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四.吹牛皮的孩子們

「前輩，現在的生活開心嗎？」

妹子臨走的時候這麼問了李白一句。

當然是不可能開心的。

雖然因為這是工作以來頭一回被老媽以外的人問及這樣個人的問題而有些無準備的慌亂，但是身為社會人的尊嚴還是讓他好好的作了回復。

「一切都是為了公司！公司的快樂就是我的快樂！」

用這樣非常標準化的語句。

相比於那些每天早上被要求大庭廣眾之下扯著嗓子高喊無數遍企業文化的打工人，李白覺得自己還算是比較幸福了。

只有偶爾一個來盤點庫存的妹子會抽查一下他。

或許是和人交流的機會太過稀少的緣故，目送著妹子走向幾公裡外的公交站的李白莫名其妙的有點不舍。

「果然年紀大了就看不得離別啊…」

這句話是倉庫看門大爺說的。

「大爺，您出來曬太陽啊？」

看門大爺耳朵不好使，李白沒打算多聊。

他才二十幾歲的年輕人，要是和大爺聊到一塊去了，就該懷疑自己的精神狀態是不是太過老齡化了。

「嗯，散步活動活動筋骨。」

雞同鴨講。

倉庫的工作簡單而枯燥，需要李白做的無外乎按點開關門，然後在物流公司進出貨的時候點下數，簽個字，沒了。

其他時間就是坐在倉庫門口的小凳子上思考人生。

話說在古時候，倉管還是一個肥差，貨物進出過一道手就能蹭不少油水，看電視劇上演倉管的都是胖子就知道了，雖然風險也高就是了。

每逢朝廷查庫，根據慣例庫房肯定是要失火的，然後多半倉管也是跑不了的。

背後中槍自殺身亡，冬天穿衣服游泳溺亡等等，總有一款死法適合倉管。

現在是油水沒了，進進出出都有單據憑證留下來，而且這倉庫里的東西也並不是什麼好過手的東西，但是風險也很高。

倉庫失火這事吧，啥時候都不稀罕。

至於丟了缺了貨，肯定是要負責任的，不然李白也不至於只能守在門口，哪裡都不敢去了。

真是拿著賣白菜的薪水，操著賣白…咳咳…的心。

有時候李白會想，會不會公司都不記得還有他這麼一個人，要不是每個月還會有那麼一筆看著都讓人心酸的薪水入賬，李白肯定會認為公司一點都不記得了。

就是在這樣找不到自身存在意義的時候，一個小學同學聯繫上了李白。

好像是組織拉了個小學同學群的樣子。

說是為了能夠讓同學們更加方便溝通。

李白很好奇這是為了方便溝通什麼，明明從小學畢業到現在十幾年過去差點都忘記還有這群人的存在了，事到如今一群幾乎是陌生人的人被拉到一起真的會有什麼東西好溝通的嗎？

這種想想就是浪費時間浪費生命的事情，李白是不屑做的。

但是實在是太無聊，所以還是加入了。

從這個角度來看的話，那些說戀愛最好的時機就是趁虛而入的說法還是很有道理的。

也許一個原本覺得你又丑又矮又窮的女性正好就處於空窗期，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於是就答應了你的請求…

這樣的事情也是有的吧？

這麼一想，就明白了那些只受慾望驅使的倪哥為什麼身邊總是有女性存在。

只要拋開廉恥心，用窮舉法一個個的試錯過去，總能碰上那種空窗期的女性。

而且受過高等教育的儒家思想女性又是連猴子都能包容的寬廣胸懷，包容一個區區倪哥自然也是不在話下。

原來如此。

沒想到突然間又想明白了一個人生哲理的李白加入群聊。

因為進群時候會提示，李白還稍微緊張了一下，怕被人認出來然後被裹挾進對話里。

還好他的賬號ID並不是本名，所以看起來並沒有被人發現的樣子。

「今年不好過啊，到現在才弄到手四十個。」

最近的一條發言是在三秒前。

就在李白思考四十個什麼的時候，又有了新的發言。

「這才年中，可以了啊，老闆干哪行的？收入這麼高，帶帶兄弟們啊！」

李白看了看發言的名字，沒什麼印象。

不過算是明白了「四十個」原來是收入的量詞。

明明有著「十百千萬」這樣的量詞存在，為什麼要用「個」來形容呢？

查了下，才發現原來是個賭狗梗。

因為「萬」會提醒賭狗們這是一萬塊，能買很多東西，於是不把錢當錢的賭狗們就用「個」來替代了。

莫非這人也是個賭狗？

不太清楚，不過想想就算不是，其實也是會這麼用詞的。

人類的本質就是復讀機。

一個人開始說話，只要傳播的範圍足夠大，就一定會有相當數量的人開始復讀模式。

不論這人說的是什麼。

就像是在村子里，只要有一條狗開始狂吠，很快就會有相當多的狗跟著一起。

至於第一條狗狂吠的原因是什麼，是家裡進了陌生人還是熊孩子突然拿石頭砸了它，是做了噩夢驚醒還是犯了錯被主人踢了一腳，其他的狗都不在乎。

是圖個樂？或許有這個原因。

還是純粹無聊？也有可能。

就像現在這麼瞎想的李白一樣，如果不是實在閑的無聊，又怎麼會想到這些東西上來。

李白默默的潛水看著群里聊的熱火朝天，根據各自的發言在心裡為每一個頭像補完背景故事。

這一個頭像是個公司中層，年收入一百萬，全款買了一套五百多萬的豪宅，興趣是搶紅包。

興趣不是李白杜撰的，而是在和另外九個人競爭搶一個五塊的紅包得了手氣最旺卻拒絕繼續發紅包的時候自己說的。

「我的興趣是搶紅包，不是發紅包。」

這個理由…微妙的很有說服力。

至於另一個頭像則是一個上流圈子的女孩，自由職業，愛好是健身，經常出國旅遊，日常出沒都是在一些高檔的地方。

李白出於好奇點進這個頭像的空間看了下，發布的動態都是一些角度很固定的自拍，背景各異但是看得出來相當之高檔，也有一些運動的照片，除了人體比例稍微有些失真外，最讓李白在意的就是每個動態都會附上的文字。

這些文字都不盡相同，但是字裡行間都表達著同一個意思。

「我剛單身。」

李白翻了翻，發現這人每隔不到一個月就會「單身」一次，真是一個情史艱辛的苦命人啊。

還能在這裡歡聲笑語，想必也是掩飾了許多的悲傷往事吧。

雖然搞不懂一個小鎮上的小學是怎麼出產了這樣一個上流女孩的。

還有，自由職業是什麼職業？

收入這麼高的嗎？

不知道能不能介紹他去工作下。

每個頭像的背景逐漸補完，隨著對話的繼續，開始出現一些前後矛盾的地方。

隨著這樣矛盾的地方越堆積越多，群聊的發言頻率也開始大幅下降。

就像是大家突然都忙起來了一樣。

明明剛才工作時間大家還那麼熱鬧，現在快下班了反而冷清了。

可能是因為大家都發現對方是在吹牛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