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筆記
結尾寫著張不語但沒有日期。
紙的最末端貼著一張小小的照片,也許因為時間的緣故,脫膠得快要掉下來了,照片好像並不完整,左邊有被撕去一截的痕迹。
泛黃的圖像也不是特別清晰,勉強可以看到上面有兩個小男孩臉湊著臉,在一起笑得春光燦爛。
張明墨看出其中一個是自己小時候,另一個長得和自己很像,但和自己相比少了許多痞子氣,多了幾分溫和的氣潤。
張明墨腦子有點嗡嗡響,他輕輕摩挲著這方小小的照片,感受著與紙張交接處的凹凸不平。
弟弟,我真的有個弟弟嗎?
張明墨把這張臉拼接在自己回憶中那個模糊的身影上,試圖去喚醒有關於他的一切細節,得到的卻是更加混亂的思緒。
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思索什麼好。
張明墨長呼一口氣,感覺自己的內心空空落落的。
「不語,不語。」張明墨有點苦澀地念叨著,彷彿呼喊過千萬次一樣熟悉卻又如素未謀面般陌生。
「不語哥哥和你說什麼啦?」張明墨的腦袋又被敲了敲。回頭看去發現白生提著海綿寶寶公仔飄在身後。
張明墨現在對這個小傢伙倒是倍感親切了,「告訴我要是你再騎我頭上打斷你的腿。」張明墨晃了晃手中的紙。
「騙人!」小傢伙叫了起來,「不語哥哥離開我的時候還告訴我可以騎在你頭上。」
「他離開你的時候還和你說了什麼?」
「額,叫我一直守在那裡,我可是一絲沒有懈怠呀。」
「那你在那呆了多久。」張明墨又問道。
「額。」小東西思索良久,掰了掰手指「加上這個夏天得有三個夏天了吧。」
三年?張明墨有點驚訝,就是說這封信已經留存三年之久。「那你知道不語他去了哪裡嗎?」
「不知道,他把我留在此處就離開了。說見到了我哥哥就一直跟著他,我說可以騎他頭上嗎,他說可以。」
「……」
「對了,他還說如果有人硬闖進來,就直接銷毀此地。」白生抬著頭又想了想。
「銷毀?就像我離開時那樣,奇怪地消失掉嗎?」張明墨腦海里又閃過自己房間被黑暗分解的場景,帶著些許詭異。
「是,也不是,你來就像點燃了炸彈的引信,而我可以從內部直接讓炸彈爆炸。」白生用小手比了一個大圈,顯示炸彈的威力。
「喲,你還知道炸彈啊,話說你什麼時候死的?」
張明墨本以為白生會使勁敲他的腦袋,但是白生卻低著頭好似在苦思著什麼,喃喃低語。
張明墨在他面前擺了擺手,白生並沒有理會,似乎陷入一種迷罔之中。
張明墨忽然有點擔心,想用手去觸摸他,但白生的身體卻像空氣一樣根本觸碰不到,張明墨的手直直從白生身體間穿了過去,嚇得張明墨趕緊把手縮了回來。
「不記得了。」白生忽然抬頭說道,然後身形居然逐漸縮小,提著海綿寶寶公仔背對著張明墨,緩緩飄到床上蜷縮在公仔旁邊,沒了動靜。
張明墨奇怪得撓了撓頭,莫非生氣了?話說鬼也有奇怪的情緒嗎?
看白生實在沒了動靜,張明墨捧著那本筆記本靠在電競椅上,他一時半會實在接受不了自己有個不記得的弟弟甚至還給自己留了一個陶瓷娃娃般的小鬼。
這封信寫得如此真誠,可是,可是,自己是真的不記得自己有個叫張不語的弟弟啊,
哪怕一分一毫。
乾乾淨淨地抹除記憶,一點也不剩嗎?
張明墨嘆了口氣,魔幻,太特么魔幻了。
而且看信寫的內容,張不語已經死了,張明墨心裡寒了一寒,某個地方不經意地刺痛了幾下。
消散於虛無的原野之上,是想表達這個意思吧?
太陽穴里像是藏了只狂躁的小蛇,在皮膚底下不停扭動,一下一下的。
如果自己真的有個弟弟,是說如果,這信是真的,那麼弟弟想給我傳達的是……
他身上有可怕的,不知是什麼的東西,而且,似乎還會來到我身上。
張明墨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握了握拳頭,似乎沒有什麼異樣的感覺,他忽然注意到自己手掌心裡有些黝黑,像是握過煤炭一樣,可能是那樓里灰太多了吧。
但是眼下顧及不了這麼多,自己迫切地想知道弟弟說的那個東西是什麼,還有他說的什麼世界。
筆記,筆記上面應該有寫。
天光照得屋內很是亮堂,張明墨起身關了燈。
坐回椅子上打開筆記本,前三張紙是空白的,什麼都沒有,第四頁的整面用紅色水墨的鋼筆寫著八個筆法猙獰的大字:
「執此道者,葬此道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寫得太過張狂,這八個字居然讓張明墨看得有點哆嗦。
張明墨眯著眼睛看了一會想不明白,他抿著嘴,嘴唇乾澀得粘在一起,這才意識到好久沒喝水了,便去冰箱拿了一瓶罐裝可樂。
筆記的下一頁密密麻麻,張明墨只得湊近眯著眼睛仔細辨別。
「此界為身魂遊盪之所,浮於常世,徜徉此界,猶如天人。」筆記上的第一句話是這樣的。
在後面張明墨在其中找到似乎是描述那個世界的話,只是……
「……
虛無的世界一直都存在,這可算不上什麼秘密,什麼冥界、地府、地獄、天國、極樂凈土,冠之以各種稱謂,仗著自己可以進入其中,穿梭常世,宣傳自己的各種教義,消費普通人的信仰。
可笑,可笑,什麼好的靈魂,壞的靈魂,對於人來說有好壞之分,可對於靈魂來說,那可都是一樣!
昨日靜坐,愈發覺得拿靈魂說事著實可惡,有權,有勢,還要統御別人的思想?再看看我們這破道觀,屁香火錢沒有!不行,再這樣下去都沒得給不語買肉吃了,嘴裡只怕淡出個鳥來!
哎,真是越想越氣,明日要找吳平喝酒去!
………
真是喝酒傷性,本來靜坐三四分鐘就能脫殼,喝了酒,入定都難咯。
下次可再不能喝酒咯。
可為何吳平一直喝酒屁事沒有,臉都不紅?下次把不語帶上,叫他試試,指不定是個喝酒的好手,哈哈。
………」
就是很奇怪,這,這莫非是,張不語師傅的日記?
不過看得倒還有幾分意思,張明墨原本陰翳的心情變得舒坦了點。
只是這日記裡面的內容斷斷續續,有用的消息好像也不多,張明墨看了半天也不知道那個世界到底是什麼東西。
張明墨喝著汽水打著嗝,所謂的弟弟說自己有進去那個世界的能力,究竟是怎麼實現的?
張明墨起身把喝完的可樂罐子捏扁丟進垃圾成堆的垃圾桶里,裡面還有昨天吃得只剩鴨屁股的烤鴨。
他看向自己的手,握緊拳頭,再鬆開,把手掌對準前方大喝一聲「開!」
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
張明墨意識到什麼尷尬地看了眼床上的白生,他還是蜷縮的一團,安安靜靜的,沒有一點兒聲響。
話說我碰不到鬼,那為什麼鬼可以碰到我,而且還能在床上睡覺?看到白生的模樣張明墨又摸著下巴想著。
躺在椅子上繼續看那本筆記,張明墨大致翻了一下,張不語師傅的日記不多,張明墨猜測有可能是張不語偷偷摸摸摘抄的。-
後面的東西都畫著奇奇怪怪的圖,寫著奇奇怪怪的話,說什麼想要進入那個世界,要提煉出自己的元神,什麼先天引領周天,陽中有陰,陰中有陽,最後元神可以擺脫識神……這些東西張明墨都看不懂。
可是讓張明墨感到奇怪的是,信里所謂的弟弟說要按照筆記里的方法對付那個招致不幸的東西,可是張明墨一通翻下來,筆記里關於那個東西隻字未提。
而且,可以明顯看到筆記有兩頁脫節很大,看筆記本里纏著的線有被拽出的痕迹,似乎被扯去一大截,難道說那些被扯去的紙張才記述著重要的東西?張明墨眉頭一皺,來回翻了好幾次,感覺起碼有小四分之一朝上的紙張被扯去了。
為什麼會扯去這麼多內容?
張明墨長嘆一口氣,自己的世界觀碎裂得更深了,各種疑問就像雨後草堆里冒出的蘑菇,一個接一個的。
真的是頭疼不已。
張明墨又翻了半天,實在不知道筆記本上其他內容寫的是什麼,看得暈暈乎乎,甚至有種拿著外國語課本昏昏欲睡的感覺了。
「叮咚」手機忽然傳來一聲清脆的簡訊鈴聲,癱軟成泥的張明墨瞬間清醒了。
「沒話費了?今天才幾號啊。」張明墨「嗖」得一下把筆記本塞到桌抽屜里,轉身去拿手機。
打開手機,彈出滿屏的簡訊通知,而且全部都在重複一句話:
「千萬不要出小區!!!」
「千萬不要出小區!!!」
「千萬不要出小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