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天下第1等生意

第8章 天下第1等生意

眼前的素衣少年,約摸與自己年齡相仿,看穿著與自己相比,差的可是地下天上。但是這人的眉宇間雲淡風輕,眼神中顧盼生輝,並非俊美卻清秀儒雅看上去讓人百般安逸。孫妙音反覆打量著這個不知是哪裡竄出來的無名之輩,心裡既有疑惑又有不屑,竟還藏著點小期待,身體不自覺間微微有些後退。但貴為太白樓二當家的,怎能再退,只是腳掌后移半步,便立刻嬌軀一震,雙手負背挺起胸脯,抖擻迎敵。

「在下,紀公常。相公的公,常常思念的思,呃不,常常思念的常。姑娘,小生有禮了」紀公常面向孫妙音微笑作揖,上來便是這麼玩味的一句招呼。

孫妙音是個心思多麼細緻入微的女人,腦子裡頓時惡念叢生。

搞什麼嘛!調戲老娘?一聽就是個耍賤使壞的流氓胚子,呸!臭不要臉的狗東西。

孫妙音冷哼一聲,不做搭理。

那聲招呼分寸拿捏的倒是剛好,聲音不大音色謙卑,但場下前排倒是聽得一清二楚。瞬間就有幾個久經沙場的老手咀嚼出味道,對台上那曼妙女子的敬畏之心又再次轉為淫蕩之思,頓時拍手起鬨嗷嗷叫好,隨後波及全場,戰鼓再起。

「適才聽姑娘在台上大授商道,受益匪淺。小人我生活困苦,手頭拮据,急需銀子賺錢糊口,特上台來向姑娘討教這天下第一等的生意經。」紀公常說著便轉向眾人。

「《民富有餘論》中飽含聖意,字字玄機,小人我身份低賤不敢妄加揣測斷章取義,只能從字裡行間領悟御旨。

其一,何為才藝?飽讀詩書、學富五車者為才,通達人倫、明辨是非者為才;志存高遠者為才,胸懷天下者為才;保疆衛土者為才,埋頭耕種者更為才;即便是那黃口小兒牙牙學語,只要口中能念出聖賢書中一字一句,這都是才。才不論街市上豬肉稱斤賣,也非比你太白樓日進千金重。姑娘也有才,唇紅齒白口若懸河,但問姑娘之才是何價?」

紀公常並沒有等著孫妙音反駁,而是繼續說了下去:

「這藝者,樓堂館閣之中,琴棋書畫侃侃而談應是藝;城中街道,商販吆喝江湖雜耍須是藝;更別說那朝堂之上宗廟之間,謀划時局策論天下,更是藝。姑娘也有藝,風姿登台一擲千金,敢問姑娘之藝賣幾錢?」

話說到這,可把孫妙音給惹急眼了。孫妙音指著紀公常的鼻子罵道:「賣你大爺的,姓紀的,你好大的膽子你!」

紀公常故作退後躲讓狀,賤兮兮的安撫道:

「哎哎哎..........姑娘莫急,莫慌。可先下台歇息片刻休養生息,若有再論,即便動手,也只需兩文錢就行。如此計算,按姑娘的身家,小生可陪你決戰到天明,粉身碎骨萬死不辭。」

弦外之音又引得眾人浮想聯翩哄堂大笑,孫妙音此時怒不可遏,方寸大亂,全然沒了剛才藐視眾生時的頤指氣使。和紀公常擦肩的時候,惡狠狠的丟了一句:「你給我等著」,便氣呼呼的甩手跺腳下台。

孫妙音坐回台下一處太師椅上,後排整齊一列黑衣侍從,各個面如死灰,直直看向前方。身邊丫鬟迅速上前,欲給孫妙音披上白錦狐裘,孫妙音肩膀一抖甩開披風,皺眉左右怒道:「滾開!看什麼看!都死遠一點!」見主子暴怒,丫鬟頓時花容失色,戰戰兢兢的抱起狐裘退回原地,侍從們無人再敢看她一眼。

台下怒火中燒,台上仍舊怡然自得樂在其中。

「..........聖上親書,

不知諸位如何理解。然統上有才有藝者,聖上並未指明其中非女子莫可一說啊!小人也為之疑惑,剛聽孫先生一席話,頓悟莫不是孫先生給聽錯了音,曲解成了色藝雙絕吧?當今聖上乃賢明之主,萬不可如此曲解,若再拿到民間廣為傳之,雖並非大過,只是會覺得,膚淺了.......那麼一丁點。」

紀公常繪聲繪色的說著,望下台下,目光試圖找到孫妙音對上一眼。

「記起《德道經》中有言:道為術之究竟,術為道之津梁,道為體而術為用。以小生拙見,恰恰可以迎合聖上書中才藝之論。才為道,藝為術,才藝雙馨者乃暗喻道法自然之大成之士也。從與民同樂之言,見當今聖上招賢納士之心,真是舉重若輕王者氣度啊!」

「好..........!」台下猛的齊聲喝彩,拍手稱快。

一炷香,紀公常短暫閉目,心中默念。

「其二,論天下第一等。孫先生引用御旨,墨家的盛先生秉持國策,對了,還有之前漕運的浪大哥提及通達,以及濤濤不絕兄搬來的老祖宗。以上皆是大道,為國為民頭等國術。《德道經》中又言,德為道之得,術為德之用。

小生請問孫先生,終日揮金如土不問世事尋歡作樂者,何德之有?

再問墨家,那世代秉承之國器製造,為何百年以來一成不變少有創新,可曾有將士持你墨家重器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戰績?可曾有地頭田間百姓持你墨家巧械少流半滴汗多得半斗米之拜謝?君之德用於了何處?

浪哥休走,敢問國渠二十年,可時常憶起那百萬勞工前赴後繼的屍骨今在何處?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後人竟以前人功績為今日的榮華富貴開山鑿渠,如此怎配歌功頌德!

濤濤也留步,呂家上祖留得典籍利在萬民,然今日之天下大倉背後那百萬勞工,為何皆為流民?其中又有多少耕田姓呂,有多少姓周?坊間戲說也不知真假,呂家糧倉有多少顆米,民間苦農就有多少血汗。野史上至今還流傳著,你家老祖因色起意欺占國母,被五馬分屍的秘聞,祖上禍起無德,兒孫可要牢記啊!

綜上聽小生一句,諸位而今各自所持之業,萬不可再自稱之為,天下第一等了。」

話里話外形勢急轉直下,台下涉事幾大家族陣營紛紛站出,指著台上少年痛斥,吐沫橫飛罵聲不絕於耳,有情緒激動的門客家奴像是被一語說穿了房事之力,惱羞成怒爭相湧向台前大打出手。爬到一半被酒樓壯碩家丁一腳踹下,或者攔腰扛走者不計其數。在這地兒撒野,可是真急眼了。

第二炷香,紀公常深吸一口,一吐為快。

「其三,生意。民間為買賣,朝堂為國策。先古以物換物,今日以金銀為度量交易。此中其實只有周轉於誰人之手,為誰所用之說,並無富貴誰家之意。為善人所用造福一方,被惡人支配必然為禍人間。生意應為術法,醫農工軍商百業皆有術,天下萬物皆可生意,然,生而定要為善意。

如生而持惡人意,此般生意縱然你日進千金又如何?你良田萬頃又如何?哪怕家門香火再續八百年,你充其量也不過還是個,不論卑賤不論尊序,手裡有了銀子便會喜笑顏開橫行鄉里的買賣人罷了,且買賣做得越大,害人就越多。

小生看來,這天下生意絕無第一,人間百業心中有德為善者皆可坐第一。然這天下第一等的生意,則必要是有道德術大成者所持,才能生生不息浩蕩人間。佛祖面前,眾生皆等,大治當道,當值一等!

今日所言之生意,不為氏族論,不為官府論,不為富貴論,不為功名論;小生我今天只為阿貓阿狗論,只為販夫走卒論,只為田間老農論,只為良家賢女論;只為那些流離失所的百萬流民論,只為那些葬身他鄉的勞工將士論,更為那對朱門酒肉之外食不果腹的母子論。」

也為你陳三望論,也為李老爺子論,也為那戰死南陵道馬革裹屍的父親大人論。

少年言至哽咽,淚光閃爍。場下鴉雀無聲,肅然起敬。

第三炷香,盡。

「好!.......說的好!」場下突然一人竄至桌上大喊,他淚流不止神情激蕩,雙拳緊握振臂高呼。他叫陳三望,一個雙親養不活的棄兒,李老頭的養孫,紀公常的兄弟,當鋪里的雜工,黎民道上的百姓,今夜這古今池裡被說哭的那個人。乾的的漂亮老紀,求帶飛啊哥們兒。

片刻,酒樓全場跟隨著陳三望,再一次爆發出了排山倒海般的叫好聲,那股聲浪淹沒了所有謾罵和譏笑嘲諷的人,壓垮了那些人要上台挑釁的最後一份膽氣,響徹了整個雍州城的大街小巷,在人間回蕩經久不息。

三樓之上,有人拍打著檀木椅子的扶手,目不轉睛的俯視著少年。已經許久沒有人敢站在古今池的台上如此罵人了,還全罵了個遍,罵的還很難聽。多年前,有個姓楊的中年儒士也干過這事兒,還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他揮了揮手和身邊侍從低語了幾句,侍從聽完飛速下樓。那侍從在拍手鼓掌的人群中找到了熱淚盈眶的言官,言官聽完迅速擦拭眼角,跑到坐席上拿起木槌,使出吃奶的勁兒對著銅鑼就是一錘,用嘶啞的聲音竭力高聲道:

「今日論辯,畢!雍州太師府紀公常,紀公子,勝!」

萬人見證,眾望所歸,大家都在開始紛紛議論這位少年書生的身份背景時。

「咣」的一聲,緊接著就是一聲鑼響。

只聽言官大聲道:「古今池賞紀公子論大道有德,技壓群雄,今日全場投銀八千兩白銀又一文,盡數奉上!」

「哇..........」這可太大方了啊,少見少見啊,眾人紛紛感嘆今日可算瞅到談資了,明天的雍城街頭巷尾不知得有多少人談論這位一夜躥紅的素衣小哥,三炷香幾句話一文本錢賺走八千兩,這天下可沒有比這個還要再賺錢的買賣了。這事說道出去可比一壺百年陳釀還吃香,比那池中萱兒還帶勁兒呀,真他娘的有本事。

「咣」的又是一聲,乘其不備出其不意,言官又一次向場下投出炸彈:

「太師府人才輩出,晉王甚為欣慰,晉王府破例再賞紋銀八千兩又二文,賜晉王府門客銀牌,紀公常,上前領恩!」

絕無僅有!絕無僅有啊!眾人眼球炸裂,還有完沒完了?晉王都出手了,這是打算殺人誅心了嗎?

樓上那人對身邊黑袍老者笑容玩味道:「可不是天下第一等生意嘛,一文錢贏了一萬六千兩。」

老者也笑著悄聲在那人耳邊低語道:「還多掙兩文,您自己說的數兒,忘了?」

言罷,四目相視,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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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間江湖君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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