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銀牌門生(下)

第12章 銀牌門生(下)

「四叔,您這可就不地道了啊......」孫妙音聽到晉王拿昨晚紀公常的那句開場白出來打趣,耳根一紅沒好氣的說道。

四叔?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太白樓的二當家,竟然是晉王周熜的大侄女?這不要老命了嗎?一個姓周,一個姓孫,一個雍城,一個京師,這後面關係之撲朔迷離,可不敢繼續朝下思索了。紀公常也是少有的瞠目結舌,瞄了瞄周熜,瞅了瞅孫妙音,再瞥了下周熜,再眨了眨眼睛偷瞧孫妙音,腦子裡面一片翻江倒海。

「說笑,說笑。我孫大先生昨日也是英姿颯爽,巾幗不讓鬚眉。這不,尊照古今池的規矩,今天也把你請來,有老闆親自作陪喝酒嘛」周熜見孫妙音有些不悅,趕緊哄道。說話間又笑眯眯的向胡萱兒使去顏色。

胡萱兒立刻嫵媚賠笑道:「可不是說嘛,昨晚論辯之精彩嘆為觀止,字字精髓都一一整理記錄,那言官忙的手裡筆尖都來不及蘸墨,生怕少了哪句精闢,抱憾終身啊。來來來,兩位當世的大先生,小女子拜服了,這晉王府的好酒定是要先干為敬了」說罷便搖曳起身,從晉王開始依次斟酒。

沒錯,古今池的老闆正是池中仙子胡萱兒,極少人知,卻日日現身,真是瞎了那群男人們的狗眼。

走到紀公常身邊時,胡萱兒故意壓底了身姿湊近側臉,紫紗縹緲之間一股滿圓春色迎面直撲。這些年的街頭摸爬,尋常美色紀公常倒也經常見識,然而眼前這艷絕群芳名滿雍州甚至大半天下的人間絕色,這輕輕的一壓一湊,著實給紀公常熏的有些心神搖曳,也不知這世間多少世家公子連做夢都難得一瞥。

「來,這第一杯,謝晉王替古今池省了請小公主上座的吃酒錢!」胡萱兒說完便乾淨利落的一飲而盡。

「哈哈哈,胡大老闆,算錯賬咯,這頓你是花了錢的,一共兩千四百兩!」黑袍老者大笑道。

「哎哎哎,那點兒銀子在胡老闆這算個屁啊,休要再提,我不也賠了八千兩出去么。小錢!小錢!」周熜趕緊用手壓了壓老者。

「啊,對對對,我還有三成的分利呢,晉王大人您可是真大方啊?一句話就做了替人家做主,把小女子那點安身立命的本錢都送出去了,您可得想辦法補我」胡萱兒似乎突然醒悟,追著晉王便是蹦蹦跳跳一頓俏皮噘嘴的嬌媚嗔怪。

「哎呀,我又不是生意人,讓我去哪給你找補呢?」說著周熜便伸手狠狠捏了一下胡萱兒那修長嫩白的大腿。果然是一方諸侯,就連淫蕩中都透出一股霸道十足。這哪是高高在上的晉王,簡直就是禽獸啊,這一捏,又不知道在多少雍州男兒心頭狠狠揪了一把。殊不知酒色場中,相比而言他那個當朝天子的哥哥,這才哪到哪呀。

胡萱兒百媚叢生,自是配合的天衣無縫。故作柔弱矜持的一手遮面小聲羞澀道:「哎呀,給人家捏疼了你,都在這呢......」

孫妙音看著胡萱兒矯揉造作的模樣,撇了撇嘴,懶得多看。接著話題便直奔旁邊的呆坐書生。

「最後不都進了紀公子的口袋了嗎,還什麼不論功名,不論富貴.......」一陣嘲諷之意溢於言表。

這是報仇來了啊,紀公常心思百轉。昨夜一戰,不知對方來歷,只管迎面砍殺;今日再戰,大家可都是互相亮了底牌的,萬不可硬來啊,保命要緊。

「謝晉王大恩,若不是晉王垂憐,草民哪裡有本事贏得一文半錢,更別說能得王府門牌這樣天大的賞賜,

都是草民三生三世也修不來的福緣」紀公常也不理會孫妙音的城外叫囂,轉而旋即起身恭敬站直,面向晉王拜謝后舉杯一飲而盡。

「嗯?有意思,小子倒是細細說來,本王怎得垂憐你了?全場可都親眼看著你力壓群雄,憑一人之力抱走銀子的啊,可不要太過謙哦」周熜把手從胡萱兒腿上收回,手裡揉搓酒杯,只等少年回答。

「若論昨日之題,草民才疏學淺只是見那百家齊鳴各自論道的場面,深感是晉王您寬仁大德海納百川所引導,頓時由感而發草草概論而已。草民所言在王爺面前只值一文而已,並無多餘貪念。」

「那你的意思,我四叔後面那八千兩一文不值?馬屁精!」孫妙音一招不成,再次出手,生生把嘴角已經露出笑意,正準備舉杯的周熜給拽了回去。周熜此時也對二人接下來將如何纏鬥倒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隨即繼續揉搓酒杯,期待的看向紀公常。

「孫先生莫怪,且聽以草民道來緣由。昨日若接著論下去,場下絕對有人只出二文便可輕鬆收拾在下。若不是王爺及時出手,以蓋過全場的數目保全草民,今天草民哪裡有這福分可以與公主您同坐。按酒樓論辯的規矩,投銀蓋過全場總數者,若勝出便可千金加賜,然而王爺只出錢不登台,反過來還親賜草民銀牌,這正是胸懷寬廣以德服眾的王道之舉。公主萬不可說一文不值之辭,在草民心裡王爺此等費心已是救了小人一命,堪稱再造,非千金可比。小人慚愧至極沒來得及現場道出,王爺做得才是天下第一等的大生意。」說罷,紀公常再拜晉王,低頭之際眼角又偷偷瞄了孫妙音一眼。

「哎!好!好一句天下第一等生意!原來終歸還是本王贏了啊,這八千兩花的值當!哈哈哈」

晉王聽完大喜,小子年紀不大,眼光怪毒啊。

小子此言雖有諂媚之語,但也的確說在點上。若不是他晉王大手一揮擺平氣氛,不說被罵的狗血噴頭的那幾家人,就是眼前這個小祖宗的狠辣手段,估計紀公常應該活不到現在。

說白了在雍州的地界上,我周熜想讓你贏你就贏,想讓你死你就屍骨無存,什麼道德術三字經的都是白搭。

孫妙音再次被封住嘴巴,心中一頓窩火滿是不服,急脾氣上頭,正準備挺直腰桿上去再茬,被周熜笑言及時制止。

「妙音!多大姑娘了啊,你也學學人家公常小哥,一聽就是滿腹經綸,句句說在情理之中,後生可畏、後生可畏。來來來,今日我晉王府得此大才,可喜可賀!」周熜舉杯向眾人齊邀道。

我呸!還公常小哥!去你大爺的馬屁精一個!孫妙音心裡暗暗罵道。

酒過三巡,紀公常已與周熜來往數杯相談甚歡,胡萱兒在一旁策應左右不亦樂乎,孫妙音有一搭沒一句的悶悶不樂自斟自飲,只有黑袍老者謹言慎行少言寡語,偶爾迎面與紀公常碰上一杯,也只是點頭示下,少有碎語。

「我王府門生,大都為官從軍,小子可有打算?」晉王突然眼露鋒芒的向紀公常直接問道

「草民身份卑微,才學尚淺,怕擔不起王爺重命,還需回去多多積累苦讀,只求他日有成可為王爺治下一磚一瓦便此生無憾」紀公常心如明鏡,此時才入正題。

「哦,小子還有此等淡泊名利之心?」周熜正色重新打量了少年一番,眼角向旁邊的老者移去。

「敢問紀公子,師從何門?」黑袍老者突然發問,目光凝重。

師從何門?這個問題古怪,但卻沒法迴避。我紀公常這些年,除了小時候跟鎮上那位屢試不中的老秀才識字之外,從來也沒認過師父啊,更別說你們口中的師門一說了,哪兒跟哪呀?楊老頭算不算?他那弔掛著說話都透風的門牙倒是相當別緻。想到這,紀公常竟然有點忍俊不禁。

遲疑了片刻,紀公常收斂神情,恭敬回答道:「在下無門無派,平日里多與友人交談論道,所見所學皆是道聽途說而已」

「不對,你在胡說,你昨日言談中,有國策大論有道經法卷,甚至野史秘聞,這些高深東西可都是尋常官家子弟都沒法看到聽到的,紀公子兜里似是還藏了更多東西啊」

老者搖頭直視,語氣漸次加重,引的旁邊心裡還在一直罵娘的孫妙音都對那馬屁精有點另眼相待了。

面對老者信心滿滿的堅定拆穿,紀公常是真無可奈何,這可如何是好。

見紀公常沉默不語,長久沒有回答。胡萱兒趕緊打破尷尬圓場道:

「哎喲,你們天天不都說什麼英雄不問出處嘛,我看這紀公子滿腹才學的氣派就是娘胎里自帶的,要我說咱們王爺今天得此大才,就得感謝天下女子生養,話說回來,咱家小公主昨天論的可確實高明妙不可言。紀公常,你趕緊把銀子拿出來分我家公主一半,以盡孝道.........」

幾句風輕雲淡不著邊際的打趣,瞬間就扭轉了乾坤。撩的晉王釋懷大笑,逗的公主轉頭竊喜,勸的老者回心轉意,護的小哥轉危為安。

絕代佳人池中仙子果然是名不虛傳,好了好了,再飲再飲........

這一席白玉亭下與王把酒的戲碼,你來我往金句倍出,從午時就一路唱到了黃昏時分。五人中四人皆醉,只有黑袍老者杯杯謹慎,清醒異常。

酒罷,醉意朦膿的胡萱兒曼妙身姿依偎攙扶在晉王身側,與另外三人在亭外作別,其他便自是不必多說。紀公常與孫妙音酩酊大醉,被王府侍從送出府外,陳三望低頭緊隨其後。

孫妙音踏上馬車的時候還不忘罵罵咧咧對紀公常喊道:「小子休要猖狂,給老娘記住咯,不日再戰,你個馬屁精你,老子喝不死你!....」

紀公常也是徹底放開針鋒相對,爬出馬車窗外,指著孫妙音遙相呼應道:「孫大先生承讓啊,改日咱倆拼下那二十年的老酒,結結實實拼一下子哈.....」

望著兩輛馬車大道上各奔東西,黑袍老者揮手招來一個隨身侍從,低聲說道:「那個小子來歷絕不簡單,派人盯住,隨時稟報!」侍從應聲道是,便消失在陰暗角落。

夕陽下,雍城太師張廷煥身後一道斜影拉長,他反覆看著侍從乘攙扶少年之際,從他腰間摸過來的自家玉牌,愣愣出神良久無語。

有些話,不必多說,他自是知道,晉王則更加清楚。

這個銀牌門生,像極了自己那位不修邊幅的同門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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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間江湖君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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