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心安
蕭玄維持著出拳的姿勢,身後的青色虛影消失,良久,他腳下一個踉蹌,坐倒在地,此刻他感覺全身的氣血都被抽空,大腦一陣陣暈眩,虛弱得不能再虛弱了。
林虎這時帶著小隊趕來,將目光中的震驚掩下,把蕭玄攙扶起來,另一名隊員攙扶起那被嚇得六神無主的隊員,剩下的人則開始戒備四周。
「那鬼影是什麼?」蕭玄忍著頭疼,問道。
「鬼侍。」
林虎面色凝重,「相信你聽說過那個傳聞,確實是真的。」
「我們巡衛軍的一部分職責也就是滅殺鬼侍。」
蕭玄有些驚愕,他從來沒聽說過巡衛軍有這個職責,由此看來,這件事有一定保密程度:「一個鬼侍都如此強大,尋常巡衛軍隊伍如何抵抗?」
林虎苦笑著搖搖頭:「大人有所不知,我們東乙區已經好幾年都沒有出現過鬼侍了,所以戰力也是最弱的,而且……剛剛那隻鬼侍,等級可不低。」
「它足足能匹敵煉體境武者了,大人你能打過,著實……」
蕭玄打斷林虎接下來的話,問道:「那隻鬼侍,剛開始我根本傷不了它,為何氣血化形后才將它滅殺了?」
「武者的氣血能在一定程度上對鬼侍產生克制,但若是鬼侍的等級高於武者,就會那樣。」林虎回答。
他今天不得不開始正視起了蕭玄,後者的實力確實難測,更是在凡體境用出了氣血化形,在林虎的認知中,沒人能達到這樣的地步,就連巡衛軍的天才,都是在煉體境才能使用氣血化形的。
蕭玄沉思了起來,沒想到小時聽到的故事是真實的,他意識到了一些東西,既然鬼侍並沒有像故事中那樣被滅殺乾淨,那麼,鬼修是否也並沒有死呢?而鬼修是聖教的人。
那麼,一切與聖教恐怕脫不了關係了,為何其他區都有鬼侍,唯獨東乙區幾年來幾乎沒有,真的是因為東乙太過貧窮嗎?
不,其他區也有更加貧窮的地方,而這一切,換來的是東乙的太平,以及……巡衛力量的薄弱。
蕭玄感覺抓住了一些東西,但也不確定,這時林虎低低地說道:「大人,柳副巡衛長來了。」
如今這聲大人聽起來順耳些了,這就是實力帶來的變化,蕭玄抬眼望去,果然看見柳河伯帶著七八名隊員趕來,他的臉色有些陰沉,身形在夜色中時隱時現。
來到近前,柳河伯臉色如常,低聲說道:「大人,那兩名隊員死了,被鬼侍撕咬了靈魂,無藥可救。」
蕭玄深深吸了一口氣,前不久還生龍活虎的人,轉眼間就不在了,他再次陷入自責中,如果不是為了他,恐怕那兩名隊員也不會死。
「這件事還請如實上報,林虎帶大人回巡衛營,我來巡邏。」柳河伯道。
林虎點了點頭,攙著蕭玄慢慢離去,柳河伯看著蕭玄離去的身影,一言不發,眼神中閃著異樣的光芒。
……
「什麼?你們遇到了鬼侍?」
營長的房間內,劉比的大嗓音回蕩著。
林虎點了點頭:「死了兩名隊員,一人精神受到了巨大的打擊,已被蕭大人擊殺,據我觀測,那隻鬼侍有煉體境實力。」
劉比直接忽略掉前一句話,震驚道:「被你們巡衛長擊殺了?那個蕭玄?」
林虎皺了皺眉,點了點頭,劉比震驚過後,取而代之的是欣喜之色。
「咚咚。」
敲門聲響起,蕭玄推門而入,
此時他的面色有些蒼白,對今天發生的事還心有餘悸。
「營長,我是來請罪的,我沒有保護好自己的隊員,擅離職守,我甘願受任何處罰。」
林虎轉身,有些驚訝蕭玄竟來負荊請罪,而劉比站了起來:「罰?為什麼要罰?相反,我還會記你一功,煉體境實力的鬼侍若是放任不管,會造成多大損失?如果不是你,你們小隊全軍覆滅也不是不可能,你立了大功。」
「至於那死去的兩名隊員,是最低的損失。」
「呃……」蕭玄倒有些錯愕了,感覺劉比說得好像有一點點道理,他甚至覺得自己沒有任何過錯,反而好像還立了大功。
但從這一點看出,鬼侍的威脅到底有多大了,而那罪魁禍首,鬼修,不知道又強大到了何種地步。
「這件事我會如數上報,處理結果上面自有決斷,畢竟太平區出現了鬼侍襲擊……」劉比頓了頓,沒有再說,反而話鋒一轉,「蕭玄是吧,我承認小看你了,你的功勞我不會隱瞞。」
蕭玄並沒有因為自己立功而有一絲欣喜:「營長,我希望對死去的隊員家屬給予更優厚的撫恤金。」
林虎這時終於看向了蕭玄,實際上對於林虎這種糙漢子來說,有時候,他更敬佩品性好的人。
「這……」劉比的國字臉露出糾結之色,「撫恤金的數額是有一定規定的,只有做了功勞的人才會相應增加。」
蕭玄心中黯淡,不過,就算巡衛軍願意增加撫恤金,他也會自己向隊員家屬補貼,不僅是因為責任所在,也是求一份心安。
沉默一會,劉比揮了揮手:「好了,沒什麼別的事便退下吧。」
蕭玄微微行了一禮,默默退了出去,林虎緊隨其後。
蕭玄快離開巡衛營時,突然叫住了林虎,「你知道死去的隊員親屬住在哪嗎?」
林虎顯得有些意外,似乎明白了蕭玄將要幹嘛,沉吟了片刻,告訴了蕭玄。
蕭玄沒再說什麼,記下了地址,轉身離去,默默地向客棧走去。
這一夜,他見到了兩條鮮活的生命逝去,明明不久前還說著話,並肩走著,轉眼間卻在頃刻間凄慘的死去,一切,似乎都很虛幻。
他不是沒有見過死亡,他就是親眼看見母親死的,但是非正常死亡卻是第一次,兩者他都是一樣的無能為力。
蕭玄頓住腳步,伸出右手捂住胸口,感受著心臟炙熱的跳動,這才讓他感到真實。
如果有一天,再次遇到這樣的情況怎麼辦?我是否還一樣無能為力?
捂住胸口的手不自覺地用力了,他又想起了朱康,又想起了……憐月。
蕭玄邁開腳步,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道將要去到什麼地方。
漸漸的,四周的景象似乎變得熟悉起來,直到蕭玄再次頓住腳步,他已經來到了梨香院前。
此時的梨香院,大門緊閉。
他也不知道為何會到這裡來,也許是因為這裡在他心裡很重要,亦或是,這裡面的人,很重要。
蕭玄此時很想見憐月一面,即使已經非常非常晚了,但他幾乎遏制不住這個念頭。
蕭玄還是沒有克制住,運起氣血,一躍而起,翻過牆,院內還是熟悉的景象,只不過沒有任何人聲,蕭玄跨入梨香樓,來到裡面,扶梯而上,很快,來到了八樓,那熟悉的房間前。
蕭玄靠近門口,緩緩抬起手,但終究,沒有敲響。
凝視著那扇門,蕭玄彷彿能看到裡面那個女孩,他知道,自己不能打擾,更不能傾訴自己糟糕的情緒。
這世界上總是有些人,只能將所有的不安惆悵痛苦埋在心裡,獨自默默咀嚼。
蕭玄默默地望著房門,幾次伸手就有幾次放下,終於,他輕輕嘆了一口氣,轉身離去,不留一點痕迹,彷彿他從來沒有來過。
慘白的月光射下,打在蕭玄的身上,都說月光皎潔明亮溫柔,他卻只感覺深深的冰冷與孤獨。
只是,蕭玄不知道的是,這月光同樣照在了他心心念念要保護的人身上。
梨香樓的頂層,憐月靠在窗戶邊,望著蕭玄離開的方向。
……
一夜無眠。
蕭玄早早起床,簡單洗漱,直奔東乙,死去的兩名隊員分別叫王武、李柱,都住在東乙,他從林虎口中得知,兩人家裡都有年邁的老人。
蕭玄先去了王武的家,王武家比他想象之中還要殘破,屋頂瓦片參差不齊,牆壁斑駁,大門也殘缺了一塊。
「咚咚。」
蕭玄輕輕敲響了門,即使他已經很小心地敲了,木門還是晃了晃,彷彿下一刻就會倒下。
「來嘍!」
一聲清脆活潑的童聲,門應聲打開,露出一個小小的腦袋。
「你好。」蕭玄露出一個親切的笑容。
小腦袋探出,是一個小女孩,梳著雙尾辮,大眼睛眨著,看上去十分可愛。
「叔叔,你是。」
叔叔?蕭玄莞爾,伸手撫摸小女孩的頭,掏出一包糖果遞給小女孩:「我是你爹爹的朋友。」
小女孩接過糖果,眼睛一亮,向屋內喊著:「阿爺,爹爹的朋友來了哦!」
「誒。」
蒼老的聲音應道,接著,一個很年老的老人慢慢從裡面挪出。
「這是阿爺。」小女孩眼睛彎成月牙狀。
「老人家你好。」蕭玄打著招呼,對小女孩道,「小妹妹,我有些事要對你阿爺說,你先去玩吧!」
小女孩點頭應了一聲,跑向一邊。
老人察覺到了什麼,蒼老的臉上有著焦急。
「小夥子,阿武是不是遇著什麼事了?」
「老人家……」蕭玄目露悲色,半晌開不了口。
老人明白了什麼,渾濁的雙眼淌下淚來,雙手劇烈地顫抖著。
蕭玄大致知道這個老人的身世,林虎都告訴了他。
幼年喪父,壯年喪妻,如今……老年喪子。
蕭玄默然。
他能感覺老人的悲痛,此時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什麼也沒有去想。
良久良久,待老人情緒略微安好,蕭玄開口:「老人家,是我沒能保護好你的兒子,我是他的長官,他立了大功,是名副其實英雄。」
他知道對老人來說,說什麼都不重要了,人都不在了,誰會在乎這些?
「這些是撫恤金,老人家您收好。」蕭玄從懷裡掏出一大袋銀子,裡面足足有八十兩,絕對足夠老人與小女孩好好地生活了。
老人沒再流淚,也沒接銀子,而是沉默著向屋內走去。
「叔叔,阿爺怎麼了?」小女孩從門外探出腦袋問道。
「阿爺……想到了不開心的事了吧。」蕭玄摸了摸小女孩,然後將銀兩放在一旁,「小妹妹等會把錢小心地收起來,叔叔走了。」
「哦,叔叔再見。」小女孩雖然有些疑惑,但還是禮貌地揮了揮手。
蕭玄站起,告別小女孩,離開了東乙。
即使是一個普通平凡的人死去,也會有人為他悲傷。
那麼,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