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年底了
大寒過後,轉眼就到了年底,上至皇親貴族,下至市井小卒都在為過個喜慶的年而忙碌著。
魏太子府也張燈結綵,處處散發著喜氣,只是這天公不作美,竟在年前的幾天又降一場大雪。
積雪幾尺,天氣冷得不行。
林琅為魏亦玄披上一件藍色白領狐裘,陪著他前往秦太子府。
今早秦橋之派人來傳話,請魏亦玄到府上一聚,說是有樣好東西要給他看。
到了府上一瞧,才知道秦橋之口中說的好東西,竟是一塊跟他貼身之物一模一樣的玉。
「這玉是哪來的?」
魏亦玄有些吃驚,這玉是他父皇送給母妃的定情信物,只有他一人才有。
「西市買的,是不是很意外?」秦橋之一臉笑意,接著道,「上次謝辭拿著那塊玉硬說是你西洲的,沒成想這種玉在西市比比皆是,而且還價錢低廉,你說他要是知道了,會來跟你道歉嗎?」
「你去西市了?」
魏亦玄把玩著那塊玉,淡淡地轉移了話題。
「那倒沒有。」
「那秦殿下怎知西市有很多這種玉?」
林琅好奇地問了一句。
「今兒晨起出門看雪,看到一奴僕將它拿在手裡把玩,頓覺這玉有些面熟,這才想起在謝辭手中見過,便問了出處,僕人說是在西市買的,我便差人去瞧了瞧,還真是,這玉在西市可是常物,基本每個攤上都有,於是就把你叫過來了。」
秦橋之一臉輕鬆地說道,順手捧過茶盞,呡了口茶。
魏亦玄前不久才潛入秘閣拿回那塊玉,這幾日這玉就成批出現在西市街上,不僅成功地引去謝辭的注意,還給他的追查增加了難度。
到底是誰在暗中保護自己?魏亦玄將腦海中關係還可以的人都過了一遍,愣是沒找到「可疑」的對象,便讓林琅附耳過來,低聲道:
「你親自去一趟西市,路上當心點。」
林琅領命,找了個借口溜出秦府,帶上兩個得力屬下,騎著快馬踏雪而去。
秦橋之看魏亦玄又沉浸在自己的書里,頓覺好生無趣,便奪過他手裡的書道:
「魏兄,我讓你來是陪我說話的,你看你,又在看書,你就不能回自己府上再看嗎?」
見秦橋之委屈得像個小女人的模樣,魏亦玄只好將書合上,微笑道:
「好吧,秦兄今天想玩點啥?」
秦橋之翻動眼皮想了想,眼中閃過一絲羞色,不等他開口,魏亦玄就道:「說吧,去哪家?」
跟秦橋之在一起玩久了,他早已看透了他的這點小心思。
「還是去扶香樓吧。」
「那還等什麼,走吧,秦兄。」
魏亦玄披上自己的狐裘,催促秦橋之。
自從那晚分別,他就再沒去過扶香樓,也再沒見過柳若雪,此刻正好有機會可以去看她,心中竟有些迫不及待了。
天氣寒冷,秦橋之叫人備轎,兩人乘轎而行。
沿途的店鋪酒館,皆紅燈高掛,煥然一新。
秦橋之放下轎簾,落寞道:
「年底了,我已經好多年沒回家過年了。」
魏亦玄雙眸微動,他何嘗不是?
氣氛突變,倆人無言以對,皆沉浸在各自的思緒里。
秦橋之是天生的樂觀派,不一會兒就從思緒里跳脫出來,抓著魏亦玄的衣袍道:
「魏兄,這年一過,你就要成婚了,真是可喜可賀啊!」
「沒什麼好賀喜的。」
魏亦玄輕描淡寫道,伸手撩起轎簾,看向窗外。
武思厲為他賜婚的目的,就是為了更直接的監視他,讓他永遠在自己的掌控下。
刺骨的風湧進來,秦橋之抖了一下,叫道:「魏兄,快點放下帘子吧,冷死了。」
魏亦玄放下帘子,神色有些暗淡。
秦橋之知道是自己的話題讓他不愉快,便安慰他道:
「沒事的,魏兄,等會兒到了扶香樓,找位姑娘好好解解乏,趁婚前好好享受享受,別整天一本正經的……」
魏亦玄看著他,笑了笑,沒有說話。
扶香樓門口,青鳳舞打扮得嫵媚妖嬈,被人攙著上了轎,她的轎子剛起步不久,另一乘打扮得花里胡哨轎子就落在門口。
柳若雪好奇地看了一眼,就見秦橋之笑意盈盈從轎上下來,他身後跟著溫潤如玉的魏亦玄。
當她的視線對上魏亦玄的俊眸時,微微怔了怔,今天的他,一身狐裘披風,白色的細膩絨毛襯得那張絕美的臉龐清塵脫俗。
他從轎上下來,叫了一聲「小柳兒」,柳若雪回過神來,忙道:「魏公子,你們來了,我這就去叫鴇媽。」
說罷,連忙低下頭,跑上樓去了。
她還是從前的打扮,白皙的面龐黑了些,額角那「胎記」還是那麼引人注目,魏亦玄看著她慌張的背影,嘴角上揚,微微笑了起來。
她慌亂的樣子,還真可愛。
「哎呦,秦公子、魏公子好久都沒到這來了,今兒終於想起我這扶香樓的姑娘啦。」
老鴇甩著手帕,笑嘻嘻地來了,「阿芳,快去叫你家姑娘來。」
阿芳應聲上樓,叫了荳香姑娘下來,兩人嬉笑著將秦橋之帶進了房間。
秦橋之去扶香樓,只找荳香,久而久之,每次他去,都不需要說,老鴇自會叫荳香服侍。
看秦橋之進了房,魏亦玄還站著,老鴇招呼幾位姑娘過來,對魏亦玄道:
「魏公子,舞兒今日身體不適,我讓她歇息去了,您在這些姑娘中另挑一位吧。」
魏亦玄點了點頭,指了指柳若雪,道:「就她吧。」
老鴇和在場的幾位姑娘皆是一驚,臉上寫滿不可思議。
「她?」老鴇嫌棄地瞥了一眼柳若雪,諂笑道:
「魏公子,我沒有聽錯吧?這小柳兒可是個婢女,況且她相貌平平,甚至有些難看,如何能服侍您呢?還是讓英姿兒服侍您吧。」
魏亦玄搖了搖頭,「就小柳兒了。」
「可她什麼都不會呀?」
老鴇還在竭力勸說。
「無妨,會斟酒就行。」
老鴇只得為他騰出一間新房,讓柳若雪去抱酒。
柳若雪抱了酒進來,看到魏亦玄已經脫了披風,正襟危坐著等她,菜已經上來,裊裊冒著熱氣。
魏亦玄看著她進來,眼裡不自覺含了笑意,溫潤道:
「小柳兒,好久不見。」
柳若雪不自然地笑了笑,躲了魏亦玄的目光,回道:
「魏公子,也好久不見。」
見她低著頭,魏亦玄便也低頭來看她,「小柳兒這是怎麼了?」
面對魏亦玄明亮的雙眸,柳若雪不得不抬起頭,面露羞澀道:
「不知怎的,自從魏公子知道我的胎記是假的后,現在再頂著它見到你,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魏亦玄笑了,笑意直達眼底,「小柳兒就是小柳兒,有胎記跟沒胎記都是同一人。」
聽他這樣說,柳若雪不在糾結自己的胎記了,她又向當日那樣跟魏亦玄無拘無束地聊了起來。
「快要過年了,這是我給你的新年禮物,你看看喜歡嗎?」
魏亦玄從寬袍衣袖裡取出一塊雲霞錦帕放到柳若雪手中,帕子里包了東西,她打開一來,是一串紅艷艷的圓形結。
「喜不喜歡?」
魏亦玄看著柳若雪,好看的眸子里彷彿有萬千星辰在生輝。
「喜歡。」
柳若雪低聲道。
「喜歡就好,願小柳兒在新的一年,見日落,遇星辰,安康順意。」
「謝謝魏公子,可是我沒什麼禮物可以送給你。」
「無妨,我送給你就行了。」
「不行,與人交往一定要懂得禮尚往來,魏公子在這等著,我去去就來。」
柳若雪不等他說話,就已經掩門出去了。
魏亦玄忍不住嘴角上揚,心情舒暢。
柳若雪住房的右側有一棵矮矮的梅樹,梅樹上開滿了紅艷艷的梅花,她便摘了幾枝,挑了最美的一枝送給魏亦玄。
「魏公子,我也沒什麼貴重的東西送給你,就送你這梅花吧。」
魏亦玄接過梅花,聞了聞,有股淡淡的梅香。
「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你這新年禮物我喜歡。」
魏亦玄高興地笑道。
「魏公子喜歡就好。」
魏亦玄能喜歡,她也很高興,只是這麼久了,她並不知道魏亦玄叫什麼,只知道他姓魏,便問他叫什麼名字。
魏亦玄很想告訴她自己的真名,但又有所顧忌,便對她道:「我在家排行第四,你就叫我四郎吧。」
「四郎比魏公子多了幾分親切,四郎就四郎。」
柳若雪俏皮地眨了眨水靈的眼睛,在魏亦玄面前徹底沒了拘束。
「以後,我恐怕不能常來了,小柳兒自己保重。」
魏亦玄好看的眸子突然暗淡下去,有些落寞。
柳若雪本想問為什麼,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以她的身份,如何能開得了這口,便雲淡風輕道:
「四郎也要保重。」
「小柳兒就不問問我為什麼不能常來嗎?」
魏亦玄似乎有些失望。
「四郎不能常來定有自己的原因,不是嗎?」
魏亦玄聽了她的回答,笑了笑,心裡卻一陣失落。
要是她能陪在身邊該多好,可惜了。
無言的傷感湧上心頭,魏亦玄喝了幾口悶酒,突然冒出一個令他為之一振的想法:他要替柳若雪贖身,將她帶在身邊。
可又不可一意孤行,要她同意才行,他便鼓足勇氣問柳若雪:
「小柳兒,有件事我想問你,你願不願意……」
「跟在我身邊」這幾個字還沒說出口,就被敲門進來的林琅打斷了。
「公子,請您回去一趟,有要事稟告。」
魏亦玄遲疑了一下,對柳若雪道:「明晚戌時,我在小涼亭等你。」
說罷,拿起桌上的梅花,神色凝重地走了。
林琅微微一笑,對柳若雪道:「告辭。」
魏亦玄走後,柳若雪第一次感覺到無聊,她拿著那個圓形結看了又看,最後只得低落地回到住房。
撲稜稜的聲音傳來,一隻鴿子落在小院的地面,柳若雪近得前去,抓住那隻鴿子,取下圓筒里的紙條,條上寫了九個字:
新年安康,保重自己,還你的信鴿。
柳若雪腦中閃過一個女人模糊的身影,雙眸驀地就濕了,她抱起鴿子回到房間,眼淚止不住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