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周銅：看還是不看？

不知道方卓仔野到哪裡了。他明明無親無故，回到青谷后卻成天見不到人。最近總這樣，他老在她想找個人商量的時候消失不見。這個男朋友真不如不要。

視頻會議結束后，周銅坐在工作台前盯著電腦下壓著的牛皮紙文件袋，面色一貫的呆。只是今天的她僅是面上平靜，幾次伸出又收回的手暴露了她的糾結。

看還是不看？

文件袋是6月9日下午周硼給她的。按照他說的，她帶著文件去九獅山莊等他。過了約定的時間，他沒出現，警察卻打電話來要求她配合調查，她只好把文件交給別人。

周六一早（6月11日），別人約她在九獅山莊見，把拆封的文件還給她，只說了一句話：

「周硼不在，這份文件沒法用，你帶回去吧。」

於是，文件又回到她手裡。她至今沒有翻看。

那天下午，周銅接到電話，電話那頭自稱是警察，說周硼死了，她第一時間是覺得荒謬。

對面的警察說了周硼的個人信息和墜樓情況，她將信將疑，畢竟，現如今騙子的騙術都很高明，卓仔就被騙過很多次。等她人到了警局，看過周硼的遺體，荒謬又成了不可置信。

哥哥在自己家裡，怎麼會出事？

他活得簡單，不抽煙不喝酒不好賭，一向忠厚大方，在青谷來往的也多是相識多年的人。再說，他不喜歡和人爭論，除了有時會鑽牛角尖、認死理——惹人說他書獃子氣。

墜樓？謀殺？誰能恨他恨得徑直要了命？她想不到。

做筆錄時，警察一句句地跟她確認當天的行程，她才有了實感——周硼真的死了。整個過程，警察問什麼，她答什麼。

問答間，她記起來，周硼叮囑過不許跟任何人提九獅山莊的事。不過，現在問的人是警察，警察也在任何人的範圍中嗎？他自己死了，這又怎麼算？她迷迷糊糊的，一會兒覺得能說，一會兒覺得不能說。到了最後，她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麼，只知道大概是前言不搭后語。

第二天晚上，楊老師來酒店看望她，順便說了些傳聞。

「警察的效率很高，聽說找到了線索。周硼墜樓不是意外，是被人推下去的。原因么，好像是在工人方面，周硼有些事情沒處理好，惹了人家蓄意報復。」

「倒是你，要不要考慮回家住。原本住新鎮的酒店，是因為周硼近在一邊，能照顧得上你吧。現在……回青谷吧，到處有熟人，多少舒心些。何況，你總是要回去的。」

前夜她躲在被窩裡哭了一晚上，第二天起來，腦子裡像被塞滿了漿糊，一整天過得渾渾噩噩。她怎麼回答的來著？

「我不想回去。原本也打算見完哥哥就走，不是要回青谷來。」

「好吧。」楊景明猶豫著問，「我今天來，還有一件事。礦里托我問問，你別生氣，剛才我說的傳聞已經傳得滿天飛了，礦里亂糟糟的，得有人出來主事。周硼不在了，你怎麼打算？」

「什麼怎麼打算？」楊景明的話，她沒明白。

楊景明很耐心：「有人想買周硼在礦里的份額。你打算賣嗎？」

周銅更糊塗了：「周硼的份額賣不賣，為什麼要找我？他們該找江熙才對。」

第一順位繼承人是配偶、子女、父母，這些人都不在了，兄弟姐妹才有資格繼承遺產。她雖學業不精，這點還弄得清楚。

「你父親的遺囑里沒有把礦場的份額留給你？」

遺囑？什麼遺囑？是了，

有人說她爹興許留了份遺囑，只不過當初死得突然，沒找見。她這次回來，明面上也是處理遺囑的事。聽說遺囑上礦場給周銅，別的給周硼，現如今調了個個，兄妹倆得簽個什麼東西。

「我沒找到遺囑，或許根本就沒有吧。」

楊景明緩緩吐出一口氣：「也好。這樣的話，礦里這些煩心事，讓他們去找江熙吧。唉，老周去得快，沒留下句準話。遺囑這個事，是我捕風捉影了，讓你白回來一趟。」

「也不算白回來吧。至少……見了我哥最後一面。」說到這裡，周銅不由得帶上了哭意，「楊叔，我哥到底是什麼事情沒處理好，能把命丟了？他到底惹了誰？他不會罵人、不會生氣的，能跟誰結仇啊？」

楊老師苦笑：「我也不知道，想不通。具體怎麼回事，等警察的結論吧，銅銅，你注意身體，別太難過了。」說完，他猶豫著伸出手，拍拍周銅的頭，像小時候她被周青谷教訓完那樣。那個時候，除了楊老師，周硼也站在一邊。有時候闖禍，他還替她頂包。

「嗯，」周銅抿了抿嘴，微微點頭。

她離開青谷太久了，青谷也好、新鎮也好，一眼望去，目之所及的人和物無不陌生。楊老師的關係多，他說是警局出來的消息，說明事情有所進展。既然如此，把專業交給專業，她相信，警察會查出真相。

況且，傳聞的確像模像樣。哥哥從來對人情世故不放在心上但企業經營最看重人情世故，尤其是已經運行了幾十年的周氏，人事紛雜，水深。他不經意間說了什麼話，妨害了誰的生計，從而惹人記恨，可能性很高。

往後三天，她刻意轉移注意力。方卓仔死性不改，回到青谷又沾花惹草，她忙著逮他、捉他的奸，兩人大吵了幾次，她的心情卻奇迹般好轉了。自然而然，她真的將周硼並他的文件拋到了腦後。

直到周一下午，她打開手機，進入常用的社區軟體，隨意翻了翻，竟在不少地方看到了青谷。周硼的名字赫然出現在某些角落裡簡短的報道將排污改造計劃與周硼之死自然地寫在一起，種種猜測滿天飛。其中一種猜測是，周硼是做排污改造時得罪了人，本就瀕死的嫌疑犯只是替罪羊，說不定被買兇殺人。

她仔細回憶周硼的一言一行，開始不確定了。

一個月前，周硼打電話讓她幫忙聯繫一個人，允諾事情辦成了，往後周銅的賬單包在他身上。

周銅回來了，他不准她回青谷的老房子，反而讓她在專宰外來人的萊登酒店住下。

她幫他聯繫上了人，定下了九獅山莊的約會。周硼要她對此保密，強調不許告訴第三個人，方卓仔也不行。

見面當天，他明明也要去山莊，卻特意讓她先一步取走資料。

拿到資料時，她好奇想打開，周硼攔住說，她要是打開，就得留下來幫他打理礦場。

周銅越想越確定，周硼最近做的這一串神神秘秘的動作，是在瞞著誰謀划什麼。他的死也許跟他做的這些事有關。資料，會和這份資料有關嗎？

看吧，看了就知道了。

正要打開，周銅又遲疑了：但如果真的有關係怎麼辦？如果周硼是因為這份資料惹禍上身，那她憑什麼不會？而且，周硼不讓她碰。哥哥不讓她看，是為了她好，她看了，豈不是辜負了他的苦心？

況且他在我面前和往常沒什麼區別，周銅想，所以我當然察覺不到異樣。而且，由始至終，周硼既沒提過傳言中的那個跟他有仇的工人，也沒說過-綠色焦點報道里的改造計劃。她離開周硼家時，他給資料的樣子隨意得很，不像是什麼重要東西。所以，不看大約也沒事。如果真的有關係，等警察調查到，我再交出去不就得了？

只是，哥哥死了。有什麼事情，擋她前面的哥哥死了。大學里，她偷偷轉專業被發現了，老周斷了她的生活費和學費，是周硼接濟她。老周死後，她對青谷有心結，不願意留下來，他便自己扛起銅業。她一個人在外生活，周硼擔心她缺錢，還時常給她打錢，為她免去許多麻煩。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現在他死了。

她真的什麼都不做嗎？

想來想去，仍然沒個決斷，她實在不知道怎麼辦，只好求助他人。雖然人家的意思很明顯，資料還給她，看不看，留不留，用不用，都隨她。

她撥通了電話，說有重要的事情需要見她一面。

電話那頭的羅傑答應了傍晚在九獅山莊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