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蠻族少君
就這短短几十秒，已經夠劉芸向叫得出名字的神仙全部祈禱了一遍了，嗯，包括清水鎮低調的土地公。
不知道是不是她有當巫女的潛質，在這一通無差別祈禱之後，彷彿像是神仙顯靈一般，突然這一隊嚇人的武士就停了下來。
兩小一老三個人下了馬，一個磐石般的蠻子小伙和穿著棉袍的中年人跟在一個面容清秀的小孩子後面。
最前面那個穿著華貴的蠻子小孩直直的走過來，似乎是在絞盡腦汁地回想自己並不豐富的河洛方言知識，然後乾脆的放棄了，他和白野劉芸三人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你要吃這個嗎？」
雖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劉芸感覺這個小蠻子不是壞人，她伸出手，把紅彤彤的糖葫蘆遞給他。
有老張在一旁翻譯，陽青很快就弄懂了這個一身紅衣的南人女人說的是什麼了。
「禹后的子孫才不會貪圖口舌的享受，只有戰鬥才能......」
陽青說著咽了咽口水，感覺這個紅彤彤的串串散發出誘人的氣息，裡面一定有南人的妖法！
區區一個小串就有這樣魅惑人心的魔力，南邊果然是個神秘危險的地方！
劉芸聽不懂這個小蠻子在一本正經地說什麼，仍舊舉著糖葫蘆。
反正父親和哥哥們都不在，試一下應該沒事......陽青剛才是下意識地學著父親說話的強調，現在才反應過來，這裡只有他自己。
於是青岳部的少君陽青終於還是屈服於南人的妖法，試探的吞了一個。
「咳咳咳咳咳......」
陽青彎下腰開始咳嗽，這個圓圓的珠子噎在喉嚨里吞不下去，他感覺自己要成為第一個被南人妖法害死的北荒少君了。
關鍵時刻，白野對準這小孩子的背就是一個穩准狠的拍擊，把陽青噎在喉嚨里的那顆糖葫蘆震了出來。
老張趕緊告訴這位蠻族少君糖葫蘆的吃法，這才讓陽青身後的氐元沒有下一步動作，他腰間的彎刀已經抽出，閃著雪亮的白色刀光，再晚一點，這位少君的伴當怕是就要暴起殺人了。
對於農耕社會的人而言，最常見的甜味來源於咀嚼穀物，最常見的酸味來源於樹上的果實，而草原上長大的孩子對於這兩種味道是沒有概念的，這一口吃下去，就像開啟了全新世界的大門。
陽青的心裡在地震，差點忘了少君該有的體面。
「南人的女人，你的貢品我很喜歡！」
這話老張翻譯完，覺得不太對勁，於是向白野和劉芸解釋了一句「這位乃是北荒青岳部的陽青少君，此去要去神都覲見當今陛下的。」
......
......
「你們倆一副看衡奸的眼神幹嘛？！老夫是受命護送陽青少君的撫遠都尉！」
老張盡量叫的很大聲來顯示自己的位高權重，就差沒把「老子是差人」幾個字寫臉上了，氣勢上很足。
不得不說，對兩個河洛郡鄉下小鎮孩子來講，撫遠都尉這個頭銜還是非常嚇人的，都尉誒！
是以這兩個人看衡奸的眼神稍稍收斂了一點。
當然是拋開事實的情況下......
事實上，老張這個撫遠都尉，就是定邊郡邊軍系統自己靈機一動創造出的一個新官職，目前只有張兩全一人擔任過。
權力暫時沒有，等級暫時不明，不過任務還是很明確的，就是把這位北荒少君送去神都，
以便大衡和青岳部雙方談接下來的事情。
簡單來說，老張是個臨時工，還是編內轉編外的倒霉蛋。
話說那日老張見數千北荒蠻子駐馬哨所外，想起定邊郡那些淪為奴隸的北荒戰俘，頓時覺得前途無亮。
死亡固然可怕，但若是淪為被人當豬狗使喚的境地，好像還不如死了。
想到這，老張握了握手中的小刀，心裡發狠：今天就是老天無眼，要我老張去死，也斷不能做個無膽鼠輩。
說來老張原以為自己的職業生涯就是平時白拿餉銀，真要遇到危險，把哨所的烽火點著就算盡到本分了。
沒想到活久了還能遇到這種被蠻子大軍舉部奔襲的情況，這大衡朝的餉銀還真是沒有白拿的......
時間漸漸流逝，下面北荒人明明已經看見哨所烽火點燃，卻並沒有如預想的一樣發起衝鋒把這幾十人的守軍幹掉，反而就地紮營，和他們秋毫無犯。
須知老張他們的哨所離定邊郡的邊軍駐紮處很遠，是一個孤立的小哨所，這蠻子只是干看著也沒有動靜，誰知道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入夜，哨所里自覺死期將至的眾人打開庫房大門，飲酒吃肉——想那麼多幹嘛？死到臨頭不如做個飽死鬼。
「這些殺才，我看是想吃成撐死鬼！」
只有摸魚慣犯張兩全這時候睡不著，嘀咕著在哨塔上呆了一夜，他老張就是死也不想死的稀里糊塗的，他要親眼看著這些北蠻子衝進來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老張就這樣在哨塔守了一夜，無事發生。
當第二天一隻箭飛來，深深楔進哨塔的牆上時，他立刻發現了，拔下來，只見箭身綁著一個字條，上面大開大合地寫著一行大衡文字：
天之驕子，青岳部陽夏，問南邊趙氏天子安！
三日後，邊軍援軍趕到，老張把這張字條呈上去，邊軍先鋒才是個偏將，只帶了本部一千人，能打仗的還只有親信的一百部曲而已，哪裡做得了這種主？
雙方僵持不下，只得抓緊時間層層上報，官僚系統的複雜運作老張不得而知，但是十幾天後，他得到一個委任：
大概就是說戍卒老張迎敵有功，臨危不亂，精通蠻語巴拉巴拉的，把他誇得英雄一般，然後生造了個撫遠都尉封給他，讓他去給即將入神都為人質的青岳部少君陽青帶路。
雖然大驚變大喜，不用操刀子玩兒命了。但是摸魚狂魔突然變成翻譯兼嚮導，老張心裡是沒底的。
不過十幾天下來，老張發現這位青岳部少君雖然出身北荒，但是性情卻十分溫和有禮，更像一個大衡貴族家的小孩。
這點從他和老張的溝通中就看得出來，畢竟不是每個北荒人都有耐性看老張手舞足蹈的「蠻語」的，而這位少君不但有耐心，還和老張相處得很不錯！
為了儘快到達神都，一路上陽青對於老張的話很重視，而且一直約束自己的護衛和伴當，沒有鬧出什麼事情。
換句話說，這位好脾氣的蠻族少君像這樣不聽勸的時候可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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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來人表示自己是聽上去就很厲害的什麼身份，白野還是將信將疑地問道：「既然你們要去神都，怎麼會跑到清水鎮的廟會裡來？」
老張看在陽青脾氣好的份上，一副你看吧我說啥來著的語氣給他翻譯了過去，蠻族少君很認真的想了一會——沒耽誤他吃糖葫蘆，回答道：「這裡的燈很漂亮。」
這一點白野倒是很同意，然後陽青又補充道：「你們南人的女人也很漂亮！」
劉芸聽完忍不住笑了起來，你看，連這個蠻族少君都知道誇自己，不像某個有眼無珠的傢伙......
陽青見少女笑了，眨巴眨巴眼睛，又問白野：「你喜歡這個女人嘛？」
工具人老張一如既往照實翻譯。
「......？」
「在草原上，如果你喜歡上誰就直接說，如果你是個真正的漢子，你就配得上任何女人！」
「你快告訴這個小鬼，小爺的事情和他沒關係。」白野對老張喊道。
「少君，他問我們是不是該走了？」老張轉頭問道，沒有把白野的話翻譯過去，卻是自我發揮了一下。
開玩笑，公務在身，那有空搞這些小孩子吵架的事情。
「氐元，這個南人救了我，按照禹后定下的法律，我該賜給他像我一樣重的金子對嗎？」
少君的伴當回道：「可是少君，我們沒帶那麼多。」
陽青搖了搖手上的糖葫蘆，「那就給這樣多吧，反正我們以後也沒有什麼機會用這些金子了。」
白野捧著手上嬰兒拳頭大小的金子，感覺沉甸甸的，對這位少君的富有程度有了一個直觀的了解。
「不知道為什麼，我看到你就覺得很奇怪，用你們南人的話，很投緣，若是在草原見了你，我會讓你當我的伴當，和氐元一樣。」
陽青對白野說道，說罷回身上馬。
「你叫白野，你叫劉芸。對不對？我都記住了，你們也要記住我，我叫陽青。」
「我們有緣再見。」
青岳部少君陽青，繼續踏上了去神都的路，在他的胸口，也吊著一顆琥珀，正閃爍著天青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