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阿亮的回憶

李庄的節奏確實有它自己的特色，相比起城區的馬不停蹄，李庄則顯得怡然自得。

幾年來，翰林真正意義上見到了從地平線升起的朝陽，溫暖而又生機勃勃，常年在鋼鐵森林的都市裡穿行，似乎早已忘記了地平線和天際線交匯點的壯麗。

阿亮的紅磚樓是起點，也就是在這一天，他們的工作室正式成立了，雖說起名字和辦營業執照是重頭戲，但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

翰林起的比較早，涼水糊了一把臉便到工作室外的廣場放放風，順便思考思考接下來要處理的各項事宜。

正當翰林踱步在廣場思索之時，遠處一輛白色大金杯的車窗搖了下來，空曠寂靜的清晨，一聲廣普打破了這份寧靜。

「翰子起的早啊。」

翰林被聲音打斷了思緒，順著源頭望去，只見大金杯的主駕位探出個腦袋，笑嘻嘻的在打招呼。

「阿亮哥？」

「哥你頭，叫阿亮！」

「行，亮哥，你咋起這麼早？」

翰林快步跑到車旁邊，正在疑惑時，阿亮示意上車。

「今天咱倆不是去我工廠瞧兩眼么，早晚都得走，還不如早點走，快上車。」

從工作室到阿亮的工廠，半個小時的車程，換平時翰林大概也就在副駕睡一覺，權當打發時間了，但今天翰林有著一肚子的疑惑，以至於還不知如何開口。

阿亮的眼睛不大，但翰林臉上閃過的一絲疑慮卻沒逃過他那雙蠶豆眼。

「翰子咋了，看你跟踩了貓尾巴似的，有什麼就說什麼唄。」

阿亮首先打破了略顯尷尬的氣氛，此時翰林想著早說早完，一直憋著也不是個事。

「亮哥，我們仨昨天剛來，八字沒一撇的事，你這麼痛快就答應了，怎麼說也得多了解多商量，太效率反而讓我有點摸不著頭腦，況且我聽溜子哥說，亮哥你自己的生意還不錯，咋突然就想著進入到藝術這個領域，我到現在還沒想白……」

還沒等翰林說完，阿亮打了個右轉燈，緩緩靠路邊停了下來，這一頓操作讓翰林有點懵逼，沒等翰林回過來神兒，阿亮轉頭問道。

「翰子你抽煙不？」

翰林的懵逼程度又加了一倍，但好在習慣不會騙人，本能的點了點頭。

阿亮從兜里掏出一盒煙，熟練的給翰林遞過一支，自己也點了一隻，猛吸一口后，開口聞到。

「翰子，你家裡，有兄弟姐妹么？」

翰林想著，停車嘮嗑就打聽這個，但想著說了也不會掉塊肉。

「有一個表妹，還在念大學，其他就沒什麼人了，太遠的親戚也沒啥來往，亮哥你咋問這個？」

「翰子，我跟你說了，你也就懂了，我是家裡老幺，上頭還有倆親姐，說這些你大概能懂了吧。」

翰林回味了一下，緊接著哦了一聲，似乎有些眉目了。

「那行，我繼續，我是我家整個譜系這一代唯一一個男的，所以家裡對我有多照顧你能猜到，但具體什麼程度你肯定說不明白，就這麼說吧，我到你這年紀，都不需要自己掙錢，我爹媽加我倆姐供我一切吃喝玩，我年輕那會，能玩的都玩遍了，我不跟你開玩笑，白的我都吸過。」

聽到這裡，翰林倒吸一口涼氣，眼前這位潮汕靚仔的經歷實在有些魔幻。

「那玩意不是沾了就完了么？」

「倒也沒錯，不過完了的是我爸，具體我都干過啥我就不說了，

反正除了殺人放火我基本能幹的都干齊全了，我為了吸白的早些年還干過走私，最後吃牢飯那陣子，老人被我氣的一股火就沒了，出殯那會我還關著，那時候我才下定決定要戒了那玩意。」

說到這，阿亮的煙下去半截，啐了兩口后，阿亮接著說了下去。

「從裡面出來，到成功戒毒，我就變現在這樣了，不過命算撿著了也還行，我大姐夫也算看得起我，帶著我北上做點買賣糊個口，但說到底，這生意是我姐夫的，純看我姐的面子我能混到今天，本來你們不出現我就把我那房子出租混到死拉到，但想著我也看夠了周圍人看我那德行，我就算沒本事餓死，那也得是我自己，我不求別人施捨我那倆糟錢。」

阿亮說完，把煙頭狠狠地扔到窗外去，而一邊的翰林也釋然了不少。

「我錢不多，但至少有塊地，工廠那邊還有幾個人我能帶走，跟你們賭一把，成不成也算我活到現在能幹的正事，何樂而不為呢。」

說完這些，阿亮的臉上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但多了些硬氣和自信。

「亮哥，我懂了，那咱們快去吧，今天還有的忙的。」

不知是不是被阿亮所感染，翰林也繃緊了精神，誰會嚮導，這個初創團隊居然是戲劇性的失敗者聯盟，也許是老天的安排，讓這四個不如意的倒霉蛋湊到了一起。

路上還算比較順利，從李庄一路開到一個不起眼的郊外，如果不是阿亮說工廠在這裡，翰林只會認為這地方更適合用來蓋墳頭。

公路兩側雜草叢生，順帶著北方特有的錯落樹林將視野遮蔽的極其到位，沿著公路一側的一條不起眼的小路，大金杯左扭右扭鑽進了植被視野后的一片開闊地。

翰林怎麼也想不到，這片鳥不拉屎的地方居然還藏著一片廠房，雖說作坊感十足，但規模實屬不小，隔著金屬板都能聽到廠房裡金屬加工的刺耳噪音。

可能是出於隔絕噪音的需要，廠房的大門在里側鎖住了，阿亮示意翰林在大門稍作休息，他打電話聯繫裡面的負責人開門。

片刻功夫，大門緩緩打開，只見一個滿臉堆笑，五短身材的男人迎了出來，男人拍了拍身上的金屬碎屑，摘下手套，趕忙湊到阿亮旁邊噓寒問暖。

翰林看著眼前這個男人的殷勤勁，覺得有些好笑，也透著一些反感，但眼下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

一通客套后，阿亮把男人領到翰林面前。

「翰子，他叫張海荃，廠里都管他叫張帥，你倆先認識認識，他以後就是咱們的主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