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掃墓

大強住的地方就在這條衚衕不深的地方，饒了幾個彎轉眼就到。

溜子哥多少有點擔心阿姨，所以催著大強趕緊擼了幾個串就回家，翰林想了想反正明天也不用去公司了，乾脆跟著湊個熱鬧。

三人一轉眼已經進了院，雖然已是深更半夜，但心疼大強的阿姨一直坐在院子里，等著自己這個不著調的兒子，進門后的大強耷拉著腦袋，就算再不正經的人，見到親媽多少也是有點上不來脾氣。

沒等阿姨招呼，大強自己扭頭進了自己屋子。

見到此景，阿姨也沒多說什麼，一瘸一拐的走過來跟溜子哥寒暄了幾句。

「小姜啊，費心了啊，那個混蛋玩意隔三差五就得讓你跑一趟。」

「哪的話，阿姨，這不每次我來還能蹭個湯喝么。」

阿姨從滿是皺紋的臉上擠出了些許笑容，抬眼一瞧，發現溜子哥背後站了個生人。

「姜啊，這位是？！」

溜子哥用大拇指一指，隨口說道。

「啊，我一朋友，今天跟著過來一起蹭飯的，阿姨你別多想。」

聽到這話，阿姨鬆了口氣，這幾年大強在外面沒少惹事，自己院子門口隔三差五就有生人四處晃蕩，搞得阿姨神經十分緊張，也難怪阿姨如此謹慎。

「行，你們先忙著，替我勸勸他，讓他找點正經事干吧，一身能耐都快荒了，我去給你們仨做點烏雞湯去。」

說完，阿姨挪動著兩條不靈便的腿去了廚房，溜子哥瞄了兩眼大強的屋子，一直沒啥動靜，拉著翰林進了屋。

雖說是沒敲門，但是溜子哥還是躡手躡腳的溜了進來，此時的大強躺在自己床上，雙手蓋住眼睛，直到在思考著什麼。

翰林在BJ工作了六年多，除了工地吃住那段時間，一直都是一人租房住，雖說不是自己房子，但好歹也是個遮風避雨的窩，所以翰林再累也會抽出時間把小房打理的井井有條。

但今天，翰林不說開了眼，那也是三觀的一次重新洗禮。

十五平米大的屋子，或者說不能屋子形容，說窩都算客氣的，翰林一隻腳踏進屋子的瞬間，一股子混合了腐臭和酸臭的氣溫透過鼻腔直擊翰林的大腦，強忍著沒把晚飯送出來，翰林席子瞧了瞧這個【牲口圈】，還是散養的那種。

牆壁上掛滿了各種手稿，透過縫隙則是斑駁發黃的牆壁，地面上雜物堆積的完全沒有下腳的地方，除了大強的那張床，地面被分割成了：臟衣服破襪子堆放區，啤酒罐子回收區，不可名狀垃圾混合區，翰林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之餘，卻發現房屋的光照十分明亮，遠不是想象中的昏暗。

溜子哥嫻熟的從垃圾堆中找到一條捷徑，走到大強身邊，狠狠的踹了他一腳。

「你今晚都沒喝，睡個勾八睡！」

「別煩我，沒事就走吧。」

大強結結實實挨了一腳，卻跟個沒事人一樣，扭過身子不再搭理兩人。

本來準備了一肚子話的溜子哥也有些泄氣，雖說他早料到大強會不著調，但死活沒想到他能頹廢到如此地布。

本來就是個外人翰林在屋子裡顯得特別尷尬，手足無措的他只能繼續打量這個牲口圈，一瞬間，房屋角落裡一個擺盤上的物體引起來他的注意。

翰林躡手躡腳走到物體的旁邊，仔細端詳了一會，隨口說道。

「我草，這個小衛做的不錯啊。」

聽到此言，大強的身子動了一下，

溜子哥注意到這個細節，轉頭問翰林。

「什麼小衛？翰林你也懂雕塑？」

翰林揣摩了一下溜子哥貌似話裡有話，趕緊接上。

「跟你待久了聽的唄，這部米開朗基羅的小衛么，雖然還是個泥稿。」

小衛，原名朱利亞諾·美迪奇，是歐洲文藝復興時期，義大利頂級豪門美迪奇家族中的高富帥，也是文藝復興時期很多雕塑作品的御用男模，而米開朗基羅創作的著名雕塑《美迪奇》，模特便是朱利亞諾，因為雕塑人物的髮型與米開朗基羅的《大衛》十分相似，因此也被戲稱為「小衛」，當然這種叫法只有多少懂點雕塑的人才知道。

溜子哥走了過去，仔細看了看這件泥稿，用手摸了摸表面泥巴，確定是剛成型沒多久，心中反而釋然了許多，沉思了一小會，隨即開了口。

「大強，明天我們去看看叔吧。」

鳳凰山陵園，地處昌平，陵園依山而建，氣勢非凡。前臨響潭水庫，背靠居庸關長城，一面臨水，三面環山。叔是懷柔本地人，犧牲后按阿姨的意思，選了這裡下葬，也算是魂歸故土。

阿姨腿腳不方便，平時也都是溜子哥拉著大強來祭奠，大強這人平時讓他干點啥都是連個不行，這樣不行那也不行，唯獨去看叔這事，大強到是非常痛快。

陵園遠離市區足有兩個小時車程，好在大強家還有其他屋子，溜子哥和翰林對付了一晚上，隔天一大早三人起身出發趕往陵園，此時的翰林的心裡一直犯嘀咕，便小聲問溜子哥。

「哥，你說強哥現在這狀態能行么，我看他魂不守舍的。」

「你想起來昨天晚上看到的那個小衛沒，你再想想，他那個屋子破成那樣他都不收拾，唯獨照明搞得很到位，為啥？做雕塑最需要的就是採光條件，我尋思著雖然他現在整體來說不著調，但估摸著這些年手藝沒荒。」

「你能說的動他入伙么？」

翰林多少持懷疑態度，畢竟大強這狀態，換了誰都覺著懸。

「小林，實話說，我心裡也沒底，走一步算一步吧，去看完咱叔再說，雖然這幾年都是我拉著他來的，每次都想說都沒張開口。」

陵園裡的時間過得很快，擺好貢品燒完紙也就一會的光景，三人從陵園裡出來正準備原路返回，溜子哥卻一把攔住了大強。

「大強，陪我去個地方，沒多久，咱仨里數你懂雕塑，你不去我施展不開。」

大強瞅了瞅溜子哥，臉上的表情如死水一般毫無波瀾。

「老薑，昨天和今天的事我謝你，但是你業務方面的事我不參與，我回家睡覺去了。」

大強把溜子哥扒拉開，轉身就要走，就大強那體格，十個翰林加溜子哥也攔不住，眼看著大強往公交車方向走，翰林腦袋一轉，喊了大強一聲。

「強哥，下次咱們帶著姨來唄，就咱仨，叔遲早也得看膩味了。」

溜子哥聽到這話，趕忙過來拉住翰林，壓著嗓子說道。

「你特么說啥呢，瘋了吧，大強他媽腿腳不好，你眼瞎啊。」

翰林其實已經做好挨大強一拳的準備，但他覺得只有這句話，才能讓大強聽得進去。

從大強家坐公交得兩個多少小時才能到陵園，往返大半天就沒了，中間還得足足倒三次車，而打出租少說也得200塊，大強他爸自打犧牲后，雖說有幾十萬的撫恤金，但阿姨腿腳不好乾不了什麼正式工作，大強差不多當了十年的無業游民，就這幾十萬勉強維持生活尚且，那還有什麼錢增加生活質量，但凡大強家有輛車，也不至於三個人倒騰2個多小時坐公交來陵園。

至於說翰林和溜子哥，他倆還在搖號，那拼的就不是實力了。

溜子哥狠狠瞪了翰林一眼，轉頭跟大強解釋。

「大強，翰林這小子嘴沒個把門的，你別往心裡去，他其實不是那個……」

大強抬手示意溜子哥不要說下去了，他緩緩走到街邊長椅靠了下去，用力的敲了敲腦袋，把在場的其他兩人搞得無所適從。

沉默了一分鐘后，大強轉過頭說道。

「翰林說得對，下次我要帶著我媽來，姜，咱們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