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天台上,到處都是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員。
范璇掛了電話把手機遞過去,看著架著大框墨鏡靠在水泥外欄上的人,開口問:「就這麼把人打發了真沒問題?你好歹在周氏那裡砸了不少錢,面子真不給?」
儲欽白把手機接過來,往身邊隨意一放。
拿起旁邊的一瓶飲料給范璇,然後說:「沒必要。周氏要不行了,一年多前就知道的事。儲旭明如今順利接手了盛宇,如果周家還有個腦子清楚的,牽上線或許還有一線轉機。可惜了,周家的人眼神都不太好。」
范璇失笑,「你這是在說他們巴結你沒用嗎?看得這麼清楚,要我說你真不考慮回去繼承家業?」
儲欽白戴著墨鏡看不清神情。
只是語氣淡淡:「我不缺那點錢。」
范璇聳肩。
他們好歹認識多年,雖然不知道具體緣由,但她選擇尊重。
豪門隱私,又涉及到儲欽白的母親秦若,一般對他有點了解的都不會在這事兒上碰他逆鱗。
范璇跟著靠到他旁邊,轉了話題問:「那個周聲住在東湖這些日子,你感覺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儲欽白喝了口水,語調沒有絲毫起伏,想到什麼,道:「不出意外,他現在應該在周氏上班。」
范姐瞪眼,驚訝:「上班?那剛剛的電話他讓他爸打的?」
「不清楚。」
范璇立馬點點頭,認同,「那還是不去的好。」
周聲住進去這麼久沒動靜,范璇就知道,儲欽白不會真把人趕走了。
她把人送去東湖就是為了避免節外生枝。
可人現在回周氏上班去了。
如果電話真是他讓周啟淙打的,說不定就是故態復萌。
想到這裡,范璇眉頭就緊皺了起來。
儲欽白知道範璇在想什麼,雖然他覺得可能性不大。
這些天除了周聲住進去的第一晚,以及那天晚上他喝了酒,司機小林因為不知情把他送回了東湖之外,他再沒回去過。
再提起這個人,回想起來。
有關一年前的記憶更模糊了,留下的是一個有時很安靜,有時看起來又不那麼聰明,哦,說話還會故意氣他的矛盾雜糅體。他能很好地掩飾那種對各個方面的好奇,可惜儲欽白是個演員,有著非同一般的感知能力。
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他不感興趣他是真失憶還是假失憶。
這時候從對面走過來一行人。
任祈軒是長得很秀氣的類型,一米七九的個頭,桃花眼,少年感強,黑髮軟軟搭在前額,很符合時下流行的審美,所以人氣一直不錯。上個星期他剛被陸銘高價簽進聖凱,儲欽白如今也算他半個老闆,這事兒還沒公開只有少數人知曉。
陸銘是一心想把人培養成搖錢樹。
任祈軒還沒走近就已經在彎腰道歉了,開口說:「儲哥真對不起,因為我的個人原因這兩天害得你跟著重新拍。」
已經有懂事的工作人員把七八個袋子遞過來,任祈軒繼續道:「這是我請所有攝製組的午餐,儲哥我知道你飲食控制得比較嚴格,你的那一份我特地讓人單獨準備了,你可以嘗嘗看喜不喜歡。」
儲欽白沒說什麼,只是道:「照著合同辦事而已。」
這是工作室掛靠在聖凱那一年進行資源置換,接下的手錶品牌全球代言。
如今聖凱簽了任祈軒,他們又剛合作完電影,陸銘腆著臉非要搞一個聯名主推款。各方一拍即合,儲欽白被趕鴨子上架。
也就是放在現在,他自己投資的項目多了,很多事情懶得計較。加上合作過,任祈軒演技算不錯的,所以對陸銘借著他捧人的行為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任祈軒看他態度冷淡,面上有些尷尬。
他絞著手站在儲欽白面前,停頓兩秒,斟酌開口,「儲哥,這次代言的事我也是事後被通知才知道的,我很感激陸總的看重,但我真沒想……」
「用不著和我解釋。」儲欽白說:「陸銘提前跟我打過招呼。」
任祈軒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麼了,尷尬得滿臉通紅。
他轉身走後。
范姐問旁邊的人:「你真沒看出來?」
儲欽白擰上瓶蓋,「你指什麼?」
范璇:「這任祈軒喜歡你啊,那眼睛我看快粘你身上了。之前被拍那事我還以為是他自導自演,結果查出來不是,現在這樣一看,挺單純的,作為後輩人也還不錯,會做人。」說到這裡還不忘埋汰儲欽白:「你剛出道那會兒要是有人一半省心,我得去跪菩薩。」
儲欽白看著那堆東西蹙了蹙眉,對范璇的說法不置可否。
但他沒想繼續這個話題。
他和范璇認識多年,不互相指責的情況下,更像是多年老友。
儲欽白轉了個主題張口道:「菩薩哪管得著你,下次你老公再說你禿頭,我免費贊助你一年的生髮藥水,外加植髮服務。」
范璇氣死。
罵他:「我頭髮好得很,還有我們家老梁跟你這種爛人不一樣!」
儲欽白靠著水泥牆體笑得抖了兩下。
范璇語氣充滿了難以置信:「雖然你是我帶出來的,但我依然無數次懷疑自己的眼光。」
雖然這樣說。
但范璇很清楚,他要是像那些經紀人說東不敢往西的人一樣,他就不是儲欽白了。
即便媒體那裡他負面新聞多如牛毛,也不影響無數人喜歡他。就這個圈子裡,尤其像那種剛出道沒兩年的小新人,每次見著他都恨不得鞠九十度躬,來來去去就是,「儲哥,我特別喜歡你的那部電影……」
儲欽白的代表作很多。
***作《牧陽》,替他拿下影帝的《渡關山》,爭議頗多的《那年的棚來巷》等等。
大抵是作品實在過硬,他就像塊碑立在那裡,等著無數人追趕、
以至於不少人忘了這幅皮相的底下,作品後面的那個人,他叫儲欽白。
他年少時那身利刺不知道把多少人扎了個鮮血淋漓。
即便是現在,你走近了就會發現他依然棱鋒凜然,極其不容易靠近。
范璇忙得很。
不可能一直在這裡陪他耗著。
見現場沒什麼事之後,就說:「那你自己拍吧,拍完這個給你幾天假,看看新劇本。有什麼事讓你助理通知我,不要鬧出什麼事之後再讓我從媒體那裡知道,算我求你,啊。」
儲欽白:「你可以適當少操心,延緩衰老。」
「滾。」
范璇風風火火地從小桌子上拿起自己的包。
檢查手機車鑰匙等物品的時候,又突然看向儲欽白,擔憂:「那個周聲……要還是像以前那樣的話,給我電話,我來處理。」
自己說完都有種莫名可惜。
腦子裡想到的,是那天下著雨,濕了半頭的人坐在她辦公室的沙發上,說出那句「如果協議對我妻子有利的話,那我沒什麼意見」的那個人。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遺憾什麼。
大概只是覺得,那個樣子的周聲,很容易就讓人心軟了。
不然不節外生枝的辦法不止一種,她最後偏偏還是把人送去了東湖。
這天的拍攝進行得並不順利。
現場的工作人員都能看得出來,任祈軒太束手束腳。
很多人都以為他是受這段時間緋聞的影響。
一個勁兒告訴他要放鬆。
越是這樣,效果反而越不理想。
成片出來的時候,品牌方都沉默了。
因為任祈軒手上的那一款手錶是男女都適配的,他們以為兩人合作過,出來的效果應該會很好。但是當他們以精修的狀態站在一起的時候,卻並不搭。
儲欽白太亮眼了,氣場又太強。
不是適配,而是壓制,壓得另一個人完全失去了閃光點,沒什麼存在感。
最後一直折騰到日暮降臨才結束。
陳燈燈拿著行李上車的時候小林下車來幫她放,順便問:「怎麼這麼晚?不是說最多下午三點多就結束嗎?」
「別提了。」陳燈燈壓低聲音,生怕被坐在車裡的儲欽白聽見,「反正效果就是不好,那個任祈軒拍到後面都快哭了。你是沒看儲哥那臉僵的,他最近兩天不是本來就睡眠不好嘛,下午胃病還犯了,主要就是太累,電影拍完也一直沒停下來過。」
小林關上後車廂,問:「那今天回哪兒啊?還是市中心那套公寓?」
「不了吧,接下來儲哥要休假,你知道他假期都只住東湖的。」
「行,知道了。」
這就導致儲欽白在車裡睡了一個小時醒來后,發現自己停在了東湖的別墅門前。
他捏了捏眉心:「怎麼回這兒了?」
「不、不回這裡嗎?」陳燈燈瞬間緊張,解釋:「儲哥,你後面兩個星期都沒有安排工作,范姐說讓你好好放個假。我想著這裡好歹有張嫂準備一日三餐,不然你就只能天天等著我給你叫外賣了。」
儲欽白皺眉看了一眼車窗外。
沒再說什麼,下車,「行,沒事了,都回去吧。」
陳燈燈連忙跟著下車,把儲哥的東西拿下來遞給他。
他們幾個人站在這裡的時候,大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燈光下,周聲手上搭著西裝外套,緩緩從門口走進來。
陳燈燈第一次看他穿得如此正式,一時間都有些呆住了。
周聲對他們的存在倒是不意外,走上前了,還問:「今天工作到這麼晚?」
「是啊。」陳燈燈喃喃:「周先生也剛回來?」
司機小林作為當初第一個接他出院的人,眼下也打了聲招呼道:「周先生,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周聲笑著點了點頭。
儲欽白站在車旁邊從始至終一句話都沒說。
陳燈燈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很有眼力見地將東西塞到儲欽白懷裡,囑咐:「儲哥你好好休息,睡前記得把葯吃了,劇本我過兩天給你送過來!再見!」
然後推著小林,匆匆上車開走了。
周聲見儲欽白倦容明顯,再看他手裡裝著葯的塑料袋,換了個胳膊搭西裝,問:「病了?」
「胃痛而已。」儲欽白看了他兩眼,倒是惜字如金。
周聲想起上次他離家的那個早上,他的小助理也絮絮叨叨說他有胃病還喝酒。
他還嫌棄人話多,吵得他頭疼。
周聲抬腳往裡面走,邊走邊說:「胃也稱水谷之海,有胃氣則生,無胃氣則死。儲先生應當好好溫養,才是祛病延年的養生之道。」
儲欽白無語地看了他半分鐘。
說:「哪裡聽來的這些胡說八道的東西。」
周聲停腳回頭。
認真:「《黃帝內經》里說的,不是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