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1年

清晨第一縷陽光透過輕紗窗帘照在李白身上的時候，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李白颯爽的起床，邊穿上衣服掩蓋住他的八塊腹肌邊接通了電話。

「親愛的，起床咯！」電話另一邊傳來了溫柔體貼到幾乎隔著電波都能聞到那股軟軟香味的聲音。

「早就起來咯，小壞蛋！」於是李白用充滿磁性的聲音壞壞的回應道。

美好的一天從酸酸甜甜的空氣中開始…什麼的當然是不可能的。

手機鈴聲響起的時候，這間狗窩裡還是昏暗的一片。

不要誤會，這並不是因為外面天還沒亮，只是因為採光太差，白天不開燈和半夜幾乎沒區別罷了。

「喂…」李白艱難的半睜開發澀的雙眼接通了電話。

頭疼的就像是酗酒宿醉剛醒一樣，全身上下都疼，稍微動一下都疼的直咧嘴。

「李白！你這是什麼工作態度？！今天的培訓你都遲到，以後得工作都不敢想你會怎麼對待！不要以為簽了合同這份工作就是你的了，試用期表現不好，本公司是有隨時辭退你的權利的！再給你十分鐘，如果還不能出現在我面前，這次培訓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不通過！」電話另一邊是一個十分尖厲的中年婦女聲音。

在劈頭蓋臉的吼了一頓之後，電話被掛斷。

「哎？」李白的頭腦還沒清醒過來，「我不是辭職了么？」

隨後想起來了剛才電話里的那個聲音是誰，頓時整個人都驚醒了過來。

「靠！做夢做迷糊了！今天最後一天培訓，結束了要分配崗位！難怪身上疼，昨天一個人搬家忙到半夜，不疼才稀奇了！襪子…我襪子呢！算了不穿了！」

一個偉大的人曾經說過，人的潛力就像是海綿里的水，別人不給就沒有。

在從培訓主管那裡收到足夠的潛力之後，李白竟然真的在十分鐘內就站到了這個體脂率起碼40%往上的中年婦女面前。

不知道什麼原因，遲到這麼嚴重的問題，最終竟然只是說了他幾句就輕描淡寫的放了過去。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因為馬上分配崗位之後，他就是一個真正獨立自主的社會人了！

大學時候的李白沒參與什麼各種各樣的社團，也很少參加其他同學的社會活動，整天和一些像他一樣的男生一起充分的享受著由遊戲、遊戲以及遊戲組成的完美大學生活。

但是他現在已經是一個成熟的社會人士，無數通向各種美好未來的道路在他面前敞開，只要他努力工作，不斷學習提升自己就一定會有一個光明的未來。

枯燥的培訓結束之後，終於來到了分配崗位的光輝時刻。

各個部門的主管依次上台介紹各自部門的職責以及其他事項。

天花亂墜的措辭，鼓動人心的描述都讓李白滿身熱血沸騰。

簡單的總結一下那些發言，大概意思就是無論哪個部門都是錢多事少而且升遷公平，這是什麼神仙公司！

李白幸福的腦漿都像是被酒吧的三流調酒師加進了各種讓人迷惑的成分然後給搖勻了一樣，興奮中又帶著點眩暈感。

在仔細的分析思考了各個部門主管的發言並結合了自己大學所學專業后，李白在這個人生的分叉口做出了抉擇。

「我選市場部！」李白顫抖著聲帶對前來統計的同期如是說道。

公司分為會計部、市場部、後勤部、大連鎖事業部等等諸多部門，人數不一，但整體加起來幾百號人是有的，

這還只是一個區域性的分公司，算上其他全國其他區域的分公司以及總部，已然是一個龐然大物！

其中，市場部作為一個指導性的部門，職責是在各個部門間居中協調的同時提出改善性的意見。

然後李白被分到了大連鎖事業部下屬的超市辦事部。

公司經營的項目五花八門，但其中最為重要的是大型家用電器。

「家電…超市？超市也有賣家電的么？」李白感到很困惑。

超市他當然逛過很多次，但在他的印象里超市就是個買零食的地方。

家電？

真有人會去超市買家電嗎？

李白無法想象出來具體的畫面，因此對於這個辦事部的前景感到擔憂起來。

這份擔憂在他到達超市辦事部所在的辦公室時來到了一個小高峰。

五六平米的狹小空間里，除了要擠下六七個大漢之外還雜亂的堆放著各種用途不明的海報立繪等其他東西，更重要的是辦公桌只有三張，椅子也是。

而作為部門新人的李白理所應當的是沒有資格佔據其中之一的。

所以在辦公室里的時候，他只能站著。

還好，李白被分配的工作不需要在辦公室待著。

在搭乘廉價的公共交通按照辦事部主管發給他的定位到達目的地時，他的知識儲備瞬間變多了。

那些堆在辦公室里用途不明的物資物料的用途終於明白了，就是送來各個超市裡的門店使用。

同時他的具體工作職責也終於明白了，

那就是送這些東西來門店。

然後一個先前困擾他的疑問也得到了解答，原來超市裡面真的有賣家電啊。

至於為什麼讓他們這些剛入職的員工做這種花幾十塊快遞費就能取代的簡單工作，是後來在一次酒後聽見主管，「為什麼不寄快遞而是讓你們去送？那當然是因為快遞要錢啊！公司反正給你們都發了工資，閑著也是閑著，順帶送一送不就把這筆費用省下來了。」這般說道之後才明白過來。

當然，順不順便的就不重要了，領導認為順便那就一定是順便的。

李白頭一次清楚的感受到了，人與人之間的信息傳遞是真的會隨著距離而變質這個事實。

物資物料做好送到公司了，辦公室塞滿放不下怎麼辦，當然是趕緊送去門店啊。

怎麼送？快遞不就行了…什麼？這個月費用用完了？那就讓那些剛入職的人去送，正好也熟悉一下門店嘛。

他們沒時間？物資物料太大不好拿？這些都是可以克服的小問題嘛，就這樣決定了，還有事嗎？沒事我就先下班了，還約了隔壁王總一起打球，唉，真羨慕這些新員工，不像我下了班還要出去交際應酬。

——公司老總大概就是這麼想的，李白妄自揣測了一下。

但是事實上他們這些新入員工是不是真的那麼輕鬆呢？

怎麼可能。

「李白，今天xx門店有活動，你去支援一下。」辦事部主管如是說道。

「李白，還有幾個門店的盤點表你怎麼還沒給我？什麼？我昨天才和你說？算了不要在意這些細節，下午拿給我沒問題吧？」辦事部前輩如是說。

「李白，你們促銷員的銷售明細趕緊發給我，不要發照片，做成詳細的表格，我方便導出。」市場部的同期如是說道。

「李白，你們部門上個月的費用報銷有幾張發票沒過，你趕緊過來核對一下想辦法解決，你們領導讓我直接和你對接。」會計部大姐如是說道。

「李白，你們業務經理說讓我找你…應收賬款…」

「李白，終端的新規範條例下發了…培訓…」

「李白…李白…」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然後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也。

古人誠不我欺。

李白苦了心志，似乎所有人都對他的工作進度不滿意，走到哪裡都有做不完的工作安排還有對接，雖然不知道他幹了這麼多工作之後，辦事部其他人都是在做些什麼，但是在他想來，連他這個新入員工都忙成這樣，那些前輩還有主管肯定更加忙碌吧，那他還有什麼好叫苦的！

李白勞了筋骨，清晨睜眼就起床在各門店開門之前趕到，廉價的公共交通往往伴隨著同樣「廉價」的速度，每天往返數小時待在交通工具上成了常態，不僅要和那群老當益壯的大爺大媽們競爭乘車空間，還要頂著周圍人的厭惡眼神保管好那些要送達的大件物資物料，聽前輩們說他們那時候都是這麼過來的，李白哪裡甘心其後，相信慢慢都會好的！

李白餓了體膚，不規律的工作時間帶來了不規律的飲食習慣，午飯最早也差不多得到下午兩點左右人流稀少了才能抽空去吃，而且也要視門店周圍有些什麼吃的而定，一些正規的餐廳是去不了的，一餐少說也得一百多塊起步，是李白無法承擔的價格，稍微次一點就是漢堡這類了，差不多幾十塊能拿下一頓，就是對於「重勞動」的李白來說，量少了點，所以通常都是選擇一些麵館或是路邊攤的小吃店，十幾塊就能嗦一大碗面或是一大盤炒飯，好不好吃都是次要的，關鍵是頂餓！所以每次說到誰誰挑食，誰誰不喜歡吃什麼的時候，李白都倍感費解，完全無法理解。

李白空乏了其身，越是努力工作反而有種越是貧窮的感覺，工資壓根不夠基本支出，就連補貼的路費也完全不夠實際出行的花費，加上還必須在外面吃飯花錢，一個月下來甚至還得自己貼補一點，衣服鞋子是沒余錢買的，大學時候的衣服現在還是他的日常裝束，營養均衡是做不到的，離開大量的碳水攝入李白連眼睛都會變綠，外表的搭理是沒精力的，好一點的理髮店一次一百塊起步，而且後續還得每天花時間精力維護，他哪裡有空，甚至在每次交完房租后的一段時間內，每天都只有兩頓飯吃。

李白被行拂亂其所為，不管做什麼都沒法順利的一蹴而就，去門店盤點，總有一些不知道前多少任留下來的誤差，去活動支援，總是沒什麼顧客上門，去核對銷售明細，總有促銷員漏了這個缺了那個，去報銷費用，總會被侵佔額度少報個幾十一百塊，去催收應收賬款，總會被商家找理由推脫，如是種種，李白經手的每一件事情的上下游總會有這樣那樣的問題，最終導致他被訓斥。

李白和古人一樣，在這種情況下堅忍了性情，激勵了心志，最終提升了能力。

「李白，今天那個門店有活動需要支援…啊？你已經在了啊，那沒事了。」辦事部主管掛斷了電話。

「李白，盤點表…哦，這些都是？嗯？下個月的都提前拿回來了？商家同意給你蓋章…？」辦事部前輩受到了震撼。

「李白，銷售明細…啊，我收到了收到了，哎？你連數據透視都幫我一起做了？感謝感謝！」市場部的同期如同將要枯死的魚見到了水。

「李白，你們部門的費用報銷發票多了幾張…啊？是給我的？哎呀！謝謝！謝謝！」會計部大姐喜出望外。

「李白，應收賬款…哦，支票拿回來了啊…」

「李白，終端培訓…嗯？你們部門已經組織過培訓了？哦，沒事沒事了…」

「李白…李白…」

事情彷彿突然之間就全都迎刃而解了。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然後呢？

當然是升職加薪，當上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啦…

什麼的自然是不可能的。

然後現實就像是一個陷入了bug循環的垃圾遊戲一樣，開始了無限循環。

「李白，今天…活動…支援…」辦事部主管如是說道。

「李白，盤點表…」辦事部前輩如是說。

「李白，銷售明細…」市場部的同期如是說道。

「李白，費用報銷…」會計部大姐如是說道。

「李白，應收賬款…」

「李白，終端…培訓…」

「李白…李白…」

踏入社會的第一年就在這樣無趣的循環中過去了。

李白用了三個月完美適應了工作，然後無腦重複了剩餘的九個月。

工資提升了五百塊，存款五千塊。

未升職。

部門離職，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