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在農村長大,天生練就了一身野孩子氣,上山下海,土裡刨的,海里游的,能做的不能做的,大體上是都過了個場。記得那時候我媽經常管我叫狗娃子,說是懷我的時候怎麼就沒覺得我會這麼鬧騰?在肚子里的時候一動不動的,還生怕B超出錯,會是個女孩。現在看來,還真不如是個女孩。

可那幾年,確實是我最快樂的幾年。雖然那時候鄉下什麼都沒有,吃的喝的遠沒有現在的多,夜來的也早,馬路早早就歇息下了。但如今,我時常想念起那樣的夜晚,寧靜、安逸,就連那冬日裡呼嘯的風聲,都在神經里慢慢凝結成記憶的嚮往。雖然它和眼下的繁華毫不沾邊,甚至多出了一絲孤寂冷清的味道,但那透透澈澈的黑夜,與被包裹在房間里悠揚的燈光,彷彿不多不少的分隔了黃昏和黎明。不像現在,分不清喧鬧和冷清,也分不清人來人往,更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好了?還是...壞了?

「幸福,你要快快長大,長大了就懂了!」

「奶奶,我長大了,可我還是不懂。很多很多都不懂,如果你聽見的話,能告訴我嗎?」

奶奶去世那年,我和小渠結了婚。按照習俗,如果老人去世一百天內沒有完婚,那就得等上三年。像約定了一樣,流傳在鄉下的民風裡,誰都這麼干,誰要是過了一百天還辦喜事的,怕非要擔上什麼大不孝的罪名不可。

剛辦完喪事沒多久,父母自然也隨著火急火燎的地安排了我和小渠的婚事,也因為太火急火燎了些,難免顧及的少,再加上對於他們這一代的人生經驗來說,結了婚就什麼都慢慢來,先成家后立業,這自古傳下的大道理還能有錯不成?

想不到,督促你英年早婚的不止是因為忘帶避孕套那麼簡單,還有無數的規矩和傳統。

受著吧,誰讓你生在了這不上不下的一代。只有想不到的,只有意外的,這大概就是我們這一代人活著的精髓。

這件事發生的突然,以至於從頭至尾一直沒有理清頭緒的只有我本身,小渠那時是很想早點結婚的,並且在此之前也有意無意地提過幾次,只是都被我含糊地帶過。我知道,我們已經談了很多年的戀愛,不能一直停留在婚姻的門前。但對於當時的我而言,我所擁有的,只夠支撐我和她的愛情。婚姻,那是要家和房子撐得起的場面,而房價,飛漲。

有時候,我也忍不住羨慕身邊的幾個朋友,這事要是落在他們身上,怕都不能叫作「事」。有時候,我也不得不承認,在所謂的「富」面前,的確能夠讓許多庸人自擾的麻煩失色暗淡。有時候,我也想有那麼一個爸爸,能夠讓我不去多想這些。

可我沒有,小渠也沒有。我們只是兩個平凡家庭的結合,誰的家境都談不上富足有餘。何況小渠上有個大姐,下還有個弟弟,衍生。我的郭老丈人當初為了生這麼個男娃,可算得上不遺餘力,那年代計劃生育若你有所耳聞,便可知一二。

丈母娘自然是想多要些彩禮,好讓衍生結婚的時候能夠多辦些體面。口,免不得張大了些。當然,對於她而言,兩家人成了一家人,錢,也自然成了一家子的錢。更何況她要的也開的口也確實不算多,十五萬。

在當時,這的確也不算多,整個福建正趕上大拼彩禮的好時代,只有更多沒有最多。十五萬,算是一個行情底價了。從某種層面上來說,可算得上體恤了。

難的,只是我。

這城市的風雨,可有一處容得下塵埃?

小渠說,「這些錢,媽最後都會還給我們的,到時,你再拿去還給他們就好。」

我相信她,她從沒有騙過我,即使她撒過謊,但她從來沒有騙過我。我和她從高中走到現在,我了解她,所以我信。

但是,她媽食言了。

「幸福,有東西給別人拿都是好的,說明你有,說明你幸福。」

可是奶奶,你沒告訴我,如果我也沒有的話,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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