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失魂症
先前做了噩夢，越宛傾好不容易合上眼睛，睡意朦朧間只覺一陣冷風拂過，她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不知過了多久，她覺得手裡一空，意識還未回籠，耳邊便傳來「嘶啦」一聲，接著是女人的笑聲。
越宛傾驚醒過來，愕然看著出現在眼前的陸子衿。她瘋瘋癲癲的笑著，手上拿著的正是姑母送給自己的生辰禮，而娃娃的頭已經被扯了下來。
陸子衿看也不看她，惡狠狠的把娃娃扔在地上用腳去碾，嘴裡罵道：「都是你，都是你害我，我殺了你！」
越宛傾回過神來，上去一把推開陸子衿。清樂也從外間沖了進來，見此情形忙制住了發瘋的陸子衿。
「小姐，你沒事吧？」
但越宛傾卻好似沒聽見她說話一般，伸手從娃娃內里填充的棉花中取出一個紗布包來，隨之掉落一地永生花。
清樂還未來得及問，陸子衿卻已經指著那藥包叫了起來：「快把它扔了，把它扔了！我不要喝葯！」
越宛傾心裡一沉，陸子衿卻已經一翻白眼昏了過去。
她定了定神，吩咐清樂悄悄把陸子衿送回棲霞居，而後對著那藥包發怔，直到清樂回來才回過神來。
清樂跪下道：「青黛說自己夜裡都怪奴婢大意，連累小姐受了驚嚇，求小姐責罰奴婢。」
此時正是天色夜半三更，人最睏乏之際，打個盹兒也是情理之中，越宛傾並未責難她。
她看著那藥包問道：「你說這是什麼東西？」
清樂不明所以，猜測道：「大約是什麼寧神安息的藥材吧？」
越宛傾卻道：「若真是如此，姑母當初為何不告訴我？反而要在外頭包裹永生花遮掩氣味？」
永生花便是以花瓣制干保留其香味，娃娃里放永生花不足為奇，但用永生花遮掩藥味卻讓人生疑。
若是換作從前，她大概也會是同清樂一樣的想法，可青黛的這些話到底在她心裡留下了懷疑的種子。
越宛傾思慮片刻，將那藥包收了起來，對清樂道：「你將這娃娃拿給元媽媽，她綉活最好，讓她避著人悄悄把娃娃縫好，今晚的事也別聲張出去。」
次日她將這藥包給了盛翊，讓他出去問問這裡面東西的藥效。盛翊見越宛傾臉色顯然沒有睡好，便知道事關重大。
盛翊不敢怠慢，跑了京中有名的三家藥鋪，最後得到的都是一樣的答案，都說這就是些尋常鎮痛寧神的藥材。
見他似乎面露遲疑，老大夫問道：「怎麼了？可是你家裡人喝了這葯有什麼不對之處？」
盛翊含糊道：「就是夜裡睡得不太好，總做噩夢，可能是旁的緣由吧。」
老大夫點頭，轉頭見徒弟犯了錯忙喝止道：「這白芷和旋覆花藥性相衝，放在一起不是串味了？」
盛翊聞言腦中靈光一閃，問道：「那這些藥材可與什麼藥性相衝？能不能看出些什麼來？」
老大夫皺眉道：「這是自然，其實這副藥方中的白芷份量過多了，我還當是因病情特殊的緣故。但你這麼一說，大量白芷若再加上天虞花，的確是對身體有害的。」
老大夫又拿起包葯的紗布聞了聞，瞪大了眼睛道：「方才沒注意，這上頭的確沾染了天虞花的氣味！」
天虞花是十數年前從外番傳過來的異花，因花色姝麗曾風靡一時，后被發現其花香有微毒而被厭棄，如今已經沒什麼人栽養了。
因天虞花無論是外形還是氣味都肖似常被製成永生花的千日紅，所以當時越宛傾只疑心那些永生花是用來遮掩藥味的，卻不想竟是一石二鳥。
聽罷盛翊轉述老大夫若要，清樂急忙問道：「那大夫說會怎麼樣？」
盛翊擔憂的看著越宛傾，說道：「大夫說若是氣味日夜不斷，便容易多夢多思，若是長期服用，則可能鬱鬱寡歡甚至精神失常。
見越宛傾面色煞白，盛翊忙道：「你放心，大夫說需得半年以上方能起效，你定然沒事的。」
越宛傾卻搖頭道：「這味道我不是第一次聞見了，我將這娃娃夜夜放在枕邊，便是因為有母親身上的味道。」
方才聽著啞奴的話她突然想起往事來，當年母親親手縫製了一個娃娃送做自己的生辰禮，姑母便教她也縫製了一個送給母親……
越宛傾突然起身疾步往外走，盛翊一驚，下意識攔了一下。越宛傾只覺耳邊嗡嗡作響，喉頭一熱便吐出一口血來。
盛翊抱住渾身癱軟的越宛傾放在床上，卻見床上人的眼中毫無神采，彷彿失去了生機，眼角有淚水悄無聲息的滑落。
她喃喃道：「原來，我娘是被我害死的……」
清樂自小跟著越宛傾，當年是同郡主一起眼睜睜看著夫人身子每況愈下，甚至後來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最後活活熬死。
她也想起郡主跟著姑奶奶一起縫製的那個娃娃，還記得郡主歡喜的說要讓娃娃替自己一直陪著母親。
似乎也就是從那年末起，原本有所好轉的夫人身子突然急轉直下，又過了兩年就去了。
她想通其中關節，只覺得身上陣陣發冷。
依稀記得夫人故去時小姐想留下那個娃娃，也是姑奶奶讓小姐把娃娃放進棺槨陪著夫人下葬，於是小姐將母親做的娃娃也一併放了進去。
請了大夫來看，說越宛傾是因大喜大悲傷了心脈。施了針后她便睡了過去，只是不知醒來后能不能好轉。
盛翊不敢再刺激越宛傾，他從清樂口中問出了始末，也對越蓉芳的心思縝密感到心驚。
如此心機，恐怕單憑這包葯還不能讓她承認自己的所作所為，反而可能被倒打一耙，還需更確切的證據。
但如今最重要的，是讓越宛傾清醒起來。
越宛傾睡了兩個時辰后便醒了，但她不言不語，只是悄無聲息的睜開眼睛，讓清樂發現時嚇了一跳。
好在湯藥和飯食都能喂進去，但除此之外便如同睡著一般，對周遭事物毫無反應。
請了大夫來看，說是短暫的失魂症，但到底何時才能恢復就要看個人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