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美人之計
周惟卿在外頭坐到晌午,天空中雲層翻湧,大街上逐漸飄起綿密的細雨。
街上行人的影子逐漸變得朦朧,他戴上了一旁的紗帽權當遮雨。
這條街上的攤販頭一次見到如此俊俏之人,便忍不住想要多瞧瞧他,不過聽他口音,似乎是上京來的。
因為他的畫開價太高,這幾天一幅也沒賣出去。
閑暇時刻,眾商販聚在一起竊竊私語道:
「把我們這當成上京了吧,這年頭哪家還花五百兩買一幅畫的。」
雖然沒人買,但攤子前還是聚集了不少人,大部分都是為了看他那張臉。
周惟卿抬頭看了他們一眼,心下迷惑,為何一張皮囊能惹得那麼多人來看。
一個少女見狀,緩緩蹲下身子,指著他身旁的幾個香囊問著價錢。
撲簌的大眼滿含期待。
周惟卿好看的薄唇輕動,淡淡吐出三個字:「五十兩。」
見他回答自己,少女臉一紅,忍住心下強烈悸動,喚來身邊的丫鬟拿錢。
丫鬟見了忙聲阻止自家小姐。
五十兩,都能買一個糧倉的米面了!
這樣小一個香囊,又無甚特別之處,五兩不能再多了。
周惟卿沉默幾息,想起寧扶蕊夜半總是驚醒,渾身打著驚顫,口中又時常呢喃著什麼,他每次都要起身幫她順氣。
他也看過她腿上的傷痕,心知這是鼠疫的前兆。
趙旻瀾經常使用這個招數對待那些來府上窺視的密探。
將人關在私牢,放置十幾隻病鼠瘋鼠與人呆在一起,前期就是像這般夜不能寐,胡言亂語。
不出半月,癥狀一發,渾身流血而亡。
周惟卿抿緊唇線,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區區一個皮囊而已,他們既然喜歡看,那他利用一下也無妨。
他抬起臉,直直凝視著那個少女,一雙瀲灧的秋水眼裡透出些迷茫與無辜,眼睫不住地翕動。
「太貴了么?」
言語中的委屈不言而喻。
少女望著他那張神清骨秀的絕美容顏,如今令人忍不住想要憐愛,她緊張得結巴了起來:「不不不不貴。」
周惟卿手上瞬間多了五十兩銀票。
他眉梢一動,嘴唇勾起清淺笑意。
「謝謝。」
少女一顆情竇初開的心鼓鼓漲漲,見他對自己笑了,心中的喜悅幾乎要將她托到天上去。
晚上,寧芙蕊看著一桌子色澤鮮美的好菜,不禁目瞪口呆。
她以前怎麼不知道周惟卿有這麼大本事呢。
寧芙蕊吃得像只小倉鼠一般,兩頰微微鼓起,一邊伸出拇指誇讚他道:「周惟卿你真厲害。」
周惟卿見她吃得欣喜,心下的陰霾被驅散了些,眸里閃著細碎的光。
吃過飯,他依舊執起針線,綉著明日要賣出去的香囊。
頭上猝不及防蓋上一隻柔軟的手,還胡亂地揉了揉。
寧扶蕊開心地想,這古人發質養的真好,摸起來也像綢緞一樣。
周惟卿渾身一顫,放下針線,握住了她那隻作惡的手。
除了他爹娘以外,再也無人像這般摸他的頭。
如此親密,如此......
寧扶蕊見他狀態不大對勁,便想輕輕抽回手。
哪知右手被他一帶,她轉瞬便落入了個溫暖的懷抱。
鼻尖充斥著馥郁的松墨香,盡數融入自己的體溫。
周惟卿聞著她身上的桂花氣息終於被自己身上的氣味所沾染,心中歡喜更甚。
「你......」
寧扶蕊心中哀嚎,暗罵自己手賤。
她拍拍他的背,哽道:「你放開我。」
她越拍,環著她的手臂便愈發地緊。
寧扶蕊不動了。
懷抱舒適溫暖,令人忍不住想要沉溺,忍不住想要更親密的接觸。
耳邊是清晰的心跳聲。
不知是她的,還是他的。
任由周惟卿抱了一會兒,寧扶蕊有了幾分睡意。
察覺他沒了動靜,寧扶蕊立馬推開了他。
她慌慌忙忙地站起身,椅子被她一帶,發出了些聲響。
周惟卿抬眼看她,只見她眉頭一皺,眼含責怪地朝他嗔道:「下次不能再這樣了。」
心中無一刻如此歡欣過。
他眸光一動,亮得灼人,寧扶蕊又站遠了些,想避開他的注視。
接連幾日,周惟卿都用之前那個法子將香囊賣了出去。
可惜還是沒有人要買畫。
他徑自收拾著東西。
「這位小郎君,可願到妾身府上一坐?」
周惟卿抬頭看去,一個美艷的婦人,臉上洋溢著饜足的富態。
濃烈的香粉胭脂味瀰漫在鼻尖,讓他忍不住想起太子東宮裡那群被豢養的姬妾。
見周惟卿不答,她便繼續說:「你這些畫多少錢一幅?」
周惟卿不喜她,便隨口說道:「三千兩。」
女人聽笑了,右手拿起一幅畫仔細端詳:「妾身全買下了,包好送過來罷。」
周惟卿收拾東西的手一頓。
他定定望向婦人。
寧扶蕊今天怎麼也等不到周惟卿回來。
室內沉悶,她正欲打開窗通風,門口忽然又有小廝來敲門。
她打開門,腳下放著一份擺得整整齊齊的飯菜,旁邊放了個小書筒。
寧扶蕊懷著滿心迷惑,將飯菜端上桌,她拆開了書筒。
裡面放了一張短短的信箋,還有一張整整三千兩的銀票。
寧扶蕊腦子轉不過來了:「?」
周惟卿去搶劫錢莊了?
一想到他站在錢莊門口,沉默地要殺人滅口的模樣,寧扶蕊打了個冷戰。
她趕忙又看看信箋,上面只有短短力透紙背的四個字。
「去去就回。」
「......」
寧扶蕊覺得更詭異了,隱隱有一種自己被包養了的感覺。
她又看了眼自己的傷口,非但沒好,這幾天愈加潰爛了。
確實不能再拖了。
她匆匆扒拉幾口飯,給自己罩了個紗帽,揣上錢便去了醫館。
古代治療疫病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更何況郎中還給她下了猛葯。
先是讓她泡在不知道放了什麼的水裡,她一走進去渾身就像被針扎了一般。
渾身上下疼痛難忍。
連續幾天,寧扶蕊疼得已經心神恍惚了。
後來郎中又給她施針放血,一套氣勢凜然的金針擺在她面前。
沒想到放血更疼,她實在撐不住,暈了過去。
醫館里還有很多病人,寧扶蕊醒來時就半坐在榻上聽他們說話。
有時候他們的家人會來探視他們。
那些人口中興緻勃勃地說著什麼,城東的張公今天賭場又用了什麼法子賺了多少,城北那個徐嬌娘又收了幾個新的面首......
寧扶蕊心下嘆了口氣,也不知道周惟卿回來沒見到她會如何。
他也沒來探她,估計事情還沒辦完。
她愛穿短裙子,貪涼貪玩,放浪不羈,又喜直言不諱,與這個時代的人格格不入。
可周惟卿每次給她的反應都是那樣出乎意料。
她或許,還是有一點點依賴他的吧。
這種心安的感覺總歸是很難得的。
腰間的羅盤一直在轉,又讓寧扶蕊想起了正事。
這裡風水實在奇異,出了醫館之後她便要去尋找陣眼,一刻也不能再耽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