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藍未央
石羽也和他人一樣,呂師今日所傳授的知識,對他而言頗為振聾發聵。
在他正在形成的三觀中,打入了一道深深的烙印,催化著他三觀雛形的成形。
這堂課放堂后,諸生皆魚貫而出。
窗外的飄雪依舊在簌簌地下著,不曾停歇。
放堂的學生們,有人在私塾所屬的院落中嬉戲打鬧著;有三、五同窗冒著風雪相併而行;也有諸多學子盤坐在學堂外的青石亭內,溫一壺熱茶,高談闊論著。
而石羽則獨自坐在學堂中,單手杵著下巴看著窗外,不曾參與進他人的喧囂,也無人與其交談。
「小石頭,你又在一個人發獃了。走,我們一起出去看看雪景吧!」這時,一道如風鈴般清脆的少女聲音傳入石羽耳中。
石羽偏頭望去,這是一個年齡約莫十四、五歲的少女,個頭比石羽還要略高些。
此少女肌膚勝雪,很是白皙,容色清麗,氣度高雅,與小鎮上的少男少女頗為不同。
其雙目猶似一泓清水,顧盼之間,嬌柔婉轉,滿含靈動之意。
輕語淺笑時,嘴角浮現出兩個淺淺的梨渦,襯上其因天氣嚴寒而略有些泛紅的臉頰,顯得頗為俏皮可愛。
少女滿頭的青絲垂在額前,當真是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石羽自然也是認識此女的,此女名為藍未央,一年前隨其父親來到青石鎮,自此便在鎮子上定居下來。
而整個青石鎮唯有這麼一間私塾,其和石羽自然而然便成為了同窗。
藍未央與其他人有些不太一樣,其他的同窗都蔑視和排斥石羽,平日里基本不會有人和石羽搭話。
概因石羽的石化病和其有著斑痕的外貌,被同窗們看作了異類,這也是人之常情。
藍未央卻並沒有排斥石羽,也並未因石羽的外貌而孤立他。
在她來到上舍的一年中,偶爾便會與石羽攀談一次,今日更是主動邀約石羽一同去看雪景。
石羽看著少女,只是怔然了一瞬間,隨即便點點頭,起身隨少女一同朝學堂外走去。
學堂外,大雪紛飛。
少女站在雪地中,敞開雙手,彷彿想要擁抱這漫天飄飛的雪花。
不知何時,少女在雪地中央轉起圈來,步伐輕盈,裙帶飄飄,柔弱肩膀上披著的白色大衣,沾滿了雪花。
這些雪花如蝴蝶粘上花朵,而它們偏愛精靈。
沒錯,此刻的少女便如這白雪世界中的精靈一般,那樣的與眾不同,那般的明艷動人。
石羽就這樣靜默地看著少女,看著雪花在少女身旁舞蹈。
他只是這樣在少女身旁靜靜地看著,沒有言語,沒有表情,也沒有多餘的動作。
「世斌,那石頭怪又出現在了藍未央身邊,真真是不知所謂,癩蛤蟆還想吃天鵝肉不成!」青石亭中,趙泊君頗為不屑地道,嘴角譏笑之意濃烈。
一旁人高馬大,身材壯碩的羅濤也沉聲道。
「這小子屬實不知好歹,我與泊君已告誡過他多次,讓其莫要靠近藍未央,整個私塾誰人不知世斌兄對藍未央有意!」
「這石頭怪不僅人長得有問題,腦子也有問題,看來告誡已經沒有用了,得找個機會給他來一次狠的!」趙泊君惡狠狠道,還不算成熟的臉孔上浮現出一抹殘酷笑意。
站在石亭中央的馮世斌,不發一言。
只是直視著雪地中的藍未央,眸中浮現出一絲若隱若現的黑氣。
晌午下堂,風雪稍微小了些,可地面的積雪卻是愈發深厚,不見融化。
青石鎮北邊,鐵匠鋪中。
石羽一下堂,便來到了鐵匠鋪中。
鋪子里的鐵叔,是一個身材極為高大,鼻直口闊,眉鋒如刀的中年男子。
他平日里很少說話,只顧著埋頭鍛造兵器,也很少打理自身,一頭黑髮亂糟糟的,兩頰的鬍鬚如戟一般堅硬,整個人的形容看起來尤為粗獷。
鐵叔是六年前來到青石鎮的,他在青石鎮北邊開了一間鐵匠鋪,平日里也不與人交流,加上鐵匠鋪並不在鎮中心人流較多的位置。
初始時,鐵匠鋪的生意並不好。
石羽也是在那個時候來到鐵匠鋪當學徒的。
或許是鐵叔的鋪子中需要一個打雜的人,也或許是需要一個人來與買兵器的客商交流。
而石羽年紀雖小,卻自小在青石鎮長大。
鎮上的人他大多認識,做一個與客商交流的小廝還是沒有問題的。
隨著時日漸漸過去,鐵叔所鍛造兵器的優良特性,也慢慢吸引了諸多的回頭客商。
後來,鐵叔鍛造出了寶器,成為了一名寶器師,更是使得鐵匠鋪名聲大噪。
甚至幾十裡外的鄰鎮,前來求購兵器的客商也是絡繹不絕。
鐵匠鋪出名了,可青石鎮人卻還不知鐵叔名姓,問了也是沒結果。
久而久之,鎮子上的人便稱呼鐵叔為老鐵,鐵匠鋪也被稱為鎮北鐵匠鋪。
「鐵叔,你說昨日我打造出的那柄劍,可價值幾何?」
石羽略帶興奮地問道,還沉浸在昨日打造出寶器的愉悅情緒中。
「三五兩白銀。」鐵道一邊在掄動鐵鎚鍛造兵器,一邊悶聲回道。
「三五兩白銀嘛?已足夠了。」
石羽低聲自語著,並不覺失落。
雖然那柄劍是寶器,可也僅是下品而已。
青石鎮上的普通人,一年的年收入也就十幾兩白銀,當然這僅是指做普通活計的人。
譬如那些經常去山中打獵的獵戶,有時運氣好,捕獲到一些稀有的野獸品種,一隻便能賣出幾十兩白銀的高價。
還有在馮家礦場中做工的人,若挖掘出稀有的青雲石,雖得上交給馮家,可也能得獲一筆不菲的賞錢。
而石羽如今鍛造出一件下品寶器,便能抵得一個普通人小半年的收入,他還能有什麼不滿足。
當然,下品寶器也不是時常能鍛造而出,運氣好時,一個月鍛造出一件,已是不易。
如以往,他只能鍛造出中品凡器,一件也就賣個兩三錢銀子。
還得除去礦石原料,以及其它一些所需的花銷。
敲擊聲停下,鐵叔已鍛造好了手中兵器,是一把刀,中品寶器。
因選的礦石原料為火礦石,此刀也帶有火屬性。
這讓石羽看的咂舌不已,鐵叔隨便一出手便是中品寶器,石羽心中也是極為佩服。
鐵叔接過石羽遞來的汗巾,隨手拭去臉上的汗漬,沉聲開口。
「你的石化病怎麼樣了?」
鐵叔對於石羽的病情還是很關心的。
六年前剛認識時,鐵叔也是如對其他人般,很少與石羽說話。
可隨著時日漸長,鐵叔也漸漸認可了這個聰明勤快,身世孤苦的小學徒。
「自從用鐵叔教我的錘鍊體魄之法后,這石化病已一日好過一日呢!」石羽很是開心地說道。
雖然在風雪天氣,身體還是會受石化的影響,而瘙癢難耐,身如針扎。
可比起小時候那種深入骨髓的痛苦,連五臟六腑都在石化的感覺。
現如今已是身在天堂。
因在地獄走過一遭,石羽才更加明白眼前幸福的來之不易。
才愈發珍惜現今已可稱之為正常人的生活。
他也極其感恩於鐵叔。
因他知道若不是鐵叔所傳的方法,自己如今早已化作了一個石人,被埋於黃土之中,腐朽凋零。
猶模糊記得童年時,阿爹阿娘帶著自己尋遍名醫,奔波於縣城與青石鎮之間,甚至連郡城也去過好幾趟。
可無一名醫能夠醫治。
後來阿爹阿娘用他們在山脈深處捕獲的一隻稀有野獸品種,求得一名遊方道士前來診治。
此道士自詡為仙門中人,甚至自稱本仙師。
石羽爹娘哪曾見過什麼仙師,雖心有懷疑,可也只能寄希望於此一線。
遊方道士診治后,開了幾張方子,按此方熬藥服用了幾日後,石羽的病情果真有些好轉。
遊方道士言按方子熬藥,連續服用一個月,石化病可根除。
待得道士帶著小獸離開,幾日後,石羽的病情便愈發嚴重起來。
青石鎮醫師診斷後言石羽已活不過三年,自那后石羽阿爹阿娘便沉陷在自責當中,整日以淚洗面。
之後不久,其阿爹阿娘,便在那個雨夜失蹤了。
鐵叔點點頭,道:「我傳你的三煉之法,便是將身體當作兵器去錘鍊,只有經過千錘百鍊的身體,才可以不懼傷病。」
「凡體三煉,第一煉體魄,這些年來,你隨我習練鍛造技藝,錘鍊兵器的時候也是錘鍊自身,打磨體魄。」
「煉體魄這一階段你已完成,今日便開始進入第二階段吧!」
「鐵叔,這第二煉是什麼?」石羽問道,之前鐵叔說此為三煉之法,他還以為煉體魄便是整個三煉之法,原來這還只是第一煉。
「二煉筋骨,我已為你備好了所需之物,你脫去上衣,進入那青銅鼎中。」
鐵叔右手取過一旁檯子上的刀燒酒,摘開酒封,頗為豪邁地狂飲一口,另一隻手則指向鋪內。
石羽順著鐵叔指著的方向望去。
只見鐵匠鋪一個小隔間內,一壇爐火在燃燒著,爐內的火焰是紫色的。
爐火上架著一把闊刀,此刀古樸沉著,整個刀身透漏出一股渾厚沉重的氣息,刀鋒上刻印著諸多密集繁雜的符文。
這些似由一個個深奧古文組成的符文,如蛛網一般纏滿了整把刀的刀鋒,彷彿是一個封印般。
對於這把古樸的闊刀,石羽印象也是頗為深刻的。
因為只有在這把闊刀上溫過的酒,才能被稱為刀燒酒。
他第一次見這把刀時,無法形容那種感受,仿若整個蒼茫壓向了自己,古意滄桑,令人窒息。
但只有第一次,而後再見此刀,除了那刀鋒上的古符文令人目眩,再也感受不到其它。
似乎這就是一把普通的凡刀,最多就是有些年頭而已。
他不知鐵叔從哪得到的這把刀,他也曾問過,可鐵叔不答。
鐵叔是愛刀之人,尤為愛此刀。
可眼下此刀的刀身上置放的不是酒,而是一口青銅鼎。
其內盛放著滿滿一鼎的兵器淬火所用之水。
石羽算是看明白了,這三煉之法的二煉筋骨,鐵叔是打算將他如以往溫酒般,將其溫在這青銅鼎中。
下方用紫色爐火煅燒著,便如鍛造一件兵器之前,需得熔煉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