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 章 風雪夜等歸人
在扶風和段月寒婚禮的前一日,楠陵城下了一場鋪天蓋地的鵝毛大雪。
大雪堆積,鄔管家指揮僕役在庭院除雪,紫珠送穩婆從柳若雪的寢房出來。
等送走穩婆,鄔管家滿臉堆笑地問紫珠,「太子妃臨盆在即,這王婆子不在府上住著?」
紫珠笑著回答:「王婆回去收拾東西,晚上過來住。」
鄔管家頷首,低聲問:「太子妃那裡有動靜嗎?」
紫珠微微一愣,反應過來,「這不還要幾天嘛。」
說著微笑著進了屋,將門關上了。
鄔管家神情複雜地望著那扇閉著的門,良久,才回過神來,對幹活的下人道:「都麻溜著點干,不要偷懶。」
下人齊齊道「是」,他才步子深沉地回到自己的住處,從裡衣深處拿出一把小小的鑰匙,打開了案几旁的小抽屜。
抽屜里放著一冊書,與其說是書,倒不如說是散裝的紙片,層層疊疊地夾在簇新的封面下。
鄔管家神色凄涼,顫抖著拿起書冊,眼中浮起了淚花。
他換了一套乾淨的衣裳,將那書冊小心翼翼地包起,貼在胸前,心情沉重地出了門。
傍晚時分,庭院里又鋪了厚厚一層雪,柳若雪讓紫珠將窗戶打開,生冷的風裹著雪花灌入,柳若雪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紫珠連忙過來將窗戶放下,「太子妃,這外面風大,可千萬不能著涼了。」
柳若雪笑笑,「沒事,你幫我披風拿來,我想去外面走走。」
紫珠有些為難,但又不好說什麼,替柳若雪系好飄帶,攙扶著她出了門。
雪花紛紛揚揚,柳若雪伸出手接了一把,喃喃道:「今年的雪真大呀,大得讓人無所適從。」
紫珠介面道:「是呢,這是近年來最大的一場雪了。」
柳若雪沒有吭聲,明媚清麗的笑容不知何時斂去,有那麼一絲蒼白和哀傷。
紫珠以為她冷,勸道:「太子妃臉色不太好,這天寒地凍的,還是進屋裡歇著吧。」
柳若雪不以為然,一直走到府外,才停了下來。
「四郎還沒回來,我們在這裡等他吧。」
紫珠蹙著眉道:「在屋裡等也是一樣的,太子妃,咱們還是進去吧。」
「沒事,給我個小暖爐就行。」
柳若雪捧著小暖爐,靜靜地佇立在階前,昏黃的燈,滿眼的白,寒風吹過,狐裘上的白毛如波浪一般起起伏伏。
紫珠覺得今日的柳若雪有些異常,可又不知道異常在哪裡,姬如煙入皇城重獄之事在全府是禁忌,沒有任何人敢提,柳若雪已經好久沒出過門,自然不會知道這件事。jj.br>
既然不是這件事,那她臉上時隱時現的哀傷又是為何?
紫珠想問個究竟,柳若雪卻溫婉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問:「你跟林琅在一起這麼久,也該成親了。」
紫珠又羞又臊,低著頭道:「我們,我們還不著急。」
「你們不著急,我和四郎可著急,你和林琅都好好考慮下,考慮好了就跟我和四郎說,我們給你們籌備婚禮。」
紫珠望著柳若雪,她一臉溫柔的笑意,就像一位姐姐一樣凝視著自己,不禁鼻頭一酸,眼中漫上一層水霧。
車輪駛過路面的聲音傳來,是魏亦玄回來了。
辛煢今日當值,他讓胡星跟著去了皇城重獄見到了姬如煙。
姬如煙在重獄里情況很不好,不僅受了酷刑,還感染了風寒,胡星晚上去送飯時,偷偷給她帶了點葯,希望用過葯后,她的痛苦能夠緩解些。
魏亦玄心情沉重,又怕柳若雪瞧出什麼,稍稍定了定神,雲淡風輕地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低低道:「小柳兒,這大雪天的,你怎麼出來了?」
「天黑了,見四郎還回來,我就出來看看,順便透透氣。」
魏亦玄輕輕一笑,細心地攏了攏她的狐裘領子,「怪我回來得晚,讓你擔心了。」
柳若雪笑了笑,伸手撫上魏亦玄的臉頰,「這幾日天冷,四郎辛苦了。」
魏亦玄內心震動,面上卻很平靜:「小柳兒也知道這幾天冷,咱們趕緊進去吧。」
柳若雪點了點頭,魏亦玄牽著她小心翼翼跨過門檻,步入庭院。
庭院的積雪已除,魏亦玄綳著的心放鬆了些,他扭頭看向紫珠,用眼神詢問她:「小柳兒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紫珠滿眼疑惑地搖了搖頭。
室內暖氣充足,魏亦玄替柳若雪解下披風,紫珠端了兩盞熱茶上來,見柳若雪似乎有話對魏亦玄說,便知趣地退了出來。
她每次出來都能看到林琅,這次也是一樣,林琅一身青衣立於雪下,一雙多情眸脈脈地望著她。
紫珠一喜,連忙跑到他身邊,兩人肩並肩向後花園走去。
柳若雪捧著茶盞慢慢喝著,時不時抬眸看魏亦玄幾眼,那眼神頗有幾分欲言又止之意。
魏亦玄坐到她身邊,拉著她的手問:「小柳兒怎麼了?是……有話對我說嗎?」
柳若雪放下茶盞,點了點頭。
她目光哀傷,神情凄楚,望著魏亦玄,聲音哽咽道:「母親怎麼樣了?」
魏亦玄雖然猜到了,但她真這樣問出來,還是有些猝不及防。
「母親她……」
魏亦玄不想讓柳若雪傷心,可又不想騙她,有些支吾,「母親她……」
「四郎,」柳若雪眼中有淚,抓住魏亦玄的手,低低道:「你實話告訴我,我能控制好自己的,你要是不告訴我,我這心裡才會更難受。」
魏亦玄抬手擦去她眼角的淚,將姬如煙在重獄受酷刑和感染風寒的事如實告訴她。
柳若雪趴在他懷裡傷心地哭了,魏亦玄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她,「胡星給母親帶了葯,暫時能緩解疼痛,胡星和各部掌事已經做了周密計劃,打算在公主大婚之日劫重獄……」
柳若雪渾身一震,從魏亦玄懷裡抬起頭,聲音顫抖道:「皇城重獄守衛森嚴,沒有十足的把握,就等於白白送死,母親不會同意的。」
頓了頓,她又道:「不光母親不會同意,我也不同意。」
柳若雪不想看著谷中人白白去送死,情緒有些激動,忍不住淚如雨下。
魏亦玄摟住她的肩,輕撫著她的背,一下一下安慰她,「此事事關重大,沒有周密的計劃,胡星斷不敢貿然行動,他今日去見母親,母親將奴隸谷的印鑒給他,讓他轉交給你。」
魏亦玄說著從袖間取出一個精緻的小盒,盒中放著一枚葉子狀的小小精緻印鑒。
柳若雪端詳著印鑒,淚水再次濕了眼眶,嘴裡喃喃叫著:「娘,娘……」
魏亦玄將她拉在懷裡,心中無限悵惘,等她哭夠了,才幫她擦了眼淚,告訴她胡星的計劃。
胡星的計劃有太多不確定性,他走的是一盤險棋,只要一環出了差錯,便是一個死局,但營救姬如煙是他們的使命,即使以命換命,他們也在所不惜。
「四郎,除了劫重獄就沒有別的辦法救娘出來嗎?」
魏亦玄面色凝重,搖了搖頭,「沒有武思厲的口諭,沒人能進入重獄,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辦法了。」
柳若雪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鬆口道:「既是如此,那你們務必小心,這枚印鑒你先拿著,胡星見了印鑒如見我,他會聽你的。」
魏亦玄點了點頭,收起印鑒,扶柳若雪去榻上休息。
紫珠和林琅從後花園回來,紫珠摘了幾枝梅花,看到柳若雪房裡的燈還開著,就想把花插到她房裡去,剛抬手敲門,魏亦玄就從裡面出來了。
紫珠小聲問他,「殿下,太子妃睡著了?」
魏亦玄望了望她手中紅艷艷的梅花,嘴角含著一絲笑意,「睡了,小柳兒方才哭了一場,剛睡著,你好好照顧她,我和林琅要出去一趟。」
柳若雪不放心,讓魏亦玄再去找胡星,確認計劃的周密性,事情重大隱秘,雪夜出行,更能掩人耳目。
林琅替魏亦玄拿來披風,兩人上了馬車,往承嘉酒樓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