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認親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認親

李忘情不太明白。

其實障月在御龍京也算露過面了,至少那皇甫家的叔侄身份,不可能認不出御龍京大太子的相貌。

但他們都以為是陌生人。

倘若是障月施的迷障還好說,可簡明言是怎麼認出來的?

「我不可能認錯,雖然大哥他最近幾年形貌總是會變化,但我與他血脈相連,不可能認錯。」

簡明言一臉篤定,看了看左右,對李忘情說道: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跟我來。」

李忘情看了看情形,簡明言身後不遠處有許多裝扮差不多的修士頻頻朝他們看來,也只能跟著他走了。

這裡是賭石街的街尾,繞過交叉口那株參天巨樹,便是另一條喧鬧的長街。

與賭石街偶爾還有地攤不同,這條街兩側樓閣華美,鱗次櫛比,出入的修士也大多衣著光鮮,身後扈從更是一臉驕奢之氣。

李忘情甚至還看到幾個行雲宗下面一流宗門的人。

本以為查驗得很嚴,但簡明言在前,他身邊的隨從出示了什麼之後,便一路暢通地進了其中一間最大的樓閣,隨後向下,有侍者帶他們進了一間燃著昂貴龍腦香的屋子。

「這裡是?」

「拍賣場。」

簡明言擺手請她坐下,道,「我現在身上有些麻煩事,這裡各大宗門人多眼雜,找也不會找到這兒來。」

看來堂堂御龍京二太子,也不是全然任蛟相擺布。

李忘情見他坐下來便一臉複雜地盯著障月,不禁開口問道:「二太子,若是我沒聽錯的話,你剛才稱我這位萍水相逢的朋友是……」

簡明言沉默了片刻,道:「李道友,花雲郡一役,我相信你的人品,倒也沒什麼好瞞的。你應該知曉我兄長隕落的事吧。」

李忘情點點頭:「這個自然,我……呃,不止行雲宗,相信如今御龍京各大宗門也是為此而來的。」

「那時我從百朝遼疆巡視,驚聞噩耗之下才馬上趕回,花雲郡之事過後,我回到御龍京,自然要先去稟告我父上。」簡明言皺眉道,「但,這麼大的事,父上卻還沒有露面,我前去叩問時,發現父上閉關之地竟都是蛟相的人馬。」

掃霞城裡外都透著一股詭異的氣氛。

可即便太上侯在閉關,大太子隕落這件事不可能不親自出面,如今的情況,倒像是被幽禁一般。

「兄長隕落這消息起初就是掃霞城裡傳出的,我也去確認了其本命玉簡,的確是碎了,現在看來,多半是蛟相和蘇息獄海有所勾結,合謀殺害我大哥,事不成便先毀了本命玉簡。」

他說著,看向障月道:「你若不信,我再給你個憑證。」

簡明言說著,拿出一把玉簡的碎片,隨手丟在桌上。

碎玉一路滾落到障月面前,在停下來之後,竟如螞蟻一樣自行朝障月滾動過去。

本命玉簡識主,是鐵證了。

「我就說,有化龍決、窺冥劍、水天一鏡這些傍身,該是什麼樣的修士才能無聲無息地把你給殺了,原來是被你逃脫了后見你沒回御龍京,猜到你老毛病發作回不來,才急匆匆宣布喪訊。」簡明言道。

李忘情好奇道:「老毛病?」

「是啊。」簡明言嘆了口氣,問道,「大哥,你是不是又失憶了。」

又?

李忘情不由得詫異。

障月顯然不認識他,帶著某種困惑道:「你隔著皮肉都能認出骨相來?」

「整個御龍京能一眼認出你的也只有父上和我了。」

「……敢問這是什麼意思?」李忘情在旁邊聽得雲里霧裡。

簡明言解釋道:「我大哥二三十年前修鍊走火入魔,雖然修為大漲,但無法控制窺冥劍的變幻之力,近十年瘋言瘋語的,更是走丟了不知道多少次。對了,你和他來御龍京多久了?」

「有幾日了。」

「是不是沒人發覺到他的真實身份?」

「這確實。」

「那就對了,窺冥劍有千變萬化之能,即便是我,也只能靠血脈共鳴認出他來。」說到這裡,簡明言對障月抱怨道,「你就仗著這樣的本事,以為全天下的人都抓不到你的行蹤,跑到蘇息獄海單打獨鬥,看,出事了吧!」

障月大約聽明白了,道:「你是說,你,是我的血親?」

「不然呢。」簡明言翻了個白眼,「算了算了,等整治了蛟相謀反的事,再找父上治治你這心魔發作的老毛病。」

這語意中的熟稔讓李忘情有些不自在起來。

如果眼前的人是御龍京那矜貴的大太子,那這些日子,她與之相處的這個人是誰?

若他不是什麼邪神而是所謂「心魔」,那見了太上侯之後,障月會被抹殺掉嗎。

李忘情竟發現自己本能地有些抗拒。

「那。」她抿了抿唇,試探性地問道,「二太子,我有一問,不知當不當講。」

「你說。」

「貴宗尊主太上侯,他可是與刑天師、死壤母藤齊名的滅虛修士,御龍京之內有誰是他的敵手?怎麼會被幽禁?」

「問得好。」簡明言道,「我父上自然是一界中罕有敵手,可即便是一界頂峰的滅虛修士,也會被一樣東西困住。」

李忘情突然想起了她被緊急召進掃霞城煉製的銀漢水。

「你是說……」

「燬鐵。」簡明言果然說的是這個,「掃霞城裡能一次動用這麼多燬鐵的只有蛟相,只要用銀漢水包住燬鐵形成困陣,神仙也難逃。」

難怪!難怪煉製銀漢水的過程中,李忘情的記憶被抽取過。

那尾奇怪的小魚,應該就是煉器師當時參與煉器的記憶,而一旦被奪走,就會被蛟相的術法自行偷換掉記憶。

簡明言撐著下巴困惑道:「可說來也奇怪,燬鐵那玩意兒想如指臂使,也只有銀漢水能扛上七天七夜,從蛟相敢動手的時間來看,應該早就過了七日才對,她哪兒來的這麼多銀漢水。」

因為有我啊。

李忘情倒是不敢說得太多免得他誤會,端起茶盞慨嘆道:「蛟相也是個德高望重的前輩,卻不知怎會這般想不開要對太上侯下手。」

「也不算想不開。」簡明言一臉索然道,「他們兩個幾百年前是道侶。」

李忘情:「噗——」

她手忙腳亂地擦了擦臉,震撼道:「道侶?可你、他……」

「上一代的舊事了,御龍京里但凡拿這事打趣的都被蛟相收拾過了,幾百年過去誰還提這個。」簡明言也全然不避忌,道,「恩怨也簡單,他們倆曾前是共掌御龍京的道侶,但你知道的,修士的修為越高,離肉身凡胎越遠,就越難有後代,有一天,我父上當著道侶的面,把我年幼的大哥抱了回來。」

李忘情:「……我一個外人聽了這些秘辛不會被滅口吧。」

簡明言:「那我就不說了。」

李忘情:「啊不不不我斟酌了一下,滅口事小,真相事大,請繼續。」

簡明言:「原本蛟相以為父上只是抱養了個弟子回來,這在洪爐界也是尋常之事,但她很快發現,大哥身上有父上的血脈,這一下就徹底激怒了她。所以他們的道侶契約就被斬了,聽御龍京的老人私下說,蛟相自斬交心血契,和父上雙雙重傷。」

「至於再往後,二十多年前父上又把我抱養回來之後,他們兩個已經是形同陌路了。」

哇哦。

李忘情嘆為觀止:「那,你們的生母呢?」

「父上說,只有我們的實力能得他承認的時候,他才會告訴我們身世。」簡明言掃了障月一眼,「我知曉在你聽來可能會認為我父上負情,但,御龍京不能沒有太上侯,否則單憑刑天師,恐怕無法震懾蘇息獄海那棵老母藤。」

那倒是。

死壤大地每年都在向外擴張,可見比起傳聞中壽元將盡的太上侯,死壤母藤的力量正是如日中天之時。

與私情恩怨相比,洪爐界大局當然更重要。

「我還有一事不明。」李忘情道,「制衡的道理,二太子能明白,沒理由蛟相和她的勢力會不明白,失去一個滅虛修士,御龍京可是損失不小,雖然我師……刑天師可能沒有這個心思,但蘇息獄海可不是善輩,難保他們不會起擴張版圖的野心,到時即便成功了,又要如何保證守得住御龍京呢。」

「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簡明言同樣困惑,「在此之前,蛟相給我的印象一直都是個聰慧非凡的人,怎麼隔了這麼多年,才突然為一點兒陳年破事發作至此。」

是啊,御龍京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位它不香么,等太上侯駕鶴西去順順噹噹地欺負欺負年幼的太子再篡位它不香嗎?為什麼要現在動手。

氣氛沉默下來。

鬼使神差地,李忘情想到了花雲郡郡郊,她斬斷鄭奇本命劍時的饜足感。

自那之後,即便沒有刻意修鍊,她開刃境的修為也在緩慢提升,直到最近,鄭奇的死似乎「消化」完畢了,修為才停止增長,穩定在開刃中期。

她也是第一次進階開刃境,彷彿沒聽說過有這樣的修鍊法子。

李忘情開口試探道:「我聽聞,有些劍修可以通過斬別的修士的本命劍來提升修為,會不會蛟相打算斬了太上侯的本命劍,來進階滅虛修士?」

「哈?」簡明言一挑眉,「這是什麼修鍊法子,聞所未聞,蛟相要是這麼簡單就能進階滅虛,那豈不是成怪物了。」

「……」

「鬥法是能儘快提升修為,但這只是個籠統的說法。鬥法只能保證修鍊時心境通暢,再輔以靈石、祭煉本命劍來提升。」簡明言接著道,「真有這種捷徑,我命人綁些同階修士來挨個砍他們的劍,不是更香?」

那倒是。

「不過話說回來,你是怎麼遇到我大哥的?」簡明言一臉疑惑,「我記得最後見你是在火隕天災里……你之後是跟行雲宗的使團一起來御龍京了嗎?」

哦,他還以為自己是跟著肅法師那撥人一起到的。

李忘情道:「這件事說來話長。」

簡明言:「這不才幾天的事,能長到哪兒去。」

「長話短說就是……」李忘情瞥了眼障月,聲音低下去,「他算救我一命,所以就,就,一見鍾情。」

簡明言僵住了,扭頭看向障月。

「不可自拔。」障月淡然地接道。

簡明言:「所以就?」

「私奔出逃。」李忘情別彆扭扭地說,「所以我現在已經不是行雲宗的弟子了。」

「……」

簡明言整個人就不太好了,端起茶盞一飲而盡,茶葉都險些嗆進去幾片。

隨後他不知經歷了什麼心路坎坷,語重心長地對李忘情道:「旺-旺仙……李道友,不知道你看不看得出來,我兄長人有些毛病。」

李忘情:「完全看得出來。」

「如果是他犯病時用了什麼不正經的手段脅迫於你,我代他向你致歉。」簡明言誠懇地說道,「你倒不如考慮考慮別的正經人。」

他說著說著,目光熱烈起來,手伸了過去。

「比如我。」

簡明言的手伸到半程,忽然茶壺被提起來,滾燙的水凌空澆在他手背上。

「老婆餅,喝茶。」拿著茶壺的障月說道。

李忘情:「……」

簡明言收回手,道:「雖然我知道你又不記得了,但我還是得再說一遍,我是你親弟弟。」

障月:「那不是正好,我是個六親不認的人。」

簡明言:「……」

簡明言對李忘情道:「李道友,他就記得你,你能不能說說他跟我回家。」

李忘情咳嗽了一下,道:「他的意思是,有人害你失憶,還等著吃你的席,這事不能忍,叫你去踢了他們的桌子。」

簡明言點頭道:「我就是這個意思,你既然沒死,這筆賬不能輕易和蛟相作罷,喪儀之日,你必須在大典上當眾揭露其謀算,召集掃霞城四大長老,解開父親的束縛。」

「可如你所說,外人很難認出真正的大太子是誰,你要如何分辨?」

說到這裡,簡明言眼中露出自信之色:

「窺冥劍就是鐵證,你那本命劍本來是要替你下葬的,只要其當場認主,一切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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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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