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135 法提亞
哈圖薩斯
新任元老院議長法提亞,鮮見奇聞的最年輕的議長,論起他的出現和上位,費因斯洛功不可沒。那一年,凱瑟王巡檢各地武器鑄造,一直以來,除了阿林娜提是鑄劍鐵器大本營,在赫梯,自然還有很多製造箭弩矛戟的工場,這些武器工場多就地設於礦區,開採出來的礦石直接冶鍊,以省去再運輸的耗時耗力。那一次王駕出巡,由費因斯洛引路陪侍,竟是捨近求遠,繞開途徑一處,反而先去更遠的地方。
凱瑟王不明就裡,費因斯洛神秘笑說:「陛下,姑且聽我這次安排,先看別處,然後再回頭看這一處,有了比較參照,才能最直觀的感受到差別呀。」
王聽出了意思,行,一切隨他安排。
為囤積軍備,數不清的工場作坊都在日夜趕工。一圈看下來,這些由王庭直接管轄的武器製造工場,可算處處幹得盡責,成果足可令王滿意。再等繞回那特別一處,費因斯洛才說:「陛下,你現在說『不錯』還太早,等看過這裡,再談評價才合適。」
走進他神秘兮兮特別介紹的這一處,凱瑟王也被勾起好奇。這裡是專門製造箭支的,隨眼一掃各處埋頭幹活的工匠,他很快注意到費因斯洛所指的特別之處。有一組工匠,做工的方式和所有人都不一樣。八人一個工組:第一個人在模具里澆築出金屬箭鏃的粗胚,淬火冷卻后就直接扔進身邊籮筐,粗胚積滿一筐后交給第二個人,由這人再去一一打磨拋光磨利;第三個人在做箭桿,同樣只是削出木杆粗胚就不管了,扔進籮筐,積滿一筐后交給第四個人,再由這人去一一進行烤火加固再校直的工藝;如此繼續往下傳,第五個人集合校直后的箭桿切弦卡,切完之後也再不管;第六個人專門負責比照著弦卡尺寸做尾羽;及至做成后的箭鏃、箭桿、尾羽全都集合到第七個人,由他負責組裝綁筋,整體成型;再到第八人是個老頭,一眼望去就可知,他必是這些工匠里最有經驗的一個,所以由他負責一根根仔細檢查,有製作不合適的地方重新調整校正,再等扔進他身邊籮筐的,就是最終合格的成品。
費因斯洛笑說:「陛下知道嗎,他們這一個工組的出產效率,是其它工組的十倍!」
「十倍?!」
包括王在內,所有人都嚇了一跳。費因斯洛努力忍笑:「沒錯,我第一次聽說時也是這個反應,怎麼都感覺像在開玩笑,直到眼見為實。」
凱瑟王的確太驚訝了,並非驚訝於這份新奇,事實上,這種方式,也許只有他是真的曾經耳聞過的。沒錯,這簡直就像迦羅提及過的流水線啊!只不過,現代的大工業流水作業,是要以各個部件的嚴格標準化作為重要前提,在生產工具到生產方式都原始粗陋的上古時代,即便是他,也始終認為是不可能實現的。沒想到,居然真有人玩出來了?
凱瑟王立刻被掀起濃濃興趣:「這個工組誰負責?工頭是誰?」
就這樣,費因斯洛一手引來法提亞,看著跪拜眼前面色白凈的年輕人,凱瑟王實在沒想到這個創意者,竟會如此年輕。
費因斯洛向王推介說:「他叫法提亞,原來是在礦山那邊幹活的,正因開礦時,他那一隊人的效率就比別人高得多,所以調任這邊督造工器,做了個小頭目。這種奇特的方式,就是他一手創出來的。」
凱瑟王讓年輕人起身,仔細打量滿是好奇:「你在這裡干多久了?怎麼從前沒聽說過?」
法提亞一雙眼睛格外明亮,在他身上絲毫沒有卑微小民見到君王時的怯懦,竟是落落大方,朗聲回應:「我調任過來督造箭支,才只有三個月的時間,所以應該還算新人。」
費因斯洛在旁補充:「我也是上月過來調運成品,才偶然發現他們這個特別的工組。陛下,千萬別小看他職位低,他這個傢伙,實在很有料。」
嗯,僅憑這份創意,以及十倍產出,凱瑟王就絕對一百個不會小看,他只是好奇:「說說,你是怎麼想出來的?有誰這樣教過你嗎?」
法提亞微微一笑:「要說老師么,也不能算沒有,那就是時間。」
「時間?」
凱瑟王一時不明白這該怎麼理解,看他年紀輕輕,應該……還談不上多少歲月洗鍊吧?
法提亞悠然解釋:「對,就是時間,在我看來,這恐怕才是世界上最寶貴的東西,可惜,卻從沒有人認真衡量過時間的價值。我的做法,無非是把時間的價值計算進去了而已。人活幾十年,我們的壽數都只有那麼長,可是,如果能夠充分意識到時間的價值,那就可以活得不一樣了。在同樣的時間裡,我能完成比別人更多的事,那麼我的生命也就會變得比別人更豐厚。還記得從前我的父親就常會對我說,如果你用20年的歲月,卻活完了別人30年的人生,那你是不是就等於賺到了更多呢。我一直都覺得很有道理,所以就這樣去履行。時間不等人,所以,怎樣才能在同樣的時間裡做到更多事,就始終是我最感興趣的問題。」
他伸手指向眼前說:「就像陛下看到的,十倍產出,奧秘就在於拆分。把一件原本複雜的事情,拆分成無數環節,那麼每一環單獨看來也就不算太難了。每個人各按分工,專心一意只做一件事,每天進行的都是一種簡單重複,那麼即便是從前根本不會做的人,用不了多久也能迅速變成熟練工。(全文字小說更新最快)是越做越熟、越做越快,效率當然就會越來越高。此外還有另一點,我覺得恐怕更重要,那就是分工以後所產生的領導與被領導的關係。就譬如他們和我這個工頭吧,如果隨便拎出任何一個人,放過來和我比一比,任何一道工序,我恐怕都不可能比他們做得更快更好,但我卻是工頭,為什麼?正因若沒有我來統籌整個工組,他們任憑做得再熟練,卻沒有任何一人可以獨立完成一枝箭的完整製作流程。鑄箭鏃的不會造箭桿,做尾羽的不會切弦卡,我才是那個可以掌控全局的人。所以,即便我來到這裡資歷尚淺,卻從來不會擔心手下人挑戰我的地位。因為我的位置,他們根本取代不了!」
法提亞微笑頷首:「其實,不僅是一個武器製造作坊的小小工組,在君王治國的策略中,也理應是同樣道理,不對么?」
凱瑟王的眼神不知不覺已經變了,眯眼打量這個其貌不揚的青年,欣然點頭:「嗯,這算得上是我聽過的,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恭維。」
他直問法提亞:「這種方式雖是你的創新,但其實,我很久以前就已經聽說過了。之所以一直無法付諸實施,就在於一個最關鍵的前提:標準!你怎麼去控制標準,才能保證這些人分開工序后製造的各個部件,最後都能成功的組裝成一體呢?如果他的箭桿削粗了,他的箭簇插孔粗細磨得不合適,造是造出來,最後卻裝配不到一起,豈非都成白費?要做到環環相扣,標準!就是一個最大的難題啊。」
法提亞露出驚訝,他實在沒想到王居然會懂這些,因此也真要佩服起來:「陛下不愧是王,一下子就能直點核心,不錯,這就是我的職責所在。」
他指揮一群工人,把手裡最特別的工具都拿過來,介紹說:「看,這就是標準,也正是我負責在做的事。在這些環節中,通常只有澆鑄箭鏃是有現成模具,但其實每個環節都一樣可以按照這種方式去進行,只要製造出可以參照的標尺,問題不也就迎刃而解了嗎?」
凱瑟王看出了意思,有趣,果然有趣。與那個時代通常意義上的標尺不同,法提亞親手製作的各種工具,簡言之就是可以歸進精密測量的範疇,能測繪到最細微的變化,才能使統一標準成為可能。
「這都是你一手做出來的?但製作標尺的參照又是從哪裡來?如果標尺本身就有問題該怎麼辦?」
法提亞說:「當然是靠神明厚賜。數學,這實在是個很神秘的領域,我的父親早年間就曾遇到過一位來自邁錫尼海島、精於數學的音樂家,所以才會對這些數字產生的奧妙有機會一窺端倪。按照那位音樂家的說法,那就是屬於神明的奧秘,可以用來創造神奇。」
這下,王實在沒聽懂:「數學?怎麼會和音樂扯在一起?」
法提亞一笑:「陛下沒聽說過嗎?其實貌似無形無影的音符,都可以用這種精確的方式去控制。製造樂器很大程度就要依靠這種原理,據說在邁錫尼有一種非常受歡迎的豎琴,就是通過去控制每一根弦絲的長度,從而使它發出特定的音符。還有一種笛子,是通過精確掌控每個音孔間的不同間距,從而成曲樂,吹彈出來都非常優美,可以直接把人帶進仙境。」
凱瑟王猛然想起來,對對,愛洛尼斯那裡就有這樣一架豎琴,彈起來的確非常好聽。仔細回憶……可不是,那豎琴就是很多弦絲從長到短按序排列,還有馬格休斯,好像也是見過他吹笛子的,是這個道理嗎?回去還真該好好研究一下。
對這個年輕人,他沒法不欣賞了,隨手拿起他們這個工組所出產的箭支仔細欣賞,一雙毒眼卻又很快看出問題:「你這種方式做的雖快,但是似乎不太優良啊,看看,實在有點……粗糙之嫌。」
對這個問題,法提亞居然半點不心虛,理直氣壯回應說:「那就要看陛下是用什麼眼光去衡量了,容我問一個最本源的問題,製造武器的目的是什麼?」
凱瑟王一時啼笑皆非:「這個還用問么,當然是拿來用的。」
法提亞應聲介面:「沒錯,武器被製造出來,是為殺敵實用,不是為了拿來欣賞的。在這方面,恐怕我的看法會有些不一樣。就以阿林娜提為例,那裡是製造鐵器的大本營,哈娣族人的精湛技藝聲名遠播。但如果改用我的方式去鍛造鐵劍,答案也就一目了然。誰都知道鐵器珍貴,現在阿林娜提的出產量,遠遠趕不上軍中需求量的龐大。如果讓哈娣族長和我同時造劍,我肯定不會有族長那般的絕頂技藝,造不出最精良完美的寶刀,但是,我卻可以讓更多的人擁有鐵劍。哈娣族長鍛造一柄劍所耗費的時間,我可以鍛造十柄。即便按照哈娣人的眼光看來,我造的姑且只能算是二等貨吧,但由此武裝起來的十個人到了戰場上,即便他們手中刀不是最好的良品,但這十人所能產生的殺傷力,也就是戰果,我相信也肯定會比一個拿著完美精良利器的人要大得多,陛下認為是不是這個道理呢?」
凱瑟王著實一愣,隨即真要指著鼻子哈哈笑:「行,你這傢伙果然精於數學,算帳的本事有一套。」
法提亞痛快點頭:「當然,不會算賬的人,才肯定要吃大虧。」
這個年輕人,是真真讓王入了眼,但也因此更奇怪,衡量這份談吐,絕非一個普通工匠可以具備,他開始對法提亞的來歷倍感好奇。
年輕的工匠實話實說:「不瞞陛下,我本也是出身貴族,自幼受過很好的教育。我的父親曾是克爾巴領主身邊的輔佐幕僚,但因言獲罪,遭遇貶黜。家族破敗之後,才會輾轉流離,以致淪落到賣苦力為生。」
凱瑟王恍然,這就對了,若沒有經歷過貴族教養,尋常小民又豈能憑空身具這般見地?
細問究竟,費因斯洛也在旁佐證,詳查他的出身家世,的確就是如此。
凱瑟王不以為然哈哈笑:「就為這點屁事獲罪?這個帕加瑪(克爾巴領主)也太不開眼了,現在好了,白白是把他的人送給了我,嘿,有他後悔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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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破落貴族一朝翻身,從此離開礦區,隨王一同回歸哈圖薩斯。隨著接觸漸多,凱瑟王對法提亞的欣賞也在與日俱增。簡單說來,法提亞最大的長處,就在於是擁有一種超前於時代的思維,無論是那番時間之論,還是分工流水的作業方法,究其根源都在於觀念的新鮮迥異。這才是讓王迅速看中的無上價值所在。此外,應該說他還有一副難得的好口才,一如在工場的表現,或者法提亞天生就是一個雄辯家,因此即便是與王對話,往往也能將凱瑟王說得啞然失笑,除了認同,不需要再啰嗦。
正是緣於這份長才所在,回到哈圖薩斯后,凱瑟王才會起意並一手將他安排在了狄特馬索身邊。起初做助手,幾年積澱,讓他對國事運行的方方面面都有了全面了解,而法提亞的作為也的確不負眾望。在作風最保守的元老院里,到來之初,無資歷無根基,法提亞實在很清楚自己的輕重分量。所以,他既不張揚也不激進,並不因年輕人的熱情就大玩破舊立新的所謂改革。法提亞很清楚,那些關係到多少人切身利益的國家大事,不是他現在可以置喙的,他玩不起。所以,他一概不碰不沾不發表意見,只盡心做好自己助手的角色。簡言之,就是統籌和分工。由他一手起草建議,將元老院下屬日常負責處置政務文書的多少中下級官吏的職位,都重新進行人事調配和設定,去除繁冗多餘的虛職與環節,增設他認為有必要的新職,重新梳理整個行政中樞的運作方式,以達到簡政提速的目的。多少意見經議長採納后,真正運轉起來,就是徹底改寫了元老院的面貌,處置政務的行政效率直線提升量級。
自從法提亞來到元老院,他的所做作為,非但沒有危害到任何重要人物的利益,正相反,政務效率的直線提升,是讓各地領主總督都成受益者。任何呈遞的文件或者向王提出的議題,得到回應的周期都因此大幅縮短,這當然是人人樂見的好事。所以,即便是在作風保守的元老院,這個年輕人的到來,也少見的沒有遭遇太多質疑,反而隨著時間賺進不少好口碑。
所有這一切,王都看在眼裡,也因此真要佩服起他。
「你倒是精明,知道不該給自己輕易樹敵。」
對此,法提亞回答的理所當然:「因為我現在還沒有樹敵的資本。」
凱瑟王目光閃動:「哦?那麼等到有了資本以後呢?」
法提亞微微一笑:「我現在就是在努力賺取這份資本。退一萬步的底線,當然是要配合陛下鋪路,等到有一天,陛下終於決定重用我的時候,一旦提出來,至少也能讓人心服口服,這樣,才能讓陛下面臨最小的阻力。」
凱瑟王滿目荒唐,真要指著鼻子笑罵他的厚顏無恥:「這麼說,竟是我應該反過來感謝你了?你怎麼知道就一定會受重用?」
法提亞收起玩笑,忽然說:「因為陛下沒有王后。」
這句話著實突兀,凱瑟王都一下子愣住:「你說什麼?」
法提亞語氣誠懇,他說:「就因為阿麗娜走得太早了。陛下曾經問過我,是誰教給我這些新奇的觀念和思維,的確,任何創造都是需要啟發的來源,從來沒有人可以毫無依據的就憑空創造出什麼。」
凱瑟王一時啼笑皆非:「你該不是說,是王后阿麗娜教給你的?」
法提亞露出鮮見的靦腆,實話實說:「不僅是阿麗娜,還有陛下。自從陛下繼位以來,要說是開啟了一個全新的時代並不為過,一切都變了,變得那麼新奇、新鮮,多少事從前都是聞所未聞。就像阿麗娜以神之名,親口為多少殘廢正名,讓他們從此可以走進日光下。陛下可知道,我的哥哥,一母同胞的親哥哥就是這樣一個天生殘廢,他是個啞巴,從一生下來就不會說話。」
凱瑟王萬分詫異:「你哥哥是啞巴?你卻有這麼一副好似天生的詭辯口才?」
沒錯,這種感覺太怪異了,竟不知該說是命運安排的奇妙還是諷刺。
法提亞自嘲苦笑:「是啊,隨便說給誰都會覺得太不可思議了,但神明的安排偏偏就是如此。我想說的是,從很小的時候起,我就耳聞甚至親身領受到這份改變,我是受益者,所以也就成了追隨者。陛下可知多少年來,我王和王后就是我心中的偶像。我一直在關注,一直在受教,若說是陛下親自把我教成了這個樣子,並不算誇張。」
他說:「所以我知道,陛下是個有著什麼樣雄才抱負的人。王者心中裝的是天下,能活在這個時代,於我就是一件太幸運的事。我知道陛下有太多想做的事,有些做成了,有些正在去做,還有一些,則尚需要開創條件、去除阻力才能做。」
凱瑟王聽得有趣:「譬如說呢?」
「譬如,文官政治與武力拓土的呼應!這二者,目前狀況還顯然非常不匹配,所以陛下才會需要我這樣的人。」
法提亞回答得毫不遲疑,直點核心:「朝堂里的政務運轉都要靠文官,而對外擴張必須靠武力,對任何一個國家來說,文治與武功都是不可或缺的兩條腿,短了哪一條都不可能走穩當。但是世代以來,佔據朝堂的文官卻顯然沒落下什麼好名聲,留給人的印象往往都是保守傳統又固執,心眼太多,膽子卻又太小,每到大事決斷總會扮演拖後腿的角色。因此,尤其是讓軍中武人最討厭,一提起那些不會拿刀的老頑固,都恨不得想摁在地上痛揍一番才過癮。各世各國,文臣與武將總難和睦,恐怕也要算通病傳統了。」
法提亞越說越搖頭,嘆息苦笑:「但實際上呢?若回歸合理局面,其實本不該如此。文治自然有文治的作用,文臣與武將,本應是互為助力,彼此成全,這便是我所看到的匹配問題。軍隊都是年輕人的天下,軍中將領由其職責決定,往往性情也都趨於大膽敢幹,而文臣則不然。在這個陣營里,往往就是以上了年紀的老傢伙居多,除了一生下來就是王室顯貴,有幾個年輕人能在這裡輕易登高位呢?這就是問題,年齡雖然不是全部癥結,但至少也是一個重要癥結,由年齡決定心態,再由心態決定作風,於是,麻煩就來了。文臣趨於保守,而武將趨於激進,若這兩方不得同步,很多事都會因此做不成、做不好。在這種時候,王是什麼樣的人,王更願意站在哪一方,就成了決定走向的關鍵。」
他說:「至少在我看來,陛下應該是屬於後者的:偏重軍武,我王的作風就是大膽的,不怕向前走,只怕走不快。在這種情況下,需要作出改變的就必然是文臣陣營了。無論眼光、觀念還是作為,如果不能跟上王所需要的高度和速度、做到齊頭並進同步走,那就是要帶來很多棘手麻煩。所以剛剛我才說,陛下最大的難處,恐怕就在於沒了王后。與王平起平坐、分享權力,王后之重要,幾乎相當於王的半身。其他先王我不敢多嘴,但僅就這一代,在陛下的身上來衡量的話,我始終都覺得,若能由王主持軍武,而王后阿麗娜來主持文政,那或許就是最理想的搭配。尤其是當陛下出巡或出戰,離開王城其間,由王后坐鎮中樞、代行職權,萬事皆可放心。但是現在,卻一切都只能靠王一人兼顧,事事要思慮周全,做好安排。辛不辛苦先放在一邊不談,只說最現實的問題:若在平日還算能兼顧得過來,但到了戰時呢?尤其是王必須要親征的大戰時,兼顧不過來了又該怎麼辦?若王后還在,原本一切都不是問題,但現在沒有王后,就全都成了問題。戰時本就是最敏感的時期,一國王城中樞卻只能交給元老院來主持局面,如果在這種時候,文臣運行的陣地竟不能提供出強有力的支持,那肯定就會是大麻煩了。」
凱瑟王冰藍色的瞳仁里閃爍炯炯光芒,故意問他:「哦?你所說的強力支持是指什麼?大麻煩又是指什麼?」
法提亞笑了:「陛下理應比我更清楚啊,到了那種時候,元老院所要擔負的強力支持,當然就是替王坐鎮本營大後方,掌控各方局勢走向,在保證一切國事政務有序運行的同時,更要呼應戰時所需,有些事必要開闢快速處理的通道,以求用最高效的方式及時解決——反應速度!應急作出判斷的能力!這正是把握各方局勢,不讓任何外敵或者內敵有機可乘的關鍵啊!若不具備能行嗎?一個合格的、足可稱匹配的文臣運行中樞理應涵蓋三點:一是忠誠,以令王放心;二是團結,以令王省心;三是能力,以令王滿意。這三件事缺了任何一條,豈非都是大麻煩?」
凱瑟王湊近過來,輕聲相問:「那麼你呢?這三件事,敢說全都具備么?」
法提亞與王目光直視,毫不躲閃,字句清晰的回答說:「我的能力,只能由陛下來評判,我自己是沒有資格說嘴的;能否讓一方陣地保持團結,即便存在政見不同的相爭,也能控制著尺度不要超越底線演化成分裂,這本來就應該是歸於能力的一部分;而至於忠誠么……其實陛下自己早已替我說出了答案。遠在礦區工場時,陛下豈非就早早說過『帕加瑪是白白把他的人送給了我』。沒錯,就是這麼回事,從陛下帶我回歸哈圖薩斯那一刻開始,無論現在還是將來,有生之年,我都是陛下的人了。」
凱瑟王哈哈大笑,是發自肺腑要罵一句:「知道么,我都懷疑你是不是搶了你哥哥的那根舌頭,害他成啞巴,才給了你這麼一副舌燦蓮花的好口才。」
法提亞風涼點頭:「是啊,幸好是哥哥,在我前邊出來,談不上被我搶。如果是弟弟,恐怕就真跑不了這份嫌疑了。」
睿智青年,著實字字句句都說到王的心裡去,凱瑟王清晰看到了這份才華與眼光,因此也必是要一力成全。由王一手替他鋪路,將法提亞全新的分工提效方式,大力推行到各行各業各個方面,以讓他賺取到足夠的聲望與資本。幾年後,當狄特馬索因垂老多病,無力再擔當國事卸任回家時,法提亞就在26歲那年,成就了史上最年輕的議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