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君心

帝王的思緒遊離天外，布萊克沒有得到回復，於是大聲重複了一遍。

額、也許對於他來說只是正常說話的音量。

「陛下，請問是否將奧斯特拉西亞公爵和普羅旺斯公爵歸為叛軍一脈？這是二人與叛亂諸侯相互交流的信件，被外務部官員截獲，裡面記載著蓄謀自立的證據。」

布萊克又往前走了一步，他把拿在手中的信件高高舉起，有侍者把它接過來遞給丕平。

「嗯。」

丕平的鼻子里發出哼哼的聲音，聽著像『嗯』的聲音，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准許把這兩個地區歸為叛逆，這只是身材肥胖的人下意識發出的動靜。

他把身體坐正，打開信件開始閱讀，裡面包著好幾張羊皮紙，上面的字跡各不相同。

「嗯…」

很快、丕平的眉頭就皺了起來，看來這事情不太好決斷。

但也就是一剎，額頭的皺紋又攤開了。

「不可，只是幾封信件難以服眾，未公然叛亂的地區依然是帝國臣屬，除非他們宣布不再承認帝國的領導權，否則不可先一步將其歸為叛逆序列。」

「那些未宣布自立的地方貴族都在觀察帝國的態度，如果帝國先一步將這兩個公爵定為叛逆，那一定會讓他們不安。」

「人心不穩，要比戰亂更可怕，眼下局勢很緊張，受不得刺激。」

丕平把幾張羊皮紙折了兩下塞回信封，身邊的侍從趕忙接了過來。

「遵命。」

布萊克應了下來，簡潔幹練、沒有任何客套話。

如果剛才發言的是羅德·懷特，那肯定要加上一句『陛下聖明』這樣的修飾詞語，這種絲滑的馬屁就算不能給人好感，至少也不會讓人討厭。

人類是一種喜歡被讚揚、渴望被肯定的生物，所以馬屁應運而生了。

它跟髒話一樣，代表了某種需要。

髒話是在發泄負面情緒，而馬屁呢？則是在弘揚正面態度。

它讓你心情愉悅、帶來信心和好感。

同時拉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

最自然的馬屁，會讓人覺得是在陳述一件事實，被讚揚的主體可以心安理得的收下這樣的誇讚，還可以稍稍表示謙虛。

所以你們的關係自然而然的快速升溫。

大部分政客極為擅長此道，他們可以用幾句話跟你建立友誼，進而為接下來的目的鋪路，像吃個飯、喝杯咖啡，都需要在友誼的基礎上延申。

是的、大部分政客。

之所以要加上前飾，就是因為有布萊克這種一身傲骨的政治家，他們憑藉能力上位，辦事牢靠，一心為公，所以不需要靠拍馬屁過活。

布萊克就從不拍馬屁，他的字典里就沒有這樣的辭彙。

的確、他要說的話並不僅僅只是一句『遵命』，布萊克的話沒說完，但並不是要拍馬屁：

「陛下，教廷方面來了第三批人，是否依然拒之不見？」

「依你之見呢？」

丕平沒直接回答，反而把問題推了回來。

帝王總喜歡考驗臣民，這個舉動有著深層次的意味，無論臣子回答與否，甚至是直接回答、猶豫了一下回答，或是直白的回答、拐彎抹角的暗示，在君主眼裡都屬於考核指標。

簡單來說，坐在皇位上的那個人，想要摸清你這個人。

如果你的回答越了界，或是一不小心觸碰到了君王的底線，那結果就可想而知了。

比如劉邦就曾向韓信詢問自己的統兵之能，

得到的回答是：『陛下不過能將十萬』。

然後劉邦又問，那韓信你的統兵之能如何啊？

韓信自豪的說：『臣多多而益善耳』。

這也是多多益善這個成語的由來，通俗來講、想表達的意思就是越多越好。

所以整個對話翻譯過來就是：『老闆你的水平也就能帶十萬個人，但我不一樣！多少兵我都能帶！指揮起來都沒有問題！越多越好！』

雖然緊接著韓信就意識到了不妥，並以『陛下善將將』一說圓了回來，但劉邦對他不滿的種子終究是紮下了。

大漢立國之後，計劃除掉的人員名單里，韓信首當其衝。

並不是劉邦小心眼，而是這個人在軍事方面的才能遠遠超過他，已經成了一枚影響穩定統治的炸彈。

而引來殺身之禍的，很有可能就是當初的一句話、一個多多益善的回答。

對於大臣而言，辦事不利要挨收拾、做事太優秀也要擔心掉腦袋，收受賄賂說不定哪天就要被清算，可假如一點不貪、上位又會懷疑你是不是有其他目的。

帝王之心旁人難測，所以有伴君如伴虎的說法。

擇人而噬，這個成語可不僅僅只用來形容野獸。

未能察覺出帝王的問話是一場考驗的大臣很難有好下場，然而假如有一個人能把皇帝心思揣摩得透透的，那他會死的更快。

所以，丕平看似隨意的詢問布萊克意見，實際上是在考慮、怎麼才能把下首的大臣扒開人皮看看內心所想。

他要看透你、掌控你。

所以、才詢問你。

你要怎麼做？

回答呢？

推辭呢？

奉承呢？

還是像布萊克一樣直言無畏呢？

千萬想清楚了再回答。

畢竟、君心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