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力量的代價:醜惡之嫗
「小傢伙,你已經跟著我一路了,你家人會擔心的。」
小山般的巨漢嘆了口氣,無奈地俯下身子,好聲好氣地勸著身後的男孩,至少,他自認為是好聲好氣。
「他們不會擔心我。」
「唔,可以說說,你為什麼這麼想嗎?」
「他們準備讓我做林中夫人的祭品,來換克朗。」
「這件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巨漢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以他這百年來在威倫地區遊盪的經歷來看,這樣的事情發生在威倫並不意外,只是北方領域在迪傑斯特拉的組織下成立了北方聯邦后,這種情況應該有所好轉才對。
男孩昂起頭,神情憤懣地說道:
「我偷聽到的,他們主動向村長提出來的,我還不想死。」
巨漢嘆了口氣,然後輕輕拍了拍男孩的肩膀,說道:
「不錯的眼神,但要記住,如果你決心要殺了某人,就不要把殺意表現出來,直到你準備好為之。」
「那,那就是說你願意帶著我了?」
「哈哈,也許吧。」
「那我也可以做獵魔人嗎?」
「也許吧。」
「那我能親手殺了林中夫人嗎?」
「也許吧。」
「我有可能超越你嗎?」
「休想。」
……
寒風裹挾著一絲低語吹過吉爾斯的耳畔,驚醒了熟睡的酒館老闆。
「壞東西,背叛了林中夫人居然還睡得著,看來你真的需要一個刻骨銘心的教訓。」
那聲音聽著並不蒼老,但在嫵媚中又帶著說不出的詭異。
吉爾斯想說話,他想大聲求救,卻發現自己張開嘴巴發不出聲音,也無法移動身體,只能眼巴巴看著一旁含著銀球熟睡的狼人托克,還有不遠處閉目冥想的獵魔人大師……
「哼哼——呼——哼——呼——」
獵魔人逐漸穩定的鼾聲恰到好處地傳入吉爾斯的耳朵,這讓原本對獵魔人寄予厚望的吉爾斯心如死灰,什麼冥想,這分明就是在睡覺啊!
「嘻嘻嘻,沒用的,老托克和那個獵魔人小崽子都救不了你!他們全都中了我的昏睡咒,等他們醒來,只會發現你失蹤了。不過孩子,你非常幸運,你被夫人選中,成為她今晚的食糧。」
吉爾斯越聽這聲音,就越是不自在,如果還能感知身體的話,肯定起一片雞皮疙瘩。
「啊,啊,啊……」
通體漆黑的烏鴉聚集起來,組成了一團黑壓壓的迷霧,迷霧中,再次傳出了林中夫人的聲音:
「看你那吃驚的眼神我就興奮呢。作為填飽我肚子的獎勵,我可以告訴你為什麼我會知道你們這些賤民在背叛我。畢竟,我可是最親民的『神靈』啊!嘻嘻嘻……」
即便看不到那位夫人,吉爾斯也能想象出對方得意的嘴臉,但他現在說不出話,也省去了要如何表達恐慌的煩惱。
「還記得你們上繳的貢品嗎?沒錯,就是你們每年剪下的頭髮,連你掛在酒館的掛毯也是你們下瓦倫先人的頭髮織成的哦。你們丟下的頭髮也是你們身體的一部分,所以我能通過你們腦袋上的毛知道你們都做了什麼。偏偏,就是有些賤民不信邪,非要挑戰我的底線。現在知道為什麼每次獵魔人都找不到我了嗎?因為你們啊,你們都是我忠誠的眼睛!」
吉爾斯瞪大了雙眼,當然,現在他的狀態也省卻了要如何表達震驚的煩惱。
「沒錯沒錯,
就是這種表情,我很滿意。你朋友身上這件神奇的狼皮也是我的手筆,聽說凡人里擅長織布的女人很受歡迎,那我應該也很有魅力吧?」
沒等吉爾斯表示認同,那團由烏鴉構成的迷霧就開始逐漸逼近,每近一分,那迷霧就會淡去一分,緩緩現出林中夫人的真身。
等迷霧完全散去,吉爾斯看清這位林中夫人全貌時,不由得翻了個白眼,當然,現在他的狀態也省去了如何嘔吐才能表達心中厭惡的煩惱。
林中夫人的真身,近似於童話故事裡的老巫婆形象,但在細節上更為可怖:她像巫婆一樣帶著黑色尖頂帽還有黑色布袍,身形佝僂還長著標準的鷹鉤鼻,一隻眼睛被布帶遮住,另一隻「完好」的眼睛卻由蜂窩狀的孔洞組成,甚至還有蒼蠅在孔洞間飛進飛出。
一想到自己的某些酒客還在醉酒後對林中夫人的畫像想入非非,吉爾斯暗自決定如果能活著回去,自己這輩子都不想接待他們了。
「你這是什麼表情,光是看到我的真身就要幸福地昏死過去了嗎?這可不行,如果昏過去了,再吃就沒那麼可口了。」
老巫嫗用不著調的口吻說著恐怖的話,緩緩走向吉爾斯。
「啪嗒」
某根緊繃的暗線被觸發后,吉爾斯這才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什麼林中夫人,還不是中了獵魔人大師的奸計……啊不對,是妙計。
一支從暗處襲來的冷箭直直扎進老巫嫗的頭部,但沒等酒館老闆展開笑顏,那支箭又緩緩從老巫嫗的腦袋裡退了出來,無力地跌落在地。
「光憑這點小伎倆就能對付我?嘻嘻嘻,你心心念念的獵魔人大師,還真是天真呢。」
老巫嫗不但毫髮無傷,甚至連半點慌張的神情也沒有,她就這麼直直走向吉爾斯,一路上踩出了各路陷阱,不管是爆炸,火燒,暗箭,陷坑,捕獸夾,銀粉……都不能對老巫嫗造成實質性的傷害,反倒令老巫嫗的腳步愈發得得瑟。
「我要抓到你咯,你的大師救……」
老巫嫗離吉爾斯僅有一步之遙時,最後一處陷阱被激發了,當然,不論是吉爾斯,還是老巫嫗,沒有人在意這個,大家都習慣了陷阱的出現,反正也沒用。
可這一次,爆炸里摻雜的金粉卻讓老巫嫗的聲音開始顫抖:
「啊啊啊!阻魔金!該死的獵魔人!」
不難聽出,這枚炸彈確實影響了老巫嫗,原本戲謔詭異的音調變得尖銳扭曲,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憤怒。
「謝謝,還有更該死的呢。」
不知何時,那本該呼呼大睡的獵魔人出現在老巫嫗身後,將銀劍狠狠貫入老巫嫗的身體。
「啊——」
刺耳的嚎叫只存在了一瞬,老巫嫗的身體就裂成數塊,化成無數烏鴉四散而逃。
這一幕顯然也是超出了韋爾恩的認知,情急之下,他伸手去抓其中的某隻烏鴉,卻也只是摸了一把鳥毛,什麼都沒抓住……
老巫嫗的降臨彷彿一場幻覺。
吉爾斯舒展了一下身體,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空氣,身旁的狼人也被如此巨大的動靜吵醒,此時正不安地扭動著。
「我算是知道,為什麼獵魔人殺不死她了。這種能力,不是光用劍就能解決的。」
「那,那該怎麼辦啊,大師。就這麼算了嗎?」
吉爾斯回憶了一下先前那動彈不得的可怕狀況,如果要時時刻刻擔心老巫嫗的報復,他寧肯去死!
韋爾恩搖了搖頭,吹了聲輕鬆的口哨:
「我可不只會用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