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敖傅目光在他臉上掃視了一圈。
直看的連宿莫名奇妙,這人好端端的看他臉做什麼?
他微微皺了皺眉,不由抬起頭來,和那人視線對上。
敖傅卻忽然又冷哼了聲,移開了目光。
連宿:……
算了,不是知道這黑衣修士古怪嗎?
他平靜收回眼神。
耳邊響起枯草的聲音,連宿聽到那人走到了山洞的另一邊坐了下來,不知道是在幹什麼。
過了會兒后,連宿睜開眼,看到地上扔了半隻野兔過來。
這野兔不是妖獸,只是山中單純的生兔,也不知道這人是怎麼找出來的。
連宿在修為被封了之後,連辟穀也不行,必須像是正常人一樣進食。他低頭撿起野兔之後,今晚第一次開口:「給我的?」
黑衣修士性情古怪不定,在穴位沒有解開之前,連宿不想得罪他。
他轉過頭去,卻見那幾乎半個身子都隱沒在山洞深處的人皺眉不耐煩道:「這裡還有第二個人需要吃?」
連宿:……
他沒理會這人對他的惡意。
這時從旁邊撿了根樹枝穿在野兔身上,看了眼還燃燒著的火堆,放在上面烤了起來。
山洞之內潮濕森冷,即使是天亮了,也需要熱火來維持乾燥。因此,在白天時連宿也沒有滅掉火堆。
他將內臟處理之後,兔肉也乾淨了許多,這時候在火堆里慢慢的烤出一股焦香來。
柴火噼里啪啦的,映照著那雙拿著樹枝的手愈加骨骼清美。
敖傅靠在草上,半閉著眼,腦海里還回想著剛才看見的那一幕。
過了會兒后,天色已經徹底大亮,只是外面一陣寒風吹來,帶進來一股泥土的腥氣。
要下雨了。
連宿轉過頭去看了外面一眼,也不知道今天早上寒罡谷的守門弟子能不能發現自己失蹤。
修士們常年閉關,一段時間不出現在人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連宿這樣的劍修更是。
不過,連宿這段時間為了準備劍修大比,一直去寒罡谷中練劍,從來沒有缺席過。
今天早上不去……那守門弟子看到他今天未到,不知道有沒有起疑心,如果能去洞府里查探,讓師尊發現他失蹤了就好了。
昨天走的匆忙,連宿全程被高了兩個的境界壓制,後面又被人打暈,在走的時候連消息都沒有留下……
他目光遙遙望著外面,因為想的多了些,眉心不自覺皺了起來,一直閉目養神的黑錦修士卻忽然睜開眼。
「在沒換到浮羅鏡之前,我勸你不要白費力氣。」
他聲音冷漠,似是警告。
連宿收回望著外面的眼神來,抽了抽嘴角。
「你要怎麼拿我去換浮羅鏡?」
「直接去東洲談判?」
恐怕門都沒上去就被打出來了。
連宿是真的換不到浮羅鏡,但是這黑衣修士顯然不聽,他沉聲道:
「先在這裡呆幾日,等我養好傷再說。」
也許是過於自傲,他在連宿面前也不掩飾自己受傷的事情,只因為兩人境界差距過大,如他這般壽命悠長的龍族,閉個關的時間都比這劍修年齡大。
他自信這劍修就算偷襲也傷不了他。更何況他還被封了修為,現在不過是個普通人。
柴火剩了些余木,還在微微的響著,外面這時候忽然「轟隆」一聲,剛剛乍然亮起的天色又暗了下來。
隨著外面泥土的腥氣加重,這時候「噼里啪啦」的雨珠打在了樹葉上,外面陡然下起了雨。
那雨剛開始還只是小雨,後面就徹底變成了大雨,將山洞外的泥土徹底打濕。
因為天氣驟變,外面寒風吹進來,剛剛烤了野兔的柴火堆因為余火不多,閃動了兩下,終於滅了。
連宿倒是沒覺得有什麼。
神色自若的坐在已經暗淡了的柴堆旁,撕下了塊烤的半生不熟的兔腿。
外面顯然是已經熟了,但是裡面就不知道了。
連宿皺了皺眉,為了儘快攢力氣衝破穴位。這時候只能忍著噁心,想要去吃那烤兔腿。
然而下一瞬,咯吱一聲,有聲音自山洞之中響了起來。
右側那黑衣修士皺眉看了他一眼,這時候忽然又轉身走了出來。
「等著,我出去再找些新柴來。」
這些人族修士就是嬌貴,一隻帶血的野兔都吃不下去。
他面色不耐,但是想到要用這人換浮羅鏡,不能讓人封了修為後在這裡餓死,還是轉身走出了山洞。
山洞裡就剩了些柴根,根本點不燃了,他也懶得白費力氣,只能再尋找些木柴過來。
連宿皺眉看著這人又不耐煩的離開,微微垂下了眼。
這片山林都在下雨,這人要是出去找木材的話,應該會遠離這片山林,至少要出去一個時辰。
他目光閃了閃。
在對方轉身離開之後,見山洞外始終沒有動靜,這才放下兔腿肉,靠在洞壁聽了會兒。
山洞內只有雨聲的迴音,那股血煞之氣也遠離了山林。
連宿這才閉上眼睛,繼續開始運功衝擊劍丸。
身上十二劍穴,劍丸已經衝擊到了腹側,只要再有兩三天的功夫,他就能完全解開被封印的修為。
寒風吹在連宿青色的罩袍上,整個洞內陰森冰冷仿若冰窟,然而連宿面上卻毫無所覺。只是一心衝擊穴位,哪怕手指已經凍青了也不在意。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又一個穴位被劍丸沖開。
一股暖流自腹中升起。
這時,連宿嗅到血煞氣,又連忙收回功法。
身上的劍意一瞬間消失。
他聽到腳步聲之後,剛要站起身來,卻不察在冰冷的洞穴內被寒風吹了太久,雙腿已經被凍的失去了溫度,這時候站起身來,僵.硬.的肢體瞬間叫他就要跌倒在山洞之內。
就在連宿站不穩時,進來的人這時候向他瞥了眼。
眼中閃過一絲麻煩,但還是伸手抓住了他肩膀。
「你以為這山是普通山?」
「這山上罡風恐怕不比你們萬劍宗的寒罡谷中無害。」
昨夜是洞內有火還未起風,山洞內的人倒是沒有什麼感覺,今天外面暴雨襲來,山上起了風,連宿這才感覺到雙腿的刺痛。
怪不得今天外面的妖獸一個也不見了。
他心中若有所思,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只是皺了皺眉。
他修為被封被扔在這兒也是這黑衣修士的手筆,也不知道對方為何又神經病的嘲諷他。
敖傅冷嘲完也之後也記起是自己將這劍修丟在這兒的。這劍修自身沒有修為,抵擋不住入體的陰風也正常,這時候臉上微微古怪了一瞬間。
冷哼了聲,將手上的干木柴扔在了地上,隨即指尖一縷烈火扔在木柴堆中。沒一會兒,山洞之內就重新乾燥了起來。
那黑衣修士撿的不知道哪裡的乾柴,居然能夠和外面的天風對抗,倒是叫連宿頗有些詫異。
他剛才也略微看出了些門道,這山上像是有某種陣法,以四時變化為演化。
晴天為生門,而雨日則為死門。
暴雨陰風由體而入,宛如寒針入骨,叫人倍受折磨。
這陣法是這人設置的?
他目光微微垂落,也許是他探究的視線太明顯。
那人冷哼了聲:「這可不是我布置的。」
「不過一處遺落的上古遺迹而已。」
他也是陰差陽錯之下找到這處可供他殺戮的地方養傷,不然隨便任意一處地方,只要他開始屠戮妖獸,恐怕都會被有心人追蹤到。
他臉色難看,半邊浮屠面具之下,眼神在火光中有些異人的漠然。
「火升起就不要打擾我。」
抓著連宿肩膀的手鬆開,那人像是碰到了什麼髒東西一樣,黑著臉,擦了擦手。
連宿:……
算了,他不和神經病計較。
在收回目光之後,他又若無其事的將半塊已經涼了的烤兔烤熟,然後隨意撕了幾口咽了下去。
沒有任何調料的兔肉雖然烤出了焦香,但實際上味道卻並不怎麼好,只能是勉強入口的程度。
連宿面無表情吃了大半之後,胃裡就已經飽了。
他將剩餘的兔肉放在一邊,閉目坐在火堆旁開始養神。
有這神秘的黑衣修士在這兒,他不敢運功,只能假裝休息。
外面的暴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著,雷霆映在天邊,時不時的響起一聲巨響,照亮山洞內。
兩個人都呆在洞中,沒有一個人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白天隱隱約約的一點朦朧亮光也消失了。
在下了一天雨之後,又到了晚上。
連宿裝著睡著始終沒有睜眼,只是隱約察覺到,到了夜晚之後,山洞內的呼吸聲好像粗重了些。
按理來說並不可能,他現在修為被封,相當於普通人,有呼吸聲正常。但是眼前這個出竅期的黑衣修士呼吸聲這麼重就有些奇怪了。
以他的修為本不應該如此。
那呼吸聲像是在壓制著什麼,隨著火堆深處那人.喘.氣,一股濃重的血煞氣再次出現。
連宿眼前一花,在這股血煞氣影響下,彷彿進入了殺戮血池一樣,腦海中「嗡」了一下,只剩下無邊殺意,叫囂著叫他拿起手邊的劍。
不過只是一瞬間,在體.內劍丸清鳴時,連宿就清醒了過來,睜開眼看向了山洞深處。
殺意正是從洞內那修士身上散發出來的,在一瞬間,對方彷彿想要殺了他一樣,連宿伸手握住了長劍。
就在他以為這人會剋制不住動手的時候,那黑衣修士卻忽然站起身來。
濃重的血煞氣縈繞在山洞之內,敖傅雙目已經變成了赤紅,心中殺戮的.欲.望再次升騰而起,叫他理智盡失。
下意識地轉頭看向了在場唯一一個人類。
然而在走近那個人類時,敖傅卻忽然嗅到了一股極淡,極冷的香氣,從連宿身上散發出來。
——是連宿發間的冷蓮香氣。
冰冷的淡香彷彿一瞬間澆滅了心中洶湧的殺.欲.一樣,叫敖傅眼前清醒了一瞬,在出手的瞬間克制住了自己。
他面具下俊美的面容扭曲變化,過了會兒收緊手,忽然猛地從山洞裡沖了出去。
幾乎快要掐到喉嚨的手被收回去,那弒人的壓迫感消失。
在那個黑衣修士猛然離開之後,連宿長睫微微閃了閃,有些疑惑。
剛才……那人沒有動手?
他分明已經感覺到那人被血煞影響,即將剋制不住自己了。
怎麼忽然收手了?
難道還有一絲理智在?
不過這能夠影響人陷入殺戮的血煞連宿還是第一次見。
他隱約猜到這就是那個黑衣修士一定要拿到浮羅鏡的原因,沒有人願意永遠被血煞控制影響神智。
尤其是響他們那種已經達到出竅期的修士,到那一步的修士,無一不是天縱之才,怎麼甘心淪為被控制的野獸。
連宿眨眼看向外面,在那人衝出去之後,沒一會兒,一股血腥味兒就順著雨水飄來,顯然那個人在做什麼不言而喻。
他微微吐了口氣,眉頭卻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