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嵩陽鐵劍
荊州城外,廢棄驛站,小雪。
獨臂老人見坡腳老人似已有些不耐煩,心知人的名樹的影,趕緊笑道,
「他的飛刀也是凡鐵所鑄,又不是什麼仙兵神器,但江湖中人卻說得他就好像傳說中劍仙一樣,我有時聽了真覺得有些好笑。」
坡腳老人淡淡道,「聽說他小李飛刀一刀廢去了你的左臂,你對他想必是一直懷恨在心。」
獨臂老人笑道:李尋歡本是我的晚輩,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我一個前輩怎麼會起懷恨之心,何況一個人少了一個手臂而已,又不是完全沒了武功,也未必就不能做大事的,你說是么?」
他笑得是那麼坦蕩和無畏,好似真的不覺得李尋歡當年的那一刀對他來說有很大的影響。
坡腳老人凝注著他,似也看不透這老鬼的真面目。
身後的幾個人卻已拊掌笑道:好胸襟,真豪傑,就這句話,已不愧為李二爺。
獨臂老人李二爺笑著不再說話,好似一切都已經勝卻在握。
「至於那個同行而來的來,叫做陳論,據說是先天之下難有敵手,就是不知道具體如何了。」
而那坡腳老人皺了皺眉,閉上嘴再也不說話,只是突然彎下了腰,身形竟已有些佝僂,盡顯老人的頹勢之態。
側後方的五毒門門人面上笑容已不見,沉聲道:「你確定就是這地方么?」
獨臂老人聲音壓得更低,道:「我已將昨夜來的那封信仔細研究過數次,李家的寶藏,就在這廢棄的驛站里,據說他們數代高官,珍寶聚集之豐,天下都少有人能及。」
他一面說話,一面用眼角瞟著一個站在最外圍,離他們最遠的一個黑衣人。
那個黑衣人就遠遠地站在那裡,正低著頭,似乎根本未注意到他們在說話。
反倒是獨臂老人此刻眼睛發著光,道「珍寶倒還是小事,但老李探花的古玩字畫,和小李探花的武功秘笈,卻是莊主志在必得的,你我今日萬萬不可空手而回。至於我們自己想要的冰心雪蓮,到時候我們再分配,如何?」
眾人點頭,也就都看向前方,只因為他們等的人已經到了。
只見一身白衣的李尋歡正從遠處走來,而在他的身後則是一身黑衣的陳論。
而有三人本來站得就比較遠,此刻飛步而去,直取李尋歡和陳論,獨臂老人似乎想阻攔,又似乎來不及阻攔,眼看著那三人沖了過去。
只聽「呼」的一聲,三道霸道的拳氣快如疾風一樣,不偏不倚的打在了這三人的脖子上。
碩大的拳頭真氣轟擊到那三人,
第一人連聲音都未發出,就倒了下去,脖子竟已生生被打斷了。
第二人慘呼了一聲,仰天跌倒,舌頭已吐出來,終於還是斷了氣。
第三人手掩著腦袋,奔出數步,才撲面跌倒,身子不停地顫動著,嘴裡發出了一連串格格之聲。
他僥倖未死,卻比死還要痛苦十倍。
陳論一拳打出,就有三人倒地,連李尋歡都不禁為之聳然動容。
只有那黑衣人面上露出了不屑之色,他仰起頭,長長嘆了口氣,意興似乎更蕭索。
他似乎覺得很失望,似乎覺得這個名聲很響的陳論也不過如此。
陳論若是知道自己被看輕,也只是會曬然一笑,畢竟這是他隨手的一拳罷了,權當是練習下大力伏魔拳。
獨臂老人剛想說話,陳論一拳直接向前打出!還是那樣直來直去的一拳!
獨臂老人見此,
鐵青著臉,左手揮出,這一掌來得無聲無息,直到真氣已經出體,才聽到呼的一聲急響,顯見他這一掌速度之快,猶在聲音之上。
就在這時,只見一旁的五毒門人突然倒翻而起,凌空迎上了拳力真氣,同時沖向了四周。
陳論見此也不站在原地等待他們出手,可怕的真氣瞬間充盈全身,血色的氣流包裹住陳論,獅子搏兔,全力以赴,那是不可能的,陳論表面氣勢洶洶,實則只是放出一個信號罷了。
獨臂老人一拳之下,面色由青變紅,由紅變白,一粒粒汗珠由鼻子兩側沁了出來。
坡腳老人大喝一聲,藏在腰后的鐵拐忽然橫掃而出。
這一招看來活脫脫正又是一著橫掃千軍,只不過他以人作拐掃出,卻以拐作人釘在地上。那一隻唯有的腳直接踢向陳論。
陳論直接以剩下的左手硬碰硬去接這一腳,蓬勃而出的龍象之力,一招之下那坡腳老人的另一隻腳勢必要被打碎。
坡腳老人畢竟也是一等一的高手,臨危不亂,輕一聲,身形忽然展動,圍著鐵拐飛轉不停。
他自然是想接力打力,足尖一踢,身子如倒扯風旗,也隨著旋轉起來,足尖始終不離陳論前胸方寸之間,如影隨形,如蛆附骨。
這一招變化之生功奇秘,委實無與倫比。
只有那黑衣人卻又嘆了口氣,喃喃道:天殘腳原來也不過如此──
要知坡腳老人這招時間部位若真拿捏得分毫不差,這腳踢出,陳論本該無處閃避應聲倒地。
此刻這招使得顯然還慢了一些,但縱然如此,陳論在他人的眼中已是被逼入死地,危在頃刻。
獨臂老人目光閃動,陰惻惻笑道:死到臨頭,又何必再作困獸之爭,我來助你一臂之力吧!
他手一伸一縮,已撒出了他的獨門長刃螳螂刀,只見慘碧色的光華一閃,交剪般向陳論後背劃了過去。
但他的刀剛揮出,人剛躍起,突然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迎面擊了一拳,整個人突然倒翻而出,仰天跌倒在地上。
他連一聲慘叫聲還未發出,呼吸已立刻停頓了!因為他咽喉上已插著一把刀!
一把看來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小刀!
每個人的臉色都變了。
坡腳老人眼角也見了這柄刀,立刻失聲道:小李飛刀!
這一聲喚出,他心神已分,真力已散,身子突然向反方向轉動起來,但卻已是身不由已。
陳論倒是繼續玩耍,也不大出力了,散去了一身血氣。
凌空一個翻身,倒掠兩丈,篤的一聲,鐵拐落地,他的人也立刻又似釘在地上,穩如泰山。
但他的眼睛卻是驚慌不定,只見小樓外已慢慢地走出一個人來。
這人衣衫整齊,頭髮確是一個泡麵,看來是那麼潦倒,只因為他的白衣已經成了灰色,那麼憔悴,因為他沒走幾步就要咳嗽幾下,但他的一雙眼睛卻比刀還要銳利。
坡腳老人的手緊握鐵拐,指節卻已因用力而發白,嗄聲道:「不愧是小李飛刀!」
李尋歡淡淡笑了笑道:不敢。
篤的,坡腳老人不由自主退後一步,厲聲道,「小李探花還是風采依舊,今日不若就當做是一場誤會?」
李尋歡淡淡道,「我從不願和人作對,卻也不喜歡別人跟我作對。」
他輕撫著手裡的刀鋒,悠悠道,「這裡並沒有什麼寶藏,也沒有什麼冰心雪蓮,各位徒勞往返,我也覺抱歉得很──各位走的時候,就請將帶來的禮物再帶走吧。」
其他所有人的眼睛盯著他手裡的刀鋒,咽喉里就像是已被一件冰冷的東西塞住,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五毒門人忽然大喝一聲,道:「我們若不走又待如何?」
李尋歡淡淡一笑,道:奉勸閣下,不如還是走了的好。
只見那五毒門人厲聲道:李尋歡,我們早就想和你一較高低了,別人怕你,我們卻不怕你!
他們反手扯開了長衫,露出了各種各樣的瓶瓶罐罐。
只見那些瓶瓶罐罐在月光下閃閃地發著光,就像是兩排野獸的牙齒,在等著擇人而噬。
李尋歡卻連瞧也未瞧他一眼。
他們大喝一聲,雙手齊揮,霎眼間已發出一堆的瓶瓶罐罐,但見流光漫天,還未擊到李尋歡面前,突又紛紛掉了下來。
再看那些五毒門人,竟已仰天跌倒,咽喉上赫然已多了柄雪亮的刀!
小李飛刀!
誰也未看出這柄刀是何時刺入他咽喉的,但顯然就在他雙手剛揮出的那一剎那間。
他手上的力量還未完全使出,刀已刺入了他咽喉,是以發出去的東西沒了動力,勢力也不足,才會半途跌落在地。
好快的刀!
五毒門人們死也不信世上竟有如此快的刀!
那黑衣人俯首瞧了瞧五毒門人的屍身,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淡淡道:我早已說過,你們若能和他較量,那才是怪事,你如今相信了么?
他緩緩抬起頭,凝注著李尋歡一字字道:小李飛刀果然未令我失望。
李尋歡道:閣下是──
黑衣人打斷了他的話,緩緩道:我久仰小李探花之名,今日相見,無以為敬──
他說到這裡突然旋身。
只聽嗆的一聲龍吟,劍已出手。
劍身也是烏黑色的,不見光華,但劍一出鞘,森寒的劍氣已逼人眉睫。
坡腳老人只覺心頭一寒,烏黑的劍已無聲息到了他雙目之間,劍氣已針一般刺入了他眼睛。
他剛閉上眼睛,疼痛已消失。
他已倒了下去。
獨臂老人只看到鐵劍一揮,坡腳老人眉心的血就已箭一般標出,非但沒有招架,也沒有閃避。
可是這時他已沒有思索的餘地,他只覺一陣砭人肌體的寒氣襲來,當下大喝一聲,手臂帶著風聲橫掃而出。
他號稱橫掃千軍,以橫掃千軍成名,這一招橫掃千軍使出來,實在是神充氣足,威不可擋。
黑衣人鐵劍反手揮出。手臂迎著劍鋒便已斷成兩截,鐵劍余勢更猛!
獨臂老人但覺面目一寒,也不再有痛苦。
他也倒了下去。
這隻不過是頃刻間事。
李尋歡看著這一切,面上仍是冷冷淡淡,全無表情,面對敵人,小李飛刀的心腸就像是鐵石所鑄,既不知道什麼是驚慌,也不知道什麼是恐懼。
陳論則是對這個看不出是敵是友的黑衣男人有點興趣,他又會是誰?
只見那黑衣人還要出劍,那最後一個來的人,卻沒有被一劍秒殺,但是已經被劍氣所傷,吐血不止。
黑衣人盯著他,冷冷道:你可是上官金虹的門下弟子上官飛?
上官飛點了點頭。
黑衣人道:我劍下本來無活口,但你年紀輕輕,能接我一劍也算不易──
他平轉劍轉,輕輕在上官飛肩頭一拍,道:饒你去吧!
上官飛還是站著不動,緩緩張開了眼睛,瞪著黑衣人道:你雖不殺我,但有句我卻要對你說明。
黑衣人道:你說吧。
上官飛道:今日你雖放了我,他日我卻必報此仇,到那時我絕不會放過你!
那黑衣人突然仰天大笑起來,好,果然不愧是上官金虹的兒子──
他笑聲驟然停頓,瞪著上官飛道:他日你若能令我死在你手上,我非但絕不怪你,而且還會引以為傲,因為畢竟沒有看錯了人。
上官飛面上仍然毫無表情,道:既是如此,在下就告辭了!
黑衣人揮手道:你好好乾去吧,我等著你!
黑衣人突然又喝道:且慢!
上官飛慢慢地停下了腳步。
黑衣人道:你記得,今日我放你,並非因為佻是上官金虹之子,而是因為你自己!
上官飛沒有加減,也沒有說話,慢慢地走了出去。
黑衣人目送著上官飛的背影,良久轉過身,淡道:今日相見,無以為敬,謹以此二人為敬,聊表寸心。
李尋歡沉默著,凝注著他掌中鐵劍,忽然道:嵩陽鐵劍?
黑衣人道:正是郭嵩陽。
李尋歡長長嘆了口氣,道:嵩陽鐵劍果然名下無虛!
郭嵩陽也俯首凝注著自己掌中的鐵劍,道:卻不知嵩陽鐵劍比起小李飛刀又如何?
李尋歡淡淡一笑,道:我倒不想知道這答案。
郭嵩陽:為什麼?
李尋歡道:因為──你我無論誰想知道這答案,只怕都要後悔的。
郭嵩陽霍然抬頭。
他灰色的臉上,似已起了激動的紅暈,大聲道:但這件事遲早還是要弄明的,是么?
李尋歡長嘆著,喃喃道:我只希望越遲越好──
郭嵩陽厲聲道:我倒希望越早越好。
李尋歡道:哦?
郭嵩陽道:你我一日不分高下,我就一日不能安心。
李尋歡沉默了許久,道:你想在什麼時候?
郭嵩陽道:就在今日!
李尋歡道:就在此地?
郭嵩陽目光四下一掃,冷笑道:此間本是你的舊居,若在此地與你交手,已被你先佔了地利。
李尋歡微笑著道:不錯,就憑這句話,閣下已不愧為絕頂高手。
郭嵩陽道:但時間既已由我來選,地方該由你來決定。
李尋歡笑了笑,道:那倒也不必。
郭嵩陽也沉默了許久,才斷然道:好,既是如此,請隨我來!
李尋歡道:請。
陳論看著這人,只覺得不可理喻,「李大哥你不是非要跟他去的,我們想走,他留不住。」
李尋歡道望著陳論,「有些事你縱然不願意去做,卻也非做不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