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第七章

第 7 章 第七章

第七章出山

李長安不僅境界大跌,且傷勢不輕,來小天庭山是借靈澤寶地休養生息來了。顓孫洛陽從師父澹臺清平口中得知此事時,不禁想起那日去雲霄峰時那人健步如飛的場景。頓時,黑了臉。自己不僅被李長安拙劣的演技給騙過去了,還軟下心腸收留了她一夜,當時就該一劍殺了那女流氓!

東面緊鄰宮主澹臺清平所居煙霞峰的□□峰有一汪清泉,由地殼之水上涌而聚,據說千百年不幹涸,泉水的源頭深藏著一條龍角蛟,故而名為洗龍池。每當日出東升池面金光粼粼,折射出與尋常山林湖泉不同的靛綠色,宛如一條青龍盤踞在池面上。尋常弟子極難有機會近距離觀此奇景,更妄論在池子里沐浴更衣,能在洗龍池邊坐上一晚都算是祖墳冒青煙十八輩子積來的福氣。但此時此刻,就有一個人,一臉愜意的泡在池子里,嘴裡還哼著不知名的曲調。

顓孫洛陽殺氣騰騰尋來時,那人不但未有驚慌失措,還恬不知恥的邀她一同坦誠相見的沐浴。

「修道之人怎可如此心浮氣躁?」光著身子的李長安一手撐著腦袋,頭頭是道:「這池子雖有龍靈之氣不假,但也不像山外弟子傳的那般可一日境界千里,只不過時常泡一泡著實對修行有裨益罷了。眼下你小宗師已臨登龍門,說不準在這池子里一泡就一躍而上。我這好心幫你一把,怎反成了惡人之心?」

我信了你的邪門歪道!自小入山在澹臺清平眼皮子底下手把手親身傳授修養身息的顓孫洛陽咬著牙,愣是沒把髒話罵出口,但也瀕臨忍無可忍的境界。老天真是瞎眼,這種人是憑的什麼本事入的地仙?憑這張令人恨不得生撕了的嘴嗎?不過老天也有開眼的時候,不然眼下李長安就不會只能動動嘴皮子而已。

白衣女子不搭話,只死死的盯著她。李長安惋惜的嘆了口氣,臉上閃過一絲揶揄之色,而後氣定神閑的緩緩站起身。水珠竄成了簾,從李長安修長的身軀上沿著及腰的青絲,沿著菱角的下巴,沿著修長的手指,還有那雙清澈明媚的丹鳳眼,滴滴滾落。顓孫洛陽看的目不轉睛,似乎忘了她此行的目的。

只不過一瞬,洛陽的神色便恢復平靜,甚至蛾眉微皺。

李長安胸口及肚臍上方有一層細布裹纏,平日里李長安喜穿長衫衣襟微敞,加上雌雄莫辨的臉龐總令人誤以為是個玉樹臨風的翩翩公子。在不周崖下,洛陽曾寸豪之間看過一眼那細布。似綢緞,又似蠶絲,光滑無暇隱隱泛著微弱的紅光。大野坪一戰,無人觀戰到最後,故而也無人瞧見了細布下那幅詭異的圖形。天人劍胎可不是噓吹出來的,洛陽自幼便比尋常人敏銳,直覺告訴她,那層細布之下掩蓋的不是什麼好東西。

李長安光著身子臉上沒了看好戲的神色,等了半晌,等來了洛陽牛馬不相及的一句:「你與余祭谷巔峰之時,誰更勝一籌?」

李長安愣了愣,嗤笑一聲走上岸,渾身水漬不知何時散發乾凈,她不緊不慢的拾起地上衣物穿戴好,淡然道:「我若自誇你肯定不信,但余祭谷當年屠戮東南三座城池為殺孽所困,回東越時便跌境至金剛,幾年前他重登陸地仙人自然不及當年。但因我身負天道補漏,雖境界一如當年,卻談不上如何巔峰。我二人都是一桶水灑出了半桶,他引天雷,我舍半身修為,若真要論個勝負,許是兩敗俱傷誰也討不到好處吧。」

洛陽不置可否,「那便是平手。」

李長安笑了笑,言辭晦暗:「倘若我當時一心要殺他,舍了這身修為便是,但他不肯,要借我這天道補漏重開天門。余祭谷大義,卻不仁善,他此舉是為贖罪還是令藏私心我也不知道。只不過本來我也不想與他你死我活,便順手遂了他的願。」

洛陽眼中澄清,未有疑慮,冷笑道:「那你就不怕日後江湖上冒出個陸地仙人慾殺之而後快?」

李長安眨了眨眼,嘴角揚起一抹熟悉的狡黠道:「想取我的命,哪兒有那麼容易?六十年前江湖高手一窩蜂爭先恐後的來殺我,結果比我活的長的也沒剩幾個了。」

洛陽無言以對。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余祭谷若是前者,那李長安無疑便是後者。余祭谷前半生戎馬顯赫,雖受屠戮之累,當年馳騁沙場的雄偉身姿卻仍是令無數商歌老將心馳神往。大野坪一戰,世人只知東越魔頭晚節不保倉皇而逃。可只要再過五年,余祭谷這個名字將再度撼動天下江湖。

若是他還活著的話。李長安暗自嘆息,收回雜亂思緒,笑道:「今日我便要走了,你可還有什麼想與我說的?你若只想殺我,那便等你劍道登頂之後再來尋我罷,我一定好好活著,等你。」

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心底縈繞,可好歹是此生唯一與她同床共枕過的人,洛陽躊躇了片刻,低聲問道:「你要去作甚?」

李長安雙手攏袖,歪著頭眯著眼笑道:「如你所見,我境界大跌,若是不想個法子拾補拾補,日後豈不真成了令人宰割的羔羊?我要去的可會令天下人為之癲狂的好地方,你若隨我同去,保你境界一日千里,比在這小天庭山強萬倍不止。」

「我信了你的鬼話連篇!」

白衣女子憤然摔袖離去,待她走出一段距離再回首望去,洗龍池邊已不見青衫。這一刻,顓孫洛陽竟有些悵然若失。

下山的路上,李長安踢著腳邊的石子,自嘲道:「這世道,瞎子老道假道士有人信,真仙人說話卻沒人信。八王當龍亀,世風日下啊。」

當李長安走到山腳下,才真正知曉什麼叫世風日下。一甲子前,江湖豪莽雖稱不上各個皆是俠肝義膽的俠士,卻也自有一套好比臉面的規矩。就比如,干架之前先得下個刺帖,雙方都同意之後約個山清水秀之地,還得當著眾人的面自報家門,互博也大都是點到即止,鮮少有見血的時候。且不說高人對弈,就連無名小卒對此也相當講究,生怕不出名還跌了師門的臉面。

可你瞧瞧眼前這些明目張胆的狂徒,扛著刀舉著劍,圍堵在小天庭山的界碑旁各個豪氣肝膽揚言要把她李長安就地誅殺以證天道,挫骨揚灰以敬江湖。李長安掃了一眼五六十號人,多數是下三品的狗腿子,中三品兩個巴掌數的過來,上三品嘛,鳳毛麟角也就一個小宗師,一個大龍門。

李長安下巴朝天,嗤之以鼻,扭頭撒開丫子就溜。一面跑還一面朗聲道:「我有女帝陛下御賜的御前掌劍腰牌,爾等竟敢如此放肆!」

一伙人攆鴨子似得在後頭叫囂,其中一個瘦猴子般的刀客叫的最凶,「什麼狗屁御前掌劍,諸位莫聽這女魔頭胡言亂語,今日無論女魔頭死在誰手上,明日我們就揚名立萬了!」

李長安驚悚的回頭望了一眼,這幫子不怕虎的初生牛犢氣勢更凶,眼瞅著追不上她,乾脆將手中兵器當暗器統統一股腦擲了過來。李長安左躲右閃,就是不見出手。追出二里地后,便有勇夫一馬當先,拔地而起直接一步躍過了李長安的頭頂,攔下了她的去路。

麻衣劍客持劍而立,樣貌普通,眼神卻格外凌厲,不等李長安有所舉動,一劍橫在了李長安欲逃竄的空擋前。李長安眯眼看去,這人方才躲藏在眾人之中,正是那唯一一位二品大龍門。

避無可避的李長安拍了拍衣擺上的塵土,用下巴指了指那名麻衣劍客,皺眉道:「槍打出頭鳥這個道理你懂不懂?」

麻衣劍客餘光看了一眼停在李長安身後五丈之外不再靠近的烏合之眾,冷笑道:「揚名立萬者皆是身先士卒之輩,你懂不懂?」

李長安抖了抖袖袍,面無表情道:「無藥可救。」

先輩言,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麻衣劍客出劍很快,在李長安話音未落時劍鋒便已到身前,可李長安更快,快的那麻衣劍客根本沒瞧見李長安是如何移動身形,只在一剎那間看見那隻骨骼修長的手指在他的劍上輕輕扣指,他便不由自主的脫了手倒飛出去。他的劍與他的人一起砸在地上,無法動彈。仟韆仦哾

黃土小道上,叫囂的人群此刻更像是在報團取暖,不約而同的往後退了三丈。

「我李長安再不濟,又豈是你一個二品龍門可輕看的?」

方才還抱頭鼠竄的青衫如是道,而後轉過頭,笑容溫和的問道:「你們誰還想揚名立萬的,上前一步。」

那麻衣劍客可是二品大龍門啊!莫說只有幾十號人的小宗門,便是上百人的大宗門十幾年也出不了兩三個大龍門,多少人在武道一途上走了一輩子至死都不過是個小宗師。在這些各懷鬼胎的遊俠散客眼中,不到三十的麻衣劍客已是難以企及的高人,不然哪來的膽量聚眾堵在小天庭山腳下?傳言這女魔頭不是境界大跌?怎那麻衣劍客不過一招就被輕易打趴下了?眼下當真是騎虎難下。

眾人面色各異,但凡有一人扭頭逃跑,恐怕所有人都會拋下臉面緊隨而至。可偏偏此時,卻沒人敢做那出頭鳥了。李長安才不著急,好整以暇的將手揣在袖袍里,觀賞著這群畏她如虎的小牛犢子。

黃土小道上擁擠不堪,少女繞了好大一個圈,才從這群烏合之眾中擠出來。少女一路小跑到李長安跟前,上下細細打量了她一番,嗓音歡快道:「李長安,他們不認你的御前掌劍,我認!」

不知誰先發現了有人偷偷逃跑,一伙人如來時一般嗚嗚泱泱叫囂著「來日再戰」逃的比兔子還快。躺在地上裝死的麻衣劍客迅速爬起身,低著頭快步走到李長安身側,撿起埋了半截在黃土裡的劍,逃的灰頭土臉。

女俠打扮的二八少女出落的倒是標誌,再溫養兩年,已見雛形的身段便該越發婀娜。少女指著那些落荒而逃的江湖好漢,打抱不平道:「他們要殺你,你為何不殺他們?」

李長安面色平靜,看著眼前的少女,道:「打打殺殺乃莽夫所為,與我李長安作風不合。」

少女撇了撇嘴,嘟囔道:「瞎說,若不是你境界大跌,動動手指這些人早就屍骨無存。」

李長安有些無奈,道:「那你還來送死?就不怕我一個不高興就宰了你?」

少女圓眼怒瞪,「你敢!」

李長安瞥了眼少女腰間晃動的玉墜,擺了擺手,轉身就走,興緻缺缺的道:「你趕緊滾,別礙我的眼。」

天底下何曾有人這般對她言語不恭,少女憋著一口氣,跟上前去。

少女如一條小尾巴,緊緊跟在李長安三步之後,委屈的低著頭,細聲道了一句。

「我就不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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