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趙1鳴
客廳內,中年男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張丰神俊朗的帥氣臉龐,可惜的是,他竟然滿頭白髮不見一根黑絲。
中年男人將斗笠放在一旁,撩衣服跪倒在地,鄭重地朝蕭婉兒叩拜道:「小子趙一鳴拜見小姐。」
說著「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
蕭婉兒見他如此作為,眼眶泛紅,多少往事一起湧上了心頭。
原天武國吏部侍郎兼鴻臚寺卿兼中書舍人「朱顏白髮」趙一鳴,在天武國內絕對堪稱一位傳奇人物。
他本是一個落魄貴族子弟,自幼才華驚世,世人皆稱他有「天賜之才」。
十七歲時他已經是鄉試魁首解元加身,在天武國內聲名鵲起。
正適值天武國與大明國在南方清瀾江大戰告捷,皇甫疆心情大悅,特設恩科招攬天下英才,他也最有可能成為天武國歷史上最年輕的狀元郎。
怎奈世事難料,他的年輕氣盛還是讓他付出了代價。
在考卷中他肆意評判當下國家方略,老皇帝皇甫疆親自閱罷試卷后,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話:「此子有大才,奈何尚顯稚嫩,先放他十年吧。」
皇帝金口玉斷,趙一鳴的命運就此改寫,在之後的十年裡他真正飽嘗了世間的冷暖無常,僅剩的一點祖業也被他變賣了用來維持生計。
每當落魄無助時,他不得不靠幾個相知的友人接濟著生活,無奈這也不是長久之計,最後他也只能靠著為秦樓楚館寫一些風月詞曲糊口度日,讓他身邊的文人友士嘲笑他自甘墮落,紛紛避他而去。
十年艱難凄苦的生活讓他生出了這滿頭的白髮,唯一幸運的是這期間他邂逅了當時紅極一時的明玉樓歌妓墨楚楚。
兩人在落難中相識,彼此傾慕對方的才華,憐惜對方的遭遇,暗中訂下百年之好。
歲月蹉跎,趙一鳴終於熬過了十年之期,他重抖精神發奮讀書,終於在隆興四十一年,也就是周天宇在西疆立國的前兩年,高中會試魁首。
他滿懷喜悅第一時間將這好消息告訴了墨楚楚,並四處籌借銀兩準備為墨楚楚贖身,並立誓一定要明媒正娶墨楚楚為妻。
消息不脛而走,成為了當時武京城最勁爆的八卦新聞,會元才子要娶當紅歌妓為妻,實在是有些驚世駭俗,更讓人浮想聯翩。
有人惋惜才子的自甘墮落,也有人驚嘆兩人不顧一切的愛情,更有一些暗中嫉妒他驚世才華的小人在蠢蠢欲動。
一紙聯名控告趙一鳴傷風敗俗的奏摺遞到了宮中,要求取消他會試的成績並剝奪他參加殿試的資格。
當時的主考官禮部尚書大學士許效賢聞聽消息,愛惜趙一鳴的才華,私下找到墨楚楚對她痛陳厲害,逼迫她與趙一鳴斷絕關係。
可憐墨楚楚縱然風華絕代,也不過是一個無法掌控自己命運的痴情弱女子。
為了成全愛郎的大好前程,在一個陰雨連綿的日子,她縱身跳下了武京城外的承乾湖。
無巧不巧,這日太子皇甫信人正與蕭婉兒在湖上踏青遊玩,救下了奄奄一息的墨楚楚。
聞聽事情的始末,蕭婉兒懷春少女的同理心和將門虎女的俠義心開始爆棚,發誓一定要成全趙一鳴和墨楚楚的良緣,當下就逼著皇甫信人保證一定要玉成此事。
接下來就有了在殿試現場太子皇甫信人與趙一鳴的那段著名的朝堂對話。
「趙一鳴,有人奏你欲娶一青樓女子為妻,可有此事?」
「確有此事!」
「你身為天子門生,
未來的朝廷命官,娶一青樓女子為妻,眾臣皆稱你敗壞朝廷風氣,羞於與你為伍,你可有辯解?」
「我與楚楚與落魄時相識相知相愛,她從未嫌棄我的窮困潦倒,我也從不會嫌棄她的出身,我二人早已發誓此生不負彼此,如我為了前程富貴違背誓言,做忘恩負義之徒,也無顏立於這朝堂之上。」
「你若想緊守當初誓言,便需放棄這到手的功名富貴,你可捨得?」
「若兩者只能選其一,我願與楚楚浪跡天涯做一對普通夫妻,從此不再戀棧著功名富貴?」
「此話可當真?」
「大丈夫一言九鼎!」
「好吧,趙一鳴……陛下十年前看你少年心性未定,閱歷尚淺,讓你在民間好好歷練,就是想為國鍛造一位濟世名臣,而你也確實不負陛下所望,十年後不僅才學更勝當年,而且褪去了往日的浮華和毛躁。」
「你本是這狀元郎的不二人選,可是你執意要娶青樓女子為妻,雖是重情重義之舉,然確實驚世駭俗有違世俗常理,故貶你為第三名探花郎,只授從七品官,三年之內不得晉陞。」
「另莫氏楚楚出身青樓雖尚未出閣,卻也沒有資格再做朝廷命官的堂前正妻,你若娶她入門,日後即使你能封侯拜相,她也不可授於任何誥命之身。」
「本宮決斷你可心服?」
「臣心服口服!謝陛下隆恩!謝殿下成全!」
因為此段過往,趙一鳴從來都被視為是皇甫信人的鐵杆心腹之臣,他更是對蕭婉兒有著一種發自內心的感恩之情。
五年前,正是趙一鳴親自出使陵宇國,促成了蕭婉兒前往武京城和親之事。
可惜他回去還沒有一個月,「辛子政變」爆發,天武國正式易主,皇甫信人和趙一鳴等一乾親信全部消失無蹤。
蕭婉兒做夢都不曾想到,五年後的今日趙一鳴竟然突然出現在了自己面前,一時她竟不知該從何說起。
「你……你快起來,不必如此……」蕭婉兒哽咽道。
趙一鳴眼中含淚,接著又是「咚咚咚」三個響頭:「趙一鳴代內子墨氏楚楚叩拜小姐,祝願小姐福壽康寧,平安吉祥!」
「快起來,你不要這樣!」
蕭婉兒上前想去攙扶他,鼻子一酸,眼淚也忍不住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趙一鳴代兩個犬子趙氏懷恩和趙氏懷義,給小姐叩頭了,沒有小姐就不可能有兩個犬子,我代他們叩拜您的大恩大德!」
趙一鳴說著又是「咚咚咚」三個響頭,九個響頭叩罷他的額頭上已經血漬斑斑。
「你快起來,你跟楚楚的心意,我都記住心裡了。」
蕭婉兒雙手相攙,終於把他扶了起來,從旁邊侍女手中拿過錦帕塞給他,關切地道:「一別五載,早已經是物是人非,你們這些年都去哪裡了?他……他還好嗎?」
趙一鳴用手帕沾了沾額頭上的血漬,輕嘆道:「五年前,九皇子皇甫敬人勾結裴君明發動政變,主上沒有辦法,只能帶著我們從地宮中撤離,這些年我們都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
「主上他現在很好,這些年他只惦念著兩件事,一件事籌謀復國,另一件就是日夜記掛著小姐了。」
蕭婉兒身子微微顫抖著,淚水早已經掛滿了兩腮:「他記掛我?五年了都沒有給我任何音信,我不需要他這樣記掛我!」
趙一鳴趕緊解釋道:「小姐,主上這些年帶著我們東奔西走,還要時刻躲避裴君明的追捕,確實沒有時間跟您聯繫啊!」
「今天主上派我來,就是給小姐報個平安,另外,主上還讓我帶您離開這裡……」
蕭婉兒情緒稍緩,抹了抹眼淚,沒好氣地道:「他以為他是誰啊,他讓我離開就離開,我才不走呢,這裡才是我的家。」
趙一鳴知道這樣說蕭婉兒肯定不會走,一咬牙道:「小姐,我也不瞞您,您看到剛才的九道煙火了嗎?陵宇國大難就在眼前,我此來就是要帶您離開這個虎狼之地,至於離開之後您是否願意去找主上,都由您自己決定。」
蕭婉兒呆住了,盯著趙一鳴追問道:「什麼叫大難就在眼前?就算是瓦罕人打過來了,我們豈是那麼容易被打敗的!你們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趙一鳴垂首不敢和她對視,硬著頭皮道:「小姐,主上吩咐我的,我已經全部告訴小姐了,其它的我是真的不能說,請小姐見諒。」
「趙一鳴!你好呀……」
還沒等蕭婉兒發怒,趙一鳴撲通一聲已經跪倒在地,俯首拜道:「請小姐不要逼我,一鳴誓死忠於主上,又不願違逆小姐,那我也只能一死,來報答主上和小姐的恩情了。」
蕭婉兒瞪著他,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好吧,你起來,我不問你就是了。」
「謝謝小姐體諒!」
「可我也不會跟你走,就算大難臨頭,蕭家人豈會臨陣脫逃!」蕭婉兒語氣非常堅決。
「主上怎會不了解小姐的脾性,來之前主上已經安排好了,若是大難來臨,自會有人強行帶小姐離開磐石城,還請小姐到時候不要責怪主上才是!」
「趙一鳴,你敢!「蕭婉兒怒氣值急速飆升,「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綁了,交由我們陛下處置!」
趙一鳴面色平靜地道:「一鳴今日來此的任務已經完成,無論小姐如何處置我,我都心安了。」
「你……你真是氣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