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三
或許對女孩來說,男孩們的一時衝動,似乎天生帶著一種別樣的浪漫。她們為之喜極而泣,為之淚眼漣動,她們慶幸般哭著笑著,彷彿因此看到了這輩子的歸宿。因為眼前的男人為她放棄了全世界,而她,要為她創建新的世界。
就像一個古老的女巫誦唱了一段古老的愛情魔咒:你要在我的眼中創造屬於你的世界,因我眼裡住滿了你對愛的信仰,你要到那裡成為主宰這個世界的神。
偶爾吧!偶爾能看見她因此喜極而泣,像個小女孩一樣地站在那裡,捧著鼻樑又哭又笑的,因為她眼裡充滿的感動,自己也溢出了一股莫名的幸福。
是吧!其實只要能夠這樣簡單感覺到幸福就好!每天所作所為所辛勞的,也不過只是為了讓這一切能夠安穩地持續下去。那些披著成功色彩的豪車豪宅,不過是能在很多人面前多了炫耀的姿態,將他們比了下去,以成功者的身份,摘下一頂名為成就的桂冠。
「第一名。」就像一句刻在骨子裡,被從小到大念叨的咒語。
我記得小時候,每一次一旦考了第一名,最高興的那個人往往都不是我。而是我媽恨不能將我的成績單貼在那顆老樹下,對著一群婦女可命地說道。
那時候鄉下的農村似乎特別流行這樣,一群婦女圍著一棵樹,端著一碗飯,家長里短。要麼抱怨自己的老公和孩子,要麼就只能是炫耀。當然,她們同時也明白,這絕不能太過於招搖,只會像聊家常般隨口說上幾句關於他們家男人的榮耀,緊接著,只需靜等著別的女人誇上兩句即可。而她們自己只要一邊吃著飯,一邊笑容滿面地說著:「沒有沒有,沒這回事....一點小成就而已。」斷斷續續說著笑著,盡量不讓自己顯得過於顯擺,彷彿這時只要刻意低調些,就多了一份涵養。
這樣的場面似乎只有小白他媽從沒出現過,或許對當時的她而言,並沒有可值得相提並論的地方吧!
但當我看見小晴在我面前,因為我的突然出現而幸福感動的那一刻。那一刻,我彷彿也看見了自己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我多麼希望只要這樣簡單,就能看見幸福,並且能夠就這麼一直簡簡單單下去。不用去跟別人比較什麼,也不用聽我媽說誰家的兒子月薪又漲了多少,又提了一輛什麼新車,買了什麼房,中心地段,多貴什麼的,多讓父母省心。我只要有一處夠住小窩,不擁擠的兩室一廳,有一個小孩,慢慢扶養長大,日子夠吃夠用的過著。當然,最好和她偶爾能夠像這樣離開過份熟悉的地方,獨自兩人出來獨處一份外面的新鮮。
有時候一個人的眼中,會因為一個人裝滿了世界,有時候一個人的眼中,只因一個人,就能把世界裝滿。
我笑著告訴小晴:「為了你,我還放棄了一個已經到手的大單呢!」
她聽著頓時板起臉,一臉嬌怒卻沒有多餘責怪的意思,「怎麼回事啊你,嫌錢多啊,老婆不需要錢養啊?」說罷又一把抱住我的手,「幼不幼稚啊!」
我看著她狡獪頑皮的樣子,笑著說,「總比錢賺了,老婆沒了的要強吧?」
她皺了皺眉頭,像是認真琢磨了一會兒,這才有了答案,「好吧!說得好像也是。那本公主這回就只給你記一筆,可不準有下回了哦!」說罷一臉嚴肅蹭著我的手臂,像是要把它蹭掉一層皮似的,「下回真不準這樣了,成熟點!老婆沒了還能再找,錢沒了可就真沒了。
」
「我說沒了老婆我要錢幹嘛啊?當床單啊?」
她撇了撇嘴,嬌哼了一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她細聲呢喃著,聲音越說越小。
斷橋旁的垂柳,在冬季的夜風中婆娑搖蕩,或許天冷的緣故,一路上沒什麼行人,只有湖水像驚動了似的,不時在染滿了夜墨的水面上,泛起幾朵波光的漣漪,一圈一圈,一圈一圈變淡,像是惹不起什麼水花,更像是與人無關。
我們順著橋路走了很遠很遠,像是走完一段不短的人生,回頭一看很長,前面依舊也很長。
小晴不由覺得有些累了,不甘又好奇地問我,「你說這斷橋,怎麼走了這麼遠都還沒看見哪裡有斷啊?」
在這之前,別說斷橋了,就連杭州我也只聽說過西湖的名頭,連斷橋是長在西湖上的,還是今晚才知道的。
我只好安慰她,「累了就歇會,別管它斷不斷的,就當散散步,我們也好久沒這樣了。」
「可是好不容易來一趟,不是也想看看斷橋長什麼樣?」她說著就蹲了下去,滿臉寫滿了不滿。
或許是小晴平時總打扮地過於幹練的緣故,眼下穿著長裙露出這副模樣,我倒有些不適應。但只是一會兒,她似乎忽然想到什麼念頭,對著我嘻嘻笑了起來,湖邊的夜色靜謐,顯得嬌柔萬狀。
我卻忽然生出了一陣不詳的預感...
「果然,這樣就解決了。」小晴趴在我背上,雙手環扣在我的胸前,彷彿頓時變成了一個小女孩,天真浪漫地嬉笑著。
「我說,你是解決了,我可苦了。」小渠看著嬌小,背起來的份量卻意外的超出她外表給人的感覺。
「什麼?」她明顯故意地裝作沒聽見,「哥哥是累了嗎?要不哥哥把放我下來吧,人家自己走也是可以的。」
但是,背上卻完全不見她動靜。
我無奈地笑了笑,將她又抬高了一點。「哪有背自己老婆會覺得累的人,我背著的,可是家。」
她笑了笑沒說話,爾後忽然轉過我的臉親吻了一下。「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
這換作平時,絕對算是體貼。但此時,我只能幸福地承載著重量,默默地在心裡抱怨一句「鬼丫頭....」
只是一路又走了許久,橋路筆直彎曲,燈火闌珊的盡頭,卻似乎始終沒看見斷的地方。我不由問小晴,「你說,我們會不會被騙了,這斷橋早就被修好了?」
「不會不會,肯定有。」
「這麼自信?」
「嗯。相信我,我可是干旅遊的。」
「真的?」本來沒覺得,可被她這麼一說,倒突然不像那麼回事。
「嗯。」小晴像是在背後重重地點了下頭,「相信我。」
我不由望了一眼那看不見盡頭的盡頭,那分辨不清是不是斷掉的地方,彷彿在視線之外又通向了另外的什麼地方。至少從路燈可以看出,這條路是環繞著的。「真沒有騙我?」
「相信我。」小晴嬉笑著又重複著說。
可說實話,前面都還好,可隨著時間,身上的力氣彷彿也越走越重,大概又走了快二十分鐘,路兩旁的柳樹、湖水和安放在湖旁的坐椅,就像一直沒變過似的,我只是在原地踏步走了很久的時間。
我不得不把小晴放下,背上的衣服已經全部都是汗,一股熱氣還悶在裡面里喘息著往外竄。
「走不動了。」我說,「先坐著歇會吧。」
小晴笑著看著我,一臉陶醉的樣子問我,「累啦?」
我按著膝蓋半蹲著喘著氣問她,「能不累嗎?這斷橋到底在哪兒啊?」好在湖邊的空氣足夠新鮮,連氣喘起來反都只覺得舒坦。
小晴抿著嘴似笑非笑地注視著我,「我說,如果哥哥知道我騙了你,那還會相信我嗎?」
「什麼意思?」我問她,一時不知道她話里具體指的是什麼。
「其實,斷橋只是諧音。根本就沒有什麼斷掉的地方。」
「你知道?」
「嗯。」她像是什麼事也沒有的點點頭,「旅遊景點基本知識,原名段家橋,段譽的那個段,簡稱段橋。現在的只是改了諧音,聽起來才更像一座情人橋。」
「那你知道,剛剛還...」
「我就是故意的。」她一臉從寬地坦白,「我也想看看哥哥明知我騙了你,還會不會再一直走下去。」
她似乎話中有話,帶著一層薄薄的其他意味。我站起身,挺著胸脯對她保證道:「那我們就這麼走下去,不管它橋斷不斷,只要你想,我就陪著你。」
「真的?」
「比珍珠還真。」我學著小白的語氣。
「就算知道我是在騙你?」
小晴說著目不轉睛地盯著我,本在嘴邊脫口而出的話,這時才明白了過來。我走到她面前,撫摸著她束在腦後的頭髮,我彷彿知道她為什麼這樣。
「對不起!」我說,「我不應該騙你。」
但她只是搖了搖頭,溫婉地笑著注視我,像是有很多話想說,只是一時之間又千絲萬縷不知該從哪裡說起。
風,卻像突然安靜了似的,變得靜靜的,湖水拍打岸壁的聲音倏然變得柔脆又清晰,那一聲一聲波動的水嘩,仿似代替了本該有的蟬鳴。
「哥哥,你還記得我姐嗎?」她歪著頭笑意盈然地看著我,像是只是輕描淡寫地隨口一問。
方可晴。然而,這個名字卻像在無邊的黑夜裡,在一處記憶遙不可及之地,穿過了歲月般聲聲遙喚著。
「我們,一起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