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先離個職

「好的，您不必如此悲觀，本公司的服務是支持您的實時監督的。」

呵，監督，拿什麼監督？自己都死了靈魂還能在天上飄著看不成？

張有志看見二號莫名其妙的沖自己點了點頭。

兩人安靜了一會。

「38888的套餐，這就是您選擇的最終服務嗎？」二號下意識的繼續抓薯條，又抓了一個空。

「我再看看。」張有志又仔細的看了起來，他要看看自己有沒有花什麼冤枉錢。能省幾千就省幾千，哪怕是買條狗兒子送給父母也比給自己葬禮上整那些沒用的花活強。

「我的現在的喪葬標準是什麼？」張有志問道。

「去除了『風光大葬』、「海天絕美墓地』以及一些其他的選項之外，您現在保有的默認喪葬標準是：

一、泉青市一級公共墓園

二、下葬七天之內，會有零零碎碎的人來到您的墓碑前擺放，送花。

三、貢品，擺酒，糖果，紙錢。這些東西會持續七天換新。

四、下葬當天，會配對一個完整的家庭——父親，母親，幼小的兒子，少婦妻、丈母娘、小舅子、老丈人、以及三五好友輪番來墳頭拜訪您。

必要時還會哭泣，當然，這些都是我們工作人員偽裝的。」

五、墓碑上刻有關於您的生平的二維碼，別人一掃就能得知您的一生，這是我們新推出的軟體。還在測試階段，您可以免費體驗，您的一生較為清簡，不會佔用我們伺服器多少內存的。

六、網路痕迹消除服務：徹底清除您在互聯網上的所有痕迹。無論是不良網站的拜訪，還是奇奇怪怪的評論，又或者知乎匿名的回答都可以從根源刪除。就連您那背著女朋友偷偷寫的網文，我們也可以從互聯網上徹底消除它。

七、網路遊戲賬號託管：售賣或幫您持續運營，直到在特定時間交付到您指定的好友或後代手中為止。

八、泉青市墓園不可燃放明火，我們會在特定區域給您連續燒七天紙錢。

九、城市墓葬流程相關基本禮儀。請注意，為響應紅白事從簡的號召，其吹、拉、彈、唱、哭等節目效果僅為農村專供。」

張有志沉默片刻。

「我本人是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不相信鬼神之說，也不用死後燒紙什麼的，更不需要陌生來我的墳頭組團觀光。因此上面這些這些服務，我都不需要。」

「等等，第六條給我留著。」張有志深思熟慮后再次開口。

二號驚訝了一下：「張先生，您連墓地都不需要嗎？我們也可以降低墓地標準的，最便宜的墓地是您村裡的山頭，僅需要1000塊錢。」

「不需要，燒完幫我找片河溝揚了就行。」張有志笑笑。

二號敬佩的看了他一眼，雖然張有志看不見這個敬佩的眼神。

「給您撒向大海吧，泉青市臨海，我查查可以撒灰的海域要多少錢……嗯，六十塊錢，我們公司給您免了吧，幫忙把您灑向大海。」

「火葬場出來，找個最近的河溝撒了吧。不麻煩你們了。」張有志苦笑一聲。

…

「您現在的套餐價格是12888，除了您女朋友那一項，您父母那一項，其他標準都壓到最低了。」

二號合計了半天，哭笑不得的開口。

「嗯，挺好，我掃你你掃我？」張有志輕輕道。

「不用和您指定的知情者商量一下嗎？」

「就憑你在這和我胡扯了一個多小時，

也不用再商量什麼了。」

「那好，不用掃碼，我們將對您的銀行卡進行專項鏈接，請在死亡時保證銀行卡預留12888元的存款，您去世后，合同會自動生效。如果錢不夠，則視為合同單項作廢，您先簽個字吧。」

在二號的指示下，張有志在那個畫滿勾勾叉叉的業務介紹單的合同欄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在這裡也簽一個。」許空政又指了指旁邊的「監督條例」右邊的空白區。

張有志不疑有他，第二次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二號忽然嚴肅的站了起來，又對張有志開口道。

「出於本公司的規章制度要求，我要主動提示您：您有權閱讀監督條例，是否要進行閱讀？」

「不用。」張有志揮了揮手。

監督條例？自己都死了還監督個屁，知情人設置成了發小，自己也已經查過公司的情況了，這是一家聞名國內外的超級白事公司，信譽很好。

至於為什麼今天才聽說這個公司，可能是因為自己從來沒關注過這家公司吧。

畢竟沒想到自己走的這麼著急。

「合作愉快，張先生，這是我的名片，如果您需要購買鎮痛葯或者有其他訴求，可以電話聯繫我。」

二號脫下墨鏡，鄭重的對張有志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張有志才發現這個人白瘦白瘦的，看著雖然個高，但彷彿一口氣就能吹跑似的，小姑娘應該挺喜歡這種類型。

與這個冰涼的手握了握手之後，張有志頭也不回的走出了肯德基。

這次是真的頭也不回。

待到張有志走遠了之後，這個二號重新戴上墨鏡，緩緩踱步走向了吧台，隨後斜靠在檯子上面，像一條裹著黑布腌曬的銀色老帶魚。

「溫一杯可樂，要一碟薯條。」二號懶洋洋道。

「請掃碼點餐。」

……

六個小時的藥效已經過了一多半，此時的張有志已經感覺到有些頭暈了，他知道轉移的癌細胞正在腐蝕他那並不發達的腦子。

爸媽在縣城，女朋友也在縣城，只有自己還呆在泉青市的公司里。

和電視劇里的離職一樣，張有志抱著一個方正的紙箱子，裡面整整齊齊塞著他的雜物——有書，有滑鼠，有鍵盤，有個大橘子，有水杯，有坐墊，有個大大的紅包。

紅包是一個很賞識他的女上司塞給他的，很厚，估計有五十天工資那麼厚。

但也有一些東西被他留在了這裡，比如那盆永遠不長刺的仙人球。

辦公桌收拾乾淨后，有一個迫不及待的青年抱著自己的工作盒一屁股坐在了張有志的位置上，張有志回頭沖他讚許的點了點頭。

青年不好意思的叫了聲前輩。

張有志囑咐他照顧好自己的禿毛仙人球。

自己的位置臨近窗戶，又距離空調也近，還正好處於上司辦公室的斜對面，是一個不折不扣方便摸魚的好位置。

年輕人嘛，就該這樣，要學會摸魚。

摸不了魚，摸摸仙人球也是不錯的。

關係不錯的同事們也接連詢問為什麼突然離職，張有志辯解說要回到老家和自己相戀五年的女朋友結婚了，以後就呆在縣城當一個教書匠了，說什麼泉青市太卷，不如退出大城市和在意的人在小地方度過一生。

這迎來了一片讚歎祝福的聲音，有男同事鬧著要喜糖——張有志果真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大把喜糖喜滋滋的發給了所有人。

女同事們也接連投來羨慕的目光，長期超負荷工作的同事們，此時大多還頂著黑眼圈，但沒有掩蓋那種發自心底的羨慕。

張有志抱著箱子又經過了一個女孩的座位，這個女孩扎著丸子頭，專心致志的繼續跑著圖，張有志有心叮囑一下這個自己帶起來的後輩，張了張嘴，又頹然一嘆。

她不願意給自己送行，自己也犯不著再多說什麼了。

就這樣，在一群畜卷人的祝福聲中，張有志抱著自己的小世界離開了這個呆了三年的公司。

「佳佳，你怎麼不起來給志哥送個行啊？」

「啊？志哥走了？哎呀我剛剛在跑圖沒注意到，我給他發個消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