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良緣孽緣?
聲音漸落,江沉綺身後的侍衛自馬上拋出一塊令牌,林驕仔細辨認一番方才拱手道:「江統領,多有得罪,還望見諒。」
「林將軍客氣了」江沉綺走至車前,帶著柔和的笑意輕聲問道:「路途遙遠,烈馬難馴,可否讓我與明英侯共乘一車?」
她這話說得十分情切,彷彿真是一個普通十多歲的姑娘家在抱怨路遠難走。但這個念頭一出來林驕就覺得荒唐,他們不是沒聽說過北衙禁軍的統領武藝超群,甚至力壓京城一眾武將出身的兒郎,只是一時半會,真不能將面前的這個女子和傳聞中的形象聯繫起來。
林驕捏緊手中的韁繩,將思緒拉回她剛剛的問題上來。他心中暗暗思索,若是放了這麼個人進馬車,自家主子那內力暫失的情況怕是過不了她三招,但這江沉綺又是上面派下來的人,誰不知她是這兩年來新帝身邊最得手的利器,若是自己太過了當的拒絕,只怕會引起那位的懷疑。
在戰場殺伐果斷的將軍嘴皮子實在不利索,他皺著眉欲言又止,「閣下……與我們侯爺……只怕多有不——」
「江統領。」馬車內傳來的聲音帶著微弱的促音,倒是真像極了身負重傷奄奄一息的樣子,「請。」
聞言,林驕未說完的拒絕這下徹底說不出口了,他只得看著束著高馬尾的人沖著他微微點了下頭,側身跨上馬車,單手撩起車簾,一連串動作行雲流水。
江沉綺左手負在身後,細長的手指摩挲著袖中的峨眉刺,日光折進車內,車室景象更為清晰。
於是剛要放下車簾的右手頓了頓,車內男子和熙含笑的神情很難讓她產生危機感,她恍惚一下收了雙手,彎下身子找了一處位置在軟墊上坐下。
江沉綺和謝景淮同是身居高位,但因這些年邊疆動蕩,明英侯府的人幾乎都多年不歸京城,所以二人之間極少打交道,更別說如此近距離的面對面坐著。
沒有血色,氣息微弱,試探不到內力的存在,確實是身負重傷的模樣,符合邊疆信報上的內容。
江沉綺食指繞著一絲垂下來的烏髮,面容沉靜如碧潭,謝景淮外傷極少,少許繃帶就簡單包紮好了,但如此蒼白脆弱的樣子,不是受了內傷就是中了毒。但堂堂明英侯,武功卓群內力深厚不說,征戰數年偏偏在被召回京的時候受此重傷,未免也太過可疑。
但在這麼一個密閉的空間,她確實試探不到一點內力,難不成自己的感覺錯了?
謝景淮此時倒沒空去管對面那人心裡彎彎繞繞的想法,他隨手挑了矮桌上的一本兵書並不專註的翻了起來。這麼近的距離,江沉綺若是得了君主之令想殺自己,天王老子來了都救不了他,索性放鬆下來。
「侯爺戰場上無往不利,原來多虧了這些將法兵書。」
江沉綺語調並不怎麼真誠,她自身武藝也好,統領禁軍也好,都不喜歡一板一眼,而是講究一個出其不意。
然而謝景淮卻像是半分都沒聽出來,他俯身把有些泛黃的兵書遞給江沉綺,像是要同她探討一二,「有條兵法在下一直很認同。」
江沉綺眨了下眼,順著書籍看下去,若是這人真的失了內力,他的手腕上沒有繃帶,只需要靠著接過書的那一瞬間,搭在他脈搏上……
江沉綺看似漫不經心地伸出了手,才觸及到那人冰涼的皮膚,就聽謝景淮又道,「曰:相逢即是有緣。」
她的感覺是對的,即使是心脈那一條,也沒有任何內力涌動在裡面,謝景淮真的……
等等,江沉綺心裡無數猜測和感嘆瞬起后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她捏著書的一角,冷笑著心想,她今天就是把這本兵書翻爛五百回也找不到剛剛謝景淮說的那一條。
「有緣?」
江沉綺把書合上,一副饒有興緻地問,「良緣孽緣?」
謝景淮像是意外她的反問,神情愣了下,但很快又反應過來,準備開口。
「自然是——小心!」
利箭破空劃過,他下意識想要拉開江沉綺,然就這麼短短眨眼一瞬,方才還帶著淺淡笑意,如同他曾在各色宴會上見過的平常世家小姐一般的人,已然側身避開利箭帶來的刃氣,在漆黑箭鏃快要釘入馬車內壁前一刻,伸手握住了箭身。
黑金箭身上盤旋著繁複的紋路,江沉綺眸中閃過一絲訝色,她一點都不陌生這箭在手中的感覺。
是皇家暗衛營專用的圖騰。
為什麼天子讓她將謝景淮平安帶回,又為什麼讓暗衛營的人出手,江沉綺來不及往更深入的地方細想,外面刀劍交錯的金戈聲已經隨著林驕的一聲「攔住他們!保護將軍!」紛然而起。
閃著銀光的長劍挑開窗帘,直奔車內女子,江沉綺在狹隘的馬車空間實在沒辦法再躲開一次,掏出袖中峨嵋刺硬接下一劍后才看清來人。
「住手—咳咳」謝景淮急聲道。
峨嵋刺在江沉綺手中轉了幾圈,將長劍迫退,久居高位的人開口便是厲聲苛責,「我要想動手的話,你主子已經死了幾十遍了,若不想明英侯死在這,還不快解決了那些人!」
也不怪林驕貿然動手,北衙禁軍是帝王鷹犬一事深入人心,如今想要明英侯死的人不多,他皇帝必定算得上一個。
林殊看向自家主子,得到點頭的肯定回復后才飛身出了車內,加入一片刀光劍影中。
「你進京的消息一個時辰前才傳到京城,就有人迫不及待動手了。」江沉綺單手摺斷黑金箭羽,神情中有著一絲少女天真的殘忍,「看來想要你死的人,不比想要我死的人少啊——」
她說完這通話,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一般,探身便要往馬車外走。
「江統領!」謝景淮皺眉,「若是為了我,就不必……」
不必什麼江沉綺實在沒有聽清,不過並不為他一人,皇帝派暗衛營出手就是沒想讓面前這人回京。至於她,不管是活著回去落得一個失職的名頭,還是乾脆一併回不去,只怕都在明堂上那位的算計中。
「我叫人駕車,你只管往前走,三步之內必定有我。」
話音未落,人便沒影了,想要去攔的謝景淮連片衣角都沒摸到。馬車頭的駕駛位落下一人,只聽揚鞭聲起,車軲轆開始飛快滾動,全然不顧馬車裡東倒西歪的人和物。
赤金馬緊隨馬車賓士,馬上江沉綺已和一人過了十招有餘,暗衛營的人向來都是立了規矩,出手不見血不歸,招招全是下了死手。
江沉綺從馬背上躍起,身姿輕盈在茂密樹枝上不斷掠過,身後男子追得極緊,她飛袖捲起眾多枝葉,如利器一般向那人掃去,而後她騰空落下,正好穩穩落在赤金馬鞍上。
還未行十步,身後又是長劍斬風的聲音,江沉綺單手握緊韁繩,整個人仰過馬背,才堪堪躲過一劍。但很快,那人便知道前方馬車裡的人才是他的目標,劍氣掃過車頂,就在馬上穿過車身的那一際,峨嵋刺從側邊飛旋而來,生生將長劍打歪幾分,一旁的茂密樹枝被削掉大半。
粗壯樹枝轟然倒下,那人只能先躲開,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間,半截黑金短箭穿過了他的喉嚨,一箭封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