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掩劍山莊
元帝二十三年,春。
蜀州東南,群山連綿。
蜀地氣候潮濕,今日又是個見不到陽光的天兒。在蒼穹北方聚著大團的陰雲,在陰雲裡面似乎還積攢著一場瓢潑的大雨,它們只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傾瀉而出。
蹄聲陣陣,一顆青翠的嫩草在馬蹄鐵的重壓下又被無情地踩進了潮濕泥濘的土地里。
在連綿的群山深處坐落著一座山莊,因為地勢的原因,遠遠望去,那山莊就像是在半山腰建造而成的。
山莊外的一處山體猶如被天工斧劈而開,斷成了兩半。在這劈開的空隙之間勉強冒出一條羊腸小道。這路從山下直通入半山腰的山莊里,它的兩側是高聳入雲的懸崖峭壁。抬頭仰視,頭頂的天空似乎正被這些山體擠壓著只剩下一道縫隙。
一隊約莫一百來人的黑衣騎士在山中的羊腸小道上緩緩而行,就猶如一條慢吞吞地蠕動的黑蛇。那山石壓頂帶來的沉重感像是在人們胸口緊緊地勒著一根繩,讓他們不能順暢的呼吸。
這群人此行的目的地便是半山腰的山莊。
山莊名為掩劍山莊,以鑄劍聞名於世。因前任莊主乃本朝開國功臣之一,所以此地格外受到皇室的尊敬,可是自從十年前前任莊主離奇逝世之後,整個山莊的人就隱居在此,他們不再參與朝堂和江湖之事,但江湖仍留有他們的傳說,直到現在……
王二在庄門的瞭望台上望到了這一行騎士,他連忙推動了幾下手邊的鐘錘。
「咚、咚、咚……」幾陣冷清沉悶的鐘響頓時在山谷中回蕩。隨後山莊里躁動起來。
莊裡的人知道這幾聲鐘響代表什麼。
掩劍山莊的庄門約有三丈高,通體硬木打造,其上刻著些許質樸的花紋。
黑衣騎士們此時已至庄門之下。
木門輕啟,從裡面緩緩走出幾名莊客,他們衣著樸素,但每人腰側都配著一把利劍。
「您是哪路兒的,來我們這山莊有何貴幹哪?」王二恭敬地問道,出於禮數他需要裝模作樣一番。
隊伍里無人答話,只是冷目而對。
這時,黑衣騎士中為首的一人策馬上前,他傲慢地丟出了一枚令牌。可那令牌並未扔向王二,而是扔到了他胯下馬匹前蹄的旁邊。
這樣一來,王二就需在馬蹄邊彎下身子才能撿起來。其中深意便要讓他要在畜生面前彎腰躬身,這何嘗不是一種羞辱?
王二猛地把手摁在劍柄之上,他忍不住想要宰了這個傲慢無理之人。
一隻手卻突然壓住了他。
身後一模樣機靈的莊客輕聲勸道:「不妨先忍一下,看看這人什麼來頭?」
王二咬著牙,強裝著冷靜,便上前撿起了那枚令牌。
這是一塊楠木製成的令牌,令牌背面用黑字刻著馬碌山的姓名,看上去平平無奇。令牌的正面鑲嵌著一條張牙舞爪的龍,那栩栩如生的龍紋竟是用紫色礦石雕刻而成,其材質上乘,紋飾工細,必是出自皇室工匠的手筆。
「大人。」看完令牌后,王二將胸口的怒氣趕緊壓了下去,他連忙雙手抱拳,恭恭敬敬道。山莊歷史悠久,這莊裡的人自然都懂得些朝堂之上的事。
遇到如此身份的人,他必須低個頭了。只因那紫色龍紋代錶王朝之內大名鼎鼎的龍陵衛千戶。論武功實力,這樣的人在王朝之內基本上處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論官階,龍陵衛凌駕於文武百官之上,而其中龍陵衛千戶之上是統領,
統領之上,便是當今的皇帝了。
看來這黑衣的龍陵衛確實是有傲慢的資本。騎士胯下的黑馬喘了幾聲粗氣,這畜生也和它托著的人一樣囂張。
王二雙手一拱,尊敬道:「委屈大人在此稍等片刻,容我們先一步進庄去通報莊主。」然後他就向身後的一莊客小聲吩咐了幾句,隨後那人就進庄去了。
「通報?」馬背上的馬碌山不悅道。在黑巾的遮擋下看不清他的臉,但卻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兩條細長的眉毛已經微微豎了起來,他冷笑道:「我堂堂龍陵衛千戶,進你這山莊還要經過他的同意?」
「大人息怒,但進庄通報莊主是這裡的規矩。」王二彎著腰,依舊恭恭敬敬:「除非皇帝親臨。」
能讓一個龍陵衛千戶停馬於庄門前,可見,曾經的掩劍山莊對皇室打下江山提供了多麼大的幫助,以此,才能換來如此恩寵。
「哦,規矩啊?」馬碌山冷冷道,他一把扯下臉上黑色的面巾,只見那張猙獰的臉上已經怒不可遏,他揚起扽開的馬鞭,不由分說地抽了下去……
幾百來人的黑衣騎士平靜地騎馬進入了山莊。至於先前在庄門前阻攔他們的那幾名庄門則安安靜靜地躺在地上,是死是活,尚不知曉。
過了庄門,眼前的一切再次讓人震撼。向四周望去,他們被懸崖峭壁所包圍,整個山莊就像是處在木桶的低端,兩側高聳的山體就像圍起木桶的桶壁。
繼續往前走不遠就是一個青石磚鋪就的廣場。此處約有一畝地的大小,在其四周排列著幾根雕刻著古樸花紋的石柱。
這是平日里庄內劍客練習武藝的場地,也是掩劍山莊里最為開闊的地方,站在此處向南遠望,山勢掩映下,天門似在這蜀州巍峨的群山之間開闢而出。
王二被揍的鼻青臉腫,奄奄一息,此時他正像坨肉一樣被馬碌山倒提在右手之中。
廣場正中央,一個身穿青灰色衣袍的中年男人負手而立,在此等待,他約莫三十多歲的年紀,劍眉星目,正氣朗朗,此人乃是掩劍山莊第七代莊主,姓易,名北川。輕風過,他那鬢角垂下的兩縷髮絲便隨著風向不急不躁地飄動起來。
馬碌山將手中的王二像垃圾一樣隨意丟了過去。
未等人落地,易北川一步上前,安穩地接住了王二。而易莊主身後的數十名劍客也在此時握緊劍柄,他們神色嚴肅,只等莊主一聲令下了。
「沒事吧,來,起來。」易北川彎下身小心翼翼地攙扶著王二。
「莊主……」王二疼得齜牙咧嘴,他拚命地握住易北川的手臂,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提醒道:「莊主小心,來者不善。」
「沒事,沒事……」易北川耐心安撫著他:「來人,扶他下去休息。」
話落,一個年紀較大的老僕便上前來攙起王二準備離開。待他經過易北川身邊時,卻突然聽到了易北川悄聲地叮囑。
「你帶著小陽和那劍匣快走。」
從此時的氣氛中,老僕感覺到一些不安,那雙略微蒼老的眸子看向易北川,他張張嘴想多問一句。而後者只是微微皺了皺眉,然後斬釘截鐵道:「什麼都別問,快走。」
老僕無奈,只得服從,畢竟在易家多年,易北川什麼性格他還是極其熟悉的。
待他攙扶著王二離開之後,廣場內才算真正嚴肅起來。
留在這裡的幾乎都是一群精壯的漢子,他們壯碩的身體里積蓄著澎湃的力量。雙方都默不作聲,怒目而視,氣氛隨著沉默已漸漸醞釀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
一人率先打破了這個局面。
馬碌山一臉得意,他囂張地笑道:「易莊主,你這莊客不懂事,我今天就替你教訓教訓他了。」身為龍陵衛千戶,他確實很傲慢。
易北川冷漠而視,張口平靜道:「千戶大人,我這莊上的莊客,我自己教訓就可以了,大人不必親自動手。」他頓了頓:「無論是今天還是以後。」
「哦,那我偏要哪?」馬碌山不依不撓,他坐在馬背上,身子微微向前傾斜,嘲諷一笑。
「還請大人三思。」易北川不卑不亢,他的姿態和神情保持著恭敬,但他的語氣里卻充滿了敵意:「我們這些鄉野田間的草民和您身份不同,大人身居高位,打了他們就不怕髒了您的手?」他緊接著特意提高了聲音,道:「我這掩劍山莊里可沒一滴多餘的水讓給您洗手啊。」
「放肆。」馬碌山身後的一個黑衣騎士忍不住拔出了刀。當遇到有人欺負他主人的時候,為表忠心,狗是一定要叫喚幾聲的。
「誒,收回去。」馬碌山扭頭呵斥道,隨後他又轉回來,笑容滿面的看著易北川,道:「哈哈,傳聞掩劍山莊莊主威武不屈,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啊。」
易北川雙手抱拳,身子挺得筆直:「大人說笑了。不知今日來訪我這小小山莊有何要事?」
「哦,對,說正事。」馬碌山點點頭,突然神色一轉,發問道:「那把劍在你這兒嗎?」
「哦……」易北川恍然大悟,他自然明白對方口中的劍是哪把劍:「天下人皆知那二十一把兵器,大人何必就惦記著我這一把?」
「我怎麼聽說偏偏就你這一把最為鋒銳。」馬碌山沉聲道:可以凌駕於其餘二十把兵器之上。
「大人說笑了。」易北川陪笑著,拱手道:「這無非都是些廢銅爛鐵冶鍊而成的凡器罷了,不值一提。」
「廢銅爛鐵?易莊主您可真是謙虛啊。」馬碌山緊追不捨,道:「再問一遍,那把劍在這裡嗎?」
「那劍很久之前就不在莊上了,戰亂頻繁,早不知落到誰的手裡了。」易北川神色平靜,雙手背在身後,面無波瀾。
周倉負責整個山莊的安防,此時他悄悄走到易北川身後,小聲道:「莊主,有兄弟來報,庄門被他們封住了,山腰瞭望塔上的人說山下好像還囤著一大批甲兵。這幫人不懷好意啊!」
易北川聽完,背在身後的手狠狠地攥成了拳頭,他眉頭緊鎖,心中略有一些不安,既然對方都已經這樣了,就沒必要再遮遮掩掩了,他直言道:「大人就為來此拿一把劍,何必要帶兵把我這山莊給圍了哪?」
馬碌山一拍腦門,似乎是想起了自己還帶著一夥兵,連忙解釋道:「哦,這不是怕你把劍藏起來了嗎?我多帶一些人找起來方便點嘛。」
易北川冷哼一聲,面無表情地質問道:「大人帶這麼多的兵,到底是來要劍的還是來要命的?」
「以和為貴,以和為貴,我當然是來要劍的啦。」馬碌山轉了轉手中的馬鞭,輕笑著問道:「那劍果真不在?」他的身後又聚起了不少的黑衣人,看樣子是剛剛從山下上來的援兵。
「不在。」易北川冰冷地答道:「您沒有聽清楚我剛才說的話嗎?」他看見了對面那些緊握刀柄的黑衣騎士們似乎是有些迫不及待。
「哈哈哈……好,好。」馬碌山稱讚道,他的臉上掛起僵硬的笑容,對方的語氣讓他很不滿意。接著,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平緩了下自己心中臨界的怒火,然後淡淡道:「那就給你傳達一下陛下的意思吧。」只見他從身後的包裹里掏出一卷金色絲質的錦布:「諾,聖諭,這可是代表陛下的意思,不代表我。」
易北川一聲不吭地站著。
馬碌山展開聖諭,雙眸微微一眯,不到一個呼吸的工夫又神色平靜地將它合了起來,他將聖諭隨意地扔向易北川,調笑道:「易莊主,你自己打開看看吧。」
易北川拿起聖諭后緩緩將其打開。突然,他像是被雷劈了一樣渾身直感覺麻木,那雙拿著聖諭的手變得顫抖了,緊接著那眼神中的光也漸漸暗淡下來。
後山的密林中,不合時宜地驚起一群飛鳥,它們在這沉沉欲墜的陰天里凄厲地鳴叫了幾聲。
「易莊主,上面寫的什麼啊?」看到易北川打開聖諭后的狀態,馬碌山笑得齜牙咧嘴,那一臉的橫肉抖動地也更加劇烈,他譏笑道:「念出來啊。」
對易北川來說,此刻,似乎所有的聲音都被擋在了雙耳之外,世界一下子安靜了。他雙拳緊握,一陣呼吸后,雙眸猛地睜開,一抹寒光從瞳孔里乍然而出,他大喝一聲,向身後的莊客們下令道:「殺。」
掩劍山莊的莊客們齊刷刷地亮出了劍。
聖諭從他手中掉落在地,只見那金絲織成的錦布上用毛筆寫著一個朱紅的大字——殺。
易莊主的話和元帝的話不謀而合,這多麼難得。那元帝也懶得寫太多,一個字就可以表達他所有的想法。
話聲剛落,未等到掩劍山莊的劍客動手,那三百多人的黑衣騎士當即翻身下馬,隨後,他們手握著鱗刀和掩劍山莊的劍客們廝殺在一起,慘叫聲和鐵器擊打聲交織著,混雜著,四下里叮叮噹噹,亂成了一鍋粥。
其中六個黑衣騎士跟隨著馬碌山把易北川圍到了中間,他們手臂一轉,亮晃晃的鱗刀就抽出了刀鞘。
七把鱗刀,七條紫色的龍紋刻在刀的護手上。這代表著他們龍陵衛千戶的身份。
「七個二品武官。」易北川眉頭緊皺,沉聲道:「你們還真看得起我。」他握劍的手心裡已有些出汗。
放眼整個王朝,二品武官的數量寥寥無幾,他們的地位可以算得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為了你一個人,我們來了半數多的紫紋千戶。」馬碌山眉毛輕挑,神氣道:「如此殊榮,我讓你死得自豪一點。」
易北川一聲輕哼:「鹿死誰手尚未知曉。」下一刻,箭步如飛,他出手了,以一敵七……
山莊後山的山路上,一個乾瘦的老頭懷中正抱著一個昏睡著的男童,老頭身後還背了一個漆黑古樸的劍匣,看得出來,這人生得一雙好腿腳,抱著孩子又背著劍匣,跑起來還依舊腳下生風。此時的他一臉慌張,頻繁地向身後張望。
老頭姓李,正是剛才的那位老僕。
這後山的山路上並不安靜。
身邊兩側的密林里人影綽綽,幾個虛晃,人影就到了老李左側。他們伴隨著老李一起奔跑,但並未選擇從林中出來。
因為這場追逐對林中的龍陵衛來說更像是一場遊戲。他們不急,先玩玩再殺。
「哈哈,哈哈。」林中不時傳來幾聲哂笑,那急促的腳步聲開始朝著老李慢慢逼近。
「啊,啊,啊……」驀地,一連串凄慘的叫聲代替了哂笑聲,在左側的密林里響起,其間還伴隨著一陣陣鐵器相擊之聲。片刻之後,才消停下來。
林中翠綠的枝葉上濺著幾串滲人的嫣紅,偶然間有那麼幾滴如同清晨的露水一樣從葉片上滑落,無聲地滲進泥土裡,不知來日會不會滋潤出一朵血色的花蕊。
老李慌張地左顧右盼,但腳下依舊是不敢停,只是林中傳出的慘叫聲讓他心裡多了一些踏實。
他知道,是有人在暗中幫助,於是就繼續向前奔跑。
前方不遠處就是密林的出口了,一個黑色的身影已在那裡早早等候。他一動不動,沒有拔刀,也沒有伸手打個招呼,就像樹一樣紮根在那裡。
「難道是接應他的人?」老李心道,他有些疑惑,這種事兒易北川應該提前和他說啊。如此,他便謹慎起來,腳下的步子有些放慢。
黑衣人看到這老頭正在靠近,就緩緩抽出了那把懸在腰側的刀。刀是鱗刀,那是龍陵衛的佩刀,刀的護手處還刻著一條赤紅色的龍紋。
這是龍陵衛百戶的標誌。
「不好。」雖然離得很遠,未能看清刀上的紋飾,但對方的動作卻表達出了他的敵意。老李頓感不妙,腳步趕快停下,欲要轉身掉頭。
「繼續往前,別掉頭。」密林左側忽然傳出一個年輕男人的清脆嗓音,這人就是剛剛在密林中設伏幫助老李的人。而此刻的他依舊藏身於密林之中,並未現身。
老李猶豫片刻,於是一咬牙就朝著龍陵衛百戶的方向直衝而去。他選擇相信林中那個年輕的男人。
百戶看著送上來的肥肉,興奮地舔舔嘴唇,接著便揚起手中的鱗刀,腳下一蹬,身形爆射而出。他的目標正是這個抱著男童的老李。
致命的刀光帶著殺意轉瞬及至,老李有些心慌。
「當。」一聲清脆。
百戶的鱗刀沒砍到人,而是擋下了從密林左側傳來的襲擊,老李則趁機繞過他,繼續向前奔跑了一段距離。
林中之人這次終於是現身了。
這是一個身穿青黑色衣袍的年輕男人,聽聲音也就二十多歲的年紀,他黑巾遮面,看不到臉,但一雙眸子炯炯有神。只見他赤裸著健壯的雙臂,而在其左臂之上有著一個毒蛇樣式的紋身。
那紋身有些特殊,它本該是一條完整的蛇,可蛇身的部分有些模糊不清。唯獨那蛇頭最為清晰,紋在了手腕的位置。此刻,蛇頭的周圍還零散地點綴著幾片紅,不過那不是紋上去的,而是濺上去的,它們來自之前密林中死去的幾個龍陵衛。
男人手中握著一把三尺余長的劍。長劍通體烏黑,在約有三指寬的劍身上刻著兩個字,那是此劍的劍銘——鬼蝕。聞名於世的二十一把兵器之一。
百戶持刀,男人持劍,兩人刀劍相交,寒光四濺。
「敢攔龍陵衛,你想被誅九族嗎?」百戶咬牙切齒道。本該到手的肥肉就這麼飛了,誰能不生氣。
年輕男人沒有回答,交鋒之中,他的身子在半空中靈巧一轉,手中的鬼蝕劍刃便在百戶的手臂上輕輕擦過。
劍刃一根根地挑斷了織起衣服的絲線,也順帶在那龍陵衛百戶的肉體上留下了一道細長的傷口。
傷得不深,僅僅是破開了皮,從肉皮下滲出些細小的血珠。
隨後,兩人的身體錯開,落地。
百戶毫不在意地看了眼自己的傷口,輕邈地嘲諷道:「你就這點本事嗎?」他用手輕輕蹭去了手臂上那不起眼的血跡。
年輕男人沒有理會,他背對著百戶,朝著前方愣在那裡的老李走去:「拿上這個,快走。」他伸手拋出了一塊棕黃色的木質令牌。
百戶見自己被如此輕視,心中大怒,欲上前再戰,他刀尖指人,破口大罵道:「混賬東西,你敢……」可話還沒說完,他的眼,鼻,口,耳外就流出一道道的膿血,那溫熱的血掛在臉頰上,就像冬日結冰窗子上融化的水一樣流淌而下。百戶顫抖著扔掉鱗刀,此時的他得先讓自己活下來,只見他驚恐地用手捂著自己的五官,想把那些不該出來的東西堵住,但依舊難以阻擋那種嫣紅如決堤般從指縫間溢出。
頃刻間,百戶的身體癱軟倒地,他在抽搐著。血流在地上匯成了血潭,可即使如此,從五官空隙里鑽出的嫣紅還在自顧自地流淌著。源頭沒有乾涸,它們不會停止。
如此一幕,看得讓人直覺渾身發麻,還好,這年輕男人是站在他這邊的。「多謝恩人。」老李抱著懷中的男童,給男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男人冷漠著一言不發,只見他輕輕動了動耳朵,雙眉便微微豎起,然後就轉過身去。
那嘈雜的馬蹄聲正飛快地由遠及近。看樣子,後邊山路上的追兵又來一批,這次的人應該有很多。
「拿著令牌快走,蜀州境內的大小關卡沒人會攔你。」男人沉聲道,隨後就獨自一人施展著輕功,朝著追兵前來的方向縱身而去。
老李這才想起之前接過的東西,於是低頭翻看了一眼手中的那塊木質令牌,頓時,心中驚道:「蜀王令。」當他再抬頭想問個清楚時,那年輕的男人已經遠去。
這同樣是一塊楠木製成的令牌,只不過木材的種類卻用得更加上乘——金絲楠木。木牌背面僅僅刻了一個蜀字,無名無姓。而令牌正面則不同於馬碌山的龍紋令牌,蜀王令上雕刻的是山川河流與日月星辰的紋飾。這種紋飾意味著江山,所以這才是擁有皇室身份之人該持有的令牌。
而蜀王令的主人便是蜀王——王朝十一位藩王中的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