開心的時候,我有一個無所不能的阿公,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回憶起這些往事,石羽的臉上露出笑容,淚水也布滿笑容。

他對著阿公墳冢獨語,卻並不覺孤單,因為阿公就在身邊。

「阿公,我知道你急著給我娶親,是已預感到自己身體撐不住了。」

「你怕日後我一人孤苦無依,如無根浮萍,你想在最後的時日里,給我尋些依靠,尋個可以紮根的地方。」

「你一直擔心著我,放不下我,怕我受人欺負,怕我過得不好!」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此時,石羽已哽咽難言,右手捂著心口,淚水如決堤般,止不住的湧出......

他對著阿公墓碑伸出左手,無聲地抓握。

如小時候阿公牽著他的手,蹣跚行在黃昏的落日餘暉中......

「去年除夕,你讓我要將鐵叔請到家中來,在我走後,我知道,你托鐵叔日後要照顧我。」

「你為我做得這些點點滴滴,看得到的,看不到的,我都知的。你待我的這些好,我怎可不知!怎能不知啊!」

往事已成煙,卻椎心又泣血。

石羽跪在阿公墓前,整整跪了三日三夜。

這三日三夜,他滴水未沾,粒米未進,身體不曾挪動絲毫。

也好在他修鍊了冰魄訣,且已到了最後即將破關成為修士的程度。

丹田內氣旋的運轉,能為其身體帶來足夠能量。

這三日間。

呂師來過,給阿公墳墓上了三炷香,拍了拍石羽肩膀。

鐵叔也來過,帶了好幾壇刀燒酒過來,他將酒水灑在阿公墓前,陪著石羽無聲地飲酒。

藍未央與其父親也來過。

藍父離開時,對石羽道:「其實提親那天,我便已看出你阿公處於生命最後的迴光返照時刻。」

「若是早幾年,我還能有辦法替你阿公再續上幾年命元。可提親那時已太晚,其精氣命元已耗盡,無力再回天。」

石羽又何嘗不知那天阿公處於迴光返照狀態,他也隱有預感,所以才會隨著阿公去藍府提親,才會為阿公守夜。

可阿公的身體,自從他爹娘失蹤后,便已每況愈下。

自那次染了重風寒,更是一日不如一日。

他也知陳阿公善意的謊言,他也為治癒阿公東奔西走,求購珍稀藥材。

可命元已損,也許只有傳說中的仙,才能治癒那時的阿公。

但仙何處尋?

藍父離開時的那一段話,加上藍未央贈予的冰魄訣。

已讓石羽肯定,藍父定也是一位有所成的修士。

守墓三日後,石羽走出後山。

這三日間,他與阿公說了好多話,種種情緒皆對著墳冢流露而出。

這一刻出了後山,萬般思緒盡藏於心中,千般情感盡掩於眸內。

他臉色恢復平靜,外人不可知其所思所想,眸深如幽潭。

石羽步伐緩慢,踱步而行。

其丹田內的那股蒼灰色氣流正凝結成輪,緩緩凝成一道蒼灰色石輪。

石羽身後也浮現出一道巨大的石輪虛影,此輪透出一股蒼茫之感,又似蘊含仙家之靈韻。

種種氣象,最後皆返璞歸真,化繁為簡,盡數歸於這道平凡石輪。

這道蒼灰色石輪虛影靜靜懸於石羽身後,似平平無奇,卻又靈韻縹緲,不可揣度。

也讓石羽整個人的氣質一變,時而深邃如處高天,時而平凡如卧大地。

「這就是凡塵煉心嘛?鐵叔,這凡塵一煉,將我的心煉得好痛好痛!」

他知道,這道石輪的出現,是因他完成了那三煉之法的最後一煉。

心煉這一關,石羽不確定是否只有至極至悲后的大徹大悟,才能完成這心煉。

也許還有其它的感悟也可完成心煉。

可他卻是經過了這最悲痛之煉,才三煉圓滿。

三煉圓滿后,石輪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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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界二十四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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