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九 死劍與田

很多年後，也會有人以死劍與田自居吧。

看著夜姬端著裝滿牛腩和五花肉的盤子走過來，我突然這麼想到。

她在我面前坐下，將盤子放在長桌的一側。拿起筷子，將牛腩一片片夾到烤盤上。

夜姬是死劍。

我是田。

「怎麼了？」

夜姬抬起頭，看著我。

她的眼睛里有光在流轉，我不知道那究竟是烤肉店彩燈的反光，還是她眼睛本身的光彩。

「沒什麼。」我說。

「看我看入迷了？」

她微微一笑，嘴角似有調侃的意味，看見這種笑，莫名其妙感到安心。

「嗯，是有點。」

我低下頭，拿起杯子，象徵性喝了一點，錯開她的目光。

「這兒環境還不錯。」我放下杯子，環顧了一下四周，評價道。

「你真的這麼覺得嗎？」

「……你覺得呢？」

夜姬看了我一眼，微微揚起脖子。

「是還不錯，但有些吵了。如果人再少一點，會好些。」

「嗯。」

我贊同她的看法，她是對的。至於我剛才的話，並沒有任何營養。

我們開始吃烤肉。

將烤肉放進嘴裡，有酥脆的感覺，熱熱的，汁水很濃郁。

咔吱，咔吱，咔吱。

每次咀嚼能聽見耳膜發出有節律的聲音，像是幸福的播報。

很好吃。

「每次吃好吃的的時候，都有一種幸福的感覺。」夜姬說，「總覺得人生就是為了這一刻才出生的。」

「嗯。」

我贊同，美食總是讓人感到短暫但是濃郁的幸福，就像嘴裡咬出的湯汁一樣。

「我也很幸福。能在這裡吃飯，能和你一起。」

夜姬笑了笑。

低頭的時候，她的黑髮便會揚起來。她的頭髮順著她的動作擺動，讓人想起草原上隨風飄揚的長草。

我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旁邊分隔座位的石台，石台是黑色的，上面有白色的花紋斑點，很光滑。

石台的那邊也坐著人，四五個，似乎是一家人，他們的前桌和后桌也都坐著人，有同學，也有像我們一樣的情侶。

應該算是情侶。

很嘈雜。

也許只是有點嘈雜。

「有的時候，我想這裡也只有我們兩個就好了。」

我說。手指敲著石面，嗒，嗒，嗒。

「那樣真的好嗎？」

夜姬看著我，她閉著的嘴巴還在嚼動，有一塊牛肉團在她嘴的一角，讓她的臉鼓了起來。有些可愛。

她把叉子從嘴邊放下來。

「是啊——那樣真的好嗎？」

我也很疑惑。

但有的時候，我真的想，周圍的一切都被風吹走，沙土侵蝕消散。千百年以後，我們坐在這裡，周圍一片荒蕪，而我們面對著面，微笑著吃著烤肉。

有的時候，也許就是現在。

風沙把一切侵蝕，只將我們在時光中留下。

空曠的烤肉店。

空曠的廣野。

「洛田。」

夜姬突然叫我的名字。

她已經將嘴中的食物吞了下去，她的嘴唇上像是還有有油脂，在太陽的照耀下閃著亮晶晶的顏色，讓人想吻上去。

「像你這樣，將一切都清除，一切都風蝕的景色，很讓人平靜。但這樣真的好嗎？」

夜姬看向周圍，荒草與大漠圍繞著我們，唯一的烤肉桌前，我們相對而坐。在千萬年後，我們享受著當年的短暫的幸福，一切如舊。

就這樣，永遠咀嚼著烤肉的湯汁，永遠地沉睡。

夜姬始終沒有看向我，她看向周圍的荒野。

不知多久。

她說：

「還是有些荒涼啊。「

是啊。

我的心和我的面部一同苦笑起來。

是啊，還是，有些，荒涼。

人聲鼎沸。

華燈依舊。

我們坐在烤肉店裡，周圍沒有曠野，服務生和取菜的顧客從座位的旁邊走過。

我們目視著彼此。

我看見夜姬的臉上露出笑容。

我不知道我的臉上，是否也露出了應有的笑容。

「需要換一個烤盤嗎？」

不知道什麼時候，服務生站在我們旁邊。

我轉過頭，立刻微笑著對他點頭：

「嗯，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