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佛魔各半

第15章 佛魔各半

只見紀公常雙手撲向那血紅鬼眼,試圖雙手捂住珠子阻止一股股黑氣流入,不料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炸出,少年瞬間被彈飛出去,重重砸在牆垣上,背後牆體竟被衝擊出人形凹陷。

紀公常的雙臂被震的沒了知覺,垂落兩肩,筋骨盡斷。已經聽不到外界劇烈的打鬥聲,頭腦里只有一片被撞擊的轟鳴迴音,眼前鮮血淋漓,他上身嵌在牆角,渾身劇痛到就快絕望。

紀公常無力的歪斜過腦袋,努力環顧四周癱倒在地的眾人,終於找到了陳三望。陳三望正匍匐在貨箱上一動不動,面容蒼白枯槁,屢屢黑氣還在從他口中流出,正在被鬼眼奪取僅剩一絲生機。

老三.....老三.....此時的紀公常已經無力喊出聲來,只能竭力撬動嘴巴痛苦的張著口型,掙扎許久仍是無動於衷,紀公常絕望的靠在那裡,對著魔珠的方向喃喃自語著:

「我有個兄弟,叫陳三望,就爬在那邊,看樣子就快不行了........我們從小.......一起挨過揍,一起吃過一個饅頭喝過一碗粥.................我們經常做善事只想保個平安,沒人正眼看過我們,我們只有靠自己...........昨天還說要跟我一起飛黃騰達,芝麻開花節節高....呵....他還不知道心心念念的那一萬六千兩銀子丟了.......這小子命苦,爹娘也丟下他不管.........養他的李老爺子也病死了,沒錢治啊.......就留了幾十罈子燒酒給他.........說是給他娶小媳婦兒時候攢的喜酒.......我到現在也還沒喝上.......我替他求求你了行嗎......給我們留條活路吧.....」

少年不停的張嘴,聲音微弱,淚水湧出。痛苦,無力,哀求,失望,同是生而為人,為何我們要這般周而復始。

紀公常面容扭曲牙關盡碎,他垂落著雙臂拼盡全力再次搖晃起身,竭盡全力嗓音嘶啞的低吼道:「你憑什麼就非得要了他的命啊!」。

只要還能邁出一步,老子也要擋住你這該死的珠子,我他媽要捏爆了你......少年一步一步搖晃著再次靠近魔珠。

正當紀公常準備用整個身體壓向血紅珠子的時候,突然一隻手掌伸出拽住了他的肩膀,一個極其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極其的,老不正經。

「哎哎哎!你這樣會死的,小子哎,莫慌莫慌,不急不急。那書上說什麼來著,欲速則不達,驟進祗取亡,嘖嘖嘖,還是沒讀透啊...」

紀公常此時已經無力搭話,他的身體還在前傾,但已經完全沒有掙脫那隻手掌的力氣了。他慢慢轉過頭去,被血水浸染模糊的眼睛里,他看到了一個身著白衣如雪,面容整潔利落,滿眼雲淡風輕,仍然弔掛著那半顆門牙,齜牙咧嘴淡然一笑的........漏風......儒士楊老頭。差距太大了,這特么還是你嗎?

來的還真是趕巧,地上四周一片狼藉,巨劍已折斷有三,僅剩一柄也已搖搖欲墜;天上更是亂做一團,濃煙裹金光,魔身纏靈獸,修羅錘道修,四方扭打一團沒有正形。

突然現身的白衣老先生,悠閑漫步在這岌岌可危的混亂當下,嘴裡還絮絮叨叨個沒完。只見他向血火藍光四處炸裂的鬼眼走去,他鎮定自若,悠然自得,正如那詩中所云,我欲.........哎呀我草......趕緊起身,這面子丟大了.......老先生一直眯著眼睛詩意盎然,

可能是太過沉浸其中,又或者是年紀大了眼神不好,根本沒留意到腳下的碎石塊,一個趔趄被絆倒在地.........慌忙爬起來的老頭漲紅了臉趕緊收拾端正,雙手整了整髮型,繼續向前。

那場景被紀公常看在眼裡,真的是罵在心裡,能不能死去。

「咦.......原來就是你啊?」楊老頭佝僂著背圍著冉冉騰起火光炸裂的鬼眼,若無其事的上下打量著,從四面八方的竄來的黑氣和珠子里狂躁爆出的莫名力量似乎對他起不到絲毫作用。

「滾開!死老頭,管你什麼事!」突然從魔珠體內深處傳出了一聲吼叫,聲音分明是個稚童!話音里充斥著極度的憤怒,還有意外帶來的驚慌。

「鬼眼魔珠.......嗯......千年一現......喲....很守時啊」楊老頭裝模作樣的若有所思掐指一算。

「閉嘴,今日跟你無關,本君可放你一馬,速速離開!」那稚童聲音,似是等不及老頭啰嗦,頤指氣使的驅趕著這位不速之客,極力端正態度,擺正威嚴。

「戒驕戒躁,莫慌莫慌,我來看看啊.....道祖錄中所說,你乃鬼道兵聖精血所築,精血築石雖意在五行之外卻身在其中,按書上的意思,你現在應該是形為金石根為水.....哎.....懼火啊你!」老頭說著說著,兩眼放光做恍然大悟狀。

「哈哈哈哈......」鬼眼聽完一陣狂笑,差點笑的從珠子上擠出水來。「老糊塗了吧你,你瞎啊,你也不看看四周,我是那怕火的主嗎?祖宗我今天沒興趣跟你打哈哈,趕緊滾蛋!」

「需用燭龍、鳳凰兩位上古神獸合力才可化之.....書上說的啊,沒試過,也沒那條件,燭龍一脈都隱匿了大幾百年了,沒人見過.....不怕不怕」老頭越說越覺得離譜,連自己都覺得不應該。

「只是........你得本源到底是不是那鬼道兵聖你自己可曾確認過?」這突然的轉折疑問,引得鬼眼再次爆笑。老頭你究竟是想幹嘛,來搞笑的嗎?這麼嚴肅的場合,這樣講話有點過分了,老子雖尚未轉世現身但好歹也是向天問劍的極道之念,你在我面前怎得如此痴人說夢信口開河,完全不拿我當回事兒呢,什麼玩意兒啊你是。

楊老頭捋了捋花白鬍須,接著絮叨:「我們人間有滴血認親之說,講的是有血脈親近者只要兩滴血同入一碗便可相融,即可認祖歸宗親人團聚花好月圓.....然你實為意念,但化形血中,老先生我就在想如何幫你驗明正身,不然萬一你這孩子若是個抱養的苦命種還被蒙在鼓裡,是不是太過委屈了啊?」

「你想幹嘛!你這老不死的東西,你離我遠點兒,別髒了本君的意念,他日我重返人間,定將你碎屍萬段!剁了喂狗!」鬼眼突然暴怒,稚童聲音轉譏諷為恐嚇道。

「嗯,有道理有道理,老先生我飽經人世,斷然不能污了你這童子之念,你看那邊那個也是童子......呃.....應該是童子之身吧,他應該合適。」說罷便指著鬼眼看向,此時正渾身鮮血攤倒在地的紀公常。

只見老頭小跑過去扶起少年,一步步轉身走向鬼眼。

「來來來,小子,老先生我今天再跟你說道一句他們兵家的常言。說這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意思是什麼呢,就是提醒你啊,若敵強你弱,你就別硬碰硬,硬的不行,你就得來軟的,做人得變通啊。你看你剛才那麼拚命,有用沒?但你不碰他,他還真傷不了你,為何?你自己得悟啊小子,來來來,輕輕摸上去試試」一邊說著老頭一邊抬起紀公常的鮮血淋漓一隻手摸向鬼眼。

鬼眼深處的稚童頓時驚懼不已,暗紅珠子瘋狂爆出藍光如颶風一般向天上發出緊急信號,那最後一柄巨劍瞬間被震斷飛出。然而此時的竭力暴走,並未對老頭和少年產生任何勁道,之前的那股力量蕩然無存,對紀公常那隻已筋骨盡斷沒有知覺的手掌竟然完全失去了抵抗。果然,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書中誠不欺我。

正在天邊酣戰的摩呼羅迦,意識到了鬼眼發出的警告,此時真身正與張廷煥裸絞一團,魔身與靈獸則捲入濃煙。他片刻不敢怠慢,那修羅真身狠心折斷一臂掙脫束縛,順勢剪刀擺腿將張廷煥扔出百丈,咬牙忍痛轉身直奔老頭和少年而來。就快到兩人眼前時,他單手持刀死命劈去.....

誰知那老頭,竟全然不看這兇狠殺勢,信手拈來揮袖一掌在摩呼羅迦鬼刀劈落之際,生出一輪金光梵文圓盤,直接擋在中間,將那修羅按住,仍舊保持著劈砍之姿被死死定在半空,進退不得。

「暴躁,粗魯。楊大人我正和你家主子聊點事兒,休要糾纏。你對我只有半行術法,怎麼打呀?」

四行半的道修,登極二品,一線飛升,半步儒聖啊!

摩呼羅迦惶恐的瞪大了雙眼,被眼前這位白衣老先生震驚的無以復加,可謂觸目驚心。

說話間,紀公常的一滴血已經順著指尖滴落鬼眼。

只見那鬼眼魔珠似被針扎一般,瞬間收縮光芒,藍光盡收暗紅血色極力回收,魔珠內傳出陣陣稚童聲音的煎熬慘叫。

「道長有話好說......且慢.....且慢......」

「說你大爺,有話跟你家佛老大說去,拿來把你」老頭罵罵咧咧的伸手便把那鬼眼魔珠攥入手掌,雙手合十說道:「今日留你吧,必將大禍人間;不留你吧,犯了老夫的殺念,才上的四行半,對不起天地仁義啊。這樣,你即是一念而生,今日便將你一分為二,佛魔各半,各自尋找機緣重入人間歷練,望你此去莫要再折騰了。」

言罷,老頭掌中那漸漸失去光澤的暗紅血珠隨著一道青光分作兩顆,一顆極光白,一顆至暗黑。

楊老頭攤開手掌,慢慢抬起,放任兩顆光珠飄蕩空中。

那顆白珠懸定半空,周身向四下散去屢屢星輝,散落包裹在倒地昏死的眾人身上,待到眾人紛紛慢慢蘇醒,白珠便如流星一般划空向西而去。

另外一顆暗黑珠子四處遊盪,最後繞到奄奄一息的紀公常身邊,上下亂竄一陣,猛的便鑽入紀公常心口,消失不見。

這時的摩呼羅迦還在金輪之中極力掙扎,楊老頭轉身又一揮衣袖,那梵文圓盤迅速縮入掌心,隨後淡淡說了句滾,便不再搭理那個一刻前還凶神惡煞的修羅惡鬼。摩呼羅迦見狀趕緊乖乖收回魔身,冷哼一聲頭也不敢回的直竄雲霄,逃之夭夭。

張廷煥從天邊跌撞殺回,衣衫襤褸鼻青臉腫,見摩呼羅迦要逃,正欲追擊,被身後白衣老頭叫住。他定了定神,對老頭看了看,確認了眼神后立刻破口大罵道:「楊秉義你這個老東西,早死哪去了你,打得都快沒命了你才跑來收拾殘局,你可真會算吶你,這傢伙給你能的......」

「哎哎哎,行了,行了,一覺剛醒才看到雍城這邊火光衝天,這不就來了么,休要啰嗦.....我看看....這不還好嗎,還活蹦亂跳的....」楊秉義笑嘻嘻的打量著他這個小師弟,張廷煥則是一個滾字將他推出門外。

「嘖嘖嘖,又得花多少銀子收拾,造孽啊」楊秉義看著四下已漸漸恢復知覺,茫然不知所措的家丁僕人們,一腳重重踢了下腳下的碎石,心疼不已的說道。

「鬼眼重現大禍將至,你這次放了他們,以後可如何是好!你啊你老糊塗了你」張廷煥沒好氣的說著。

「不急不急,隨緣隨緣,如是註定浩劫一場,身在萬象之中的你我又能如何?......」楊秉義走到紀公常的身邊停下陷入沉默。

「可你現在已經有四行半的修為了啊,你就差半步就可以登天飛升了,你都不去積攢這天大氣機扭轉乾坤,還指望誰干這事兒啊?」張廷煥怒不可遏的質問著楊秉義。

「人間百味尚未品嘗殆盡,我登哪門子天嘛,真的是皇上不急太監急。你好好修你的行,把你的惡念再壓一壓,要不今天也不會蹦出這麼一檔子事兒來,還得我來給你收拾爛攤子」楊秉義更沒好氣的反戈一擊。

「你!......荒唐,荒唐」張廷煥被一句悶住,腦門生煙。

兩個老頭鬥嘴間,紀公常也慢慢醒來,他看到的還是那個楊老頭,但心裡已經清楚這個老頭不一般了,非常非常的不一般。心中儘是疑問正欲張嘴,卻見楊秉義手按他的胸口,郎中號脈一樣凝神閉目說道:

「果然是片極乾淨的善心之海,極佳的修行之才,但奇怪天命未現,五行遊離,按道理也該快出現了吧,再等等看。這顆至暗魔心選擇化入你的善心海中,說明你兩之間有莫大機緣,日後如何發展還得看你自己的命數啊.........」

一頓說辭給紀公常說的稀里糊塗腦瓜嗡嗡,但此時已沒法張嘴,只能任由老頭絮叨。他掃眼看到周圍人們紛紛可以活動,陳老三,曾老闆,二管家都一一艱難爬起,心頭鬆了下來,長舒一口氣,笑了笑便又昏死了過去。

楊秉義臨走之際,又和張廷煥指向紀公常,低頭耳語了幾句,隨後便一派仙風道骨,踏空而去。

還是在天上乘風來去看上去有面子,那成功路上的絆腳石被我一腳踢飛,本大人心裡是真的解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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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間江湖君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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