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李3鐵進城
昏昏沉沉從睡夢中醒來。
「嘶——」
睜開沉重的眼皮,只覺得眼球酸澀得厲害,胸口悶得就像是壓了千斤巨石,嗓子疼得厲害,估摸著大概情況已經是開始發炎,現在就連咽口水都感覺是在吞刀子。
用手掌強撐起軟綿無力的身體,從土炕上坐起來。
「真是造孽……」
夏成安仰起臉望了眼頭頂上的茅草屋蓋,無力感頓時湧上心頭。
現在他倒是不怕在這個年代里病死,怕的是病得半死不活,本來日子就已經過得夠艱難,再天降橫禍,梁寡婦不得把他給剮了……
「吱呀——」
房門被推開,隨之而來的是嘹亮的大嗓門,語氣里是掩不住的激動。
「三鐵,你可算是醒了!」
臃腫的中年婦女小跑過來,因為裹了小腳,以致於身形不穩,搖搖晃晃的模樣看起來相當笨拙。
她來到炕邊坐下,一臉急切。
「三鐵啊,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是不是餓了?大娘家裡熬了點玉米粥,等下再送點過來給你。」
夏成安皺了皺眉,心情很複雜。
他生活在和平繁榮的時代,活了將近四十年,一路走得順風順水,幾乎沒經歷過什麼挫折……來到這邊已經快四個月,卻還是見不得人間疾苦。
「楊大娘,我這是怎麼了?」
由於發炎的原因,說話的嗓音變得格外嘶啞難聽。
「三鐵,你昨天發了高熱,已經昏迷了一整天,可真是急死大娘我了。」楊大娘一邊說,一邊抹眼淚。
「……」
昏迷了一天這麼誇張?
他不就昏過去,然後跟舒毅他們聊了會兒嗎?
「大娘,梁嬸兒呢?」
提到這人兒,楊大娘明顯愣了下,神情略微顯得有些局促不自然,只聽她支支吾吾的說:「你梁嬸兒去鎮上做工了,今晚就能回來。」
夏成安將信將疑的注視著對方,若有所思。
……
傍晚時分。
夏成安站在村口等待,直到太陽的最後的一縷餘暉也墜入到地平線之下,依舊沒等到人回來,心裡陡然升起濃濃的不安。
「三兒,你蹲村口好長時間嘞,這是在幹啥子呢?」
村民挑著扁擔,剛從地里回來,經過時看到他一直守在這裡,便忍不住開口詢問,「還有哩,你的臉色看上去很差,是出啥子事了?」
他搖搖頭,想了想還是把問題提了出來。
「鐵叔,你知道梁嬸兒去鎮上哪兒做工了嗎?」
聽到這話,對方一臉震驚,隨後眉頭緊皺,語重心長的朝其叮囑了一句后,便挑著扁擔匆匆離開了。
注視著在暮色中慌張離去的背影,夏成安滿腹狐疑。
而對方留下的話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
貧窮和落後,是時代的悲哀。
此時沒有人能比夏成安,更能體會到這句話中飽含的辛酸和無奈。
打著火把走在崎嶇的山路,草鞋在面對凹凸不平的路況時,起不到絲毫的保護作用,雖然這副身體的腳板早已長出厚厚的一層老繭,但走的時間一長,腳還是被硌得又酸又痛。
活了一把年紀,沒想到還要遭這種罪。
得虧是現在在初夏季節,過冬那會兒才是真的要命,三九嚴寒的大雪時節,只能靠一床又破又薄的棉被度日,當時生了一身的凍瘡,心裡肯定戰亂還沒席捲到這裡,
自己就會先被凍死。
大雪封山,饑寒交迫,是梁嬸兒死活帶他熬過了來到這裡的第一個冬天。
不是他懶惰,而是生存在這個時代,勤快最不值得一提,上有地主官僚稅收,下有荒年災禍,沒有門路照樣是涼得透透的。
手上火把的光正在逐漸變小,抬頭看了眼黯淡的天空,半邊月亮已經升到半空的位置。
從村口到現在,他已經走了將近兩個小時。
剛生過病的身體還很虛弱,喉嚨更是又干又痛,現在每走一步,對夏成安來說都是身體和精神上的雙重煎熬。
「聽說鎮上來了一群帶槍的兵蛋子,現在正到處抓人呢,梁嬸兒這時候去鎮上做工,是不要命了嗎?」
鵬叔留下的話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入夜已經很長時間,眼看就要到達鎮上,一路上卻連個鬼影都沒見著,更別說碰上樑嬸兒。
這種情況,十有八九是出事了。
「咳咳——」
山間的晚風迎面吹過,惹得他的喉嚨有些發癢。
風裡似乎是夾帶了花粉之類的,不多時,夏成安便狂咳起來。於是只能在原地坐下休息,好一會兒才理順氣息緩過來。
入了夜的山野很寂靜。
他現在身處的地方,是夾在兩山之間的一處小路,屬於通往小鎮的捷徑,村裡的人平日里都喜歡抄這條路走。
白天都顯得安靜,到了夜晚,更是如入無人之境。
耳邊是灌過夾道的尖銳風聲,以及自己沉重的鼻息。四周長了不少喬木,在月光昏暗的亮度下產生了錯落陰暗的樹影,風吹過時,婆娑作響,給人陰惻惻的感覺。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上的錯覺,後背莫名覺得涼嗖嗖的。
「建國之後不允許成精,現在距離建國還有好幾十年,該不會突然冒出點什麼山精鬼魅吧?」
經過這麼一想,夏成安突然感覺周圍全是人,於是趕緊從地上起身,舉著火把繼續往前走,嘴裡還在不停嘀咕:「呸呸呸,百無禁忌,百無禁忌……」
無關於膽小,而是他從小就對鬼怪這種玄乎的東西,天生抱有敬畏之心。
更何況,他只是一個普通人,又不是舒毅這種在編奇人異士。要是真撞上了,過段時間,充其量也只會變成村裡人飯後談資里的「某某某冤種」……
越想越忐忑,腳步也逐漸利索起來。
「舒毅保佑我!」
在疑神疑鬼中,絮絮叨叨走出這段陰森的夾道。
走過山道的拐角,眼前的視野忽然變得開闊起來。
錯落有致的木樓瓦屋出現在不遠處,以及其間星星點點的燈火……還沒到閉市的時辰,即便隔得遠,也能依稀看到街道上往來的人影,耳邊似乎隱隱能聽到那裡熱鬧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