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龍吐水拯援塗炭
城中火起,皆因賊禍!爾後又得狂風與便,大火趁勢席捲至城中庭富戶,此災劫毀城滅戶之禍也!
時賊已逃去無蹤,而江風愈發肆虐!
大火燎原,力拉崩倒之聲不絕!時時或有扶運水木桶坐地,望崩到之處掩面哀嚎;眾百姓奮起往來運水,然皆進至起火處三十步而止,狂焰炙烤,救火人鬚髮皆以焦黃而不自知,濃煙滾滾,五步之內,竟只聞其聲!
烈火已成氣候,時救火之眾,莫敢與抗!
思及大火之後,該有幾多可憐子民流離顛沛!縣父母大慟,直欲撲入火中,以一身血肉祭天以告!
「奴家久居東海,頗能知浩瀚水意!日前受強人欺凌,強佔了奴一件寶貝,若縣父母能做主,勒令其歸還,奴願為百姓解憂!」其聲糯糯,江南水鄉之小美!
如是我聞,渺渺塵世,自有俠者輩出,為國為民,各領風騷!
縣令張震悲憤於絕中,聞言如見救苦天尊,強按欣喜,恭謹轉身欲拜!只見一嬌弱少女怯怯靠近,且觀之:
兩彎秋水玲瓏,儘是嬌怯;鼻兒瘦挺,顴略顯而似雕琢,唇薄而嫩,下顎尖尖似杏兒,生得甚甜!
只是這小娘子或已笈笄,而髮髻邊兩綹青絲如紫金冠上鳳翅,高高揚起。發間雜亂沾著些樹皮屑,色澤艷而粗糙,絕非玳瑁之屬!
身著衣裙寬大而簡陋,以縣令之才,也認不出其乃何樣款式!江風中衣裙飄飛,並未顯出半絲仙風道骨,反是背後古怪籮筐,在寒風中瑟瑟,頗似狼狽的拾荒小乞丐!
張震一拜之下,仔細打量,半晌無言以對,只覺小姑娘不識輕重,此等危機時刻,卻來戲耍!
強忍怒氣,再拜,猶疑問之:「姑娘請了!適才之言,可是當真?莫要戲耍於本官,可知其罪過大矣!」
姑娘怯怯捻這衣裙,硬聲答道:「所言不虛,只是大人須答應奴之所請!」
張大人心中愈急,卻不敢怠慢,躬身道:「自當如姑娘所言!還請姑娘快快施法,救民於水火!下官便是不要這身官衣,也要還姑娘公道!」
少女揉揉似醒似睡的雙眼,昂首邁過元寶身旁。
一股淡淡魚腥,元寶揉了揉鼻子,忍不住一個噴嚏,心想:「畢竟聘聘裊裊,漁家姑娘也香得緊,只是嬌弱得緊,果真救得百姓與塗炭?」
小娘子橫眼一瞥,仰頭嬌哼,這讓元寶覺得,自己被鄙視了。不爽,而且莫名其妙!
徑自點了幾個官差,回頭故作惡狠狠狀,瞪著元寶莫言:「你這兩隻蝦貝,須在我手下奔走一二!」
眾人猶疑望著縣令,張震急道:「還不快去!爾等皆隨姑娘號令,若有差池,嚴懲不貸!」隨即吩咐左右:「你兩個傳令本官手下捕頭,命他等在此指揮救火,本官當親往姑娘求雨處!」
少時,少女率一眾緇衣快手,一官,倆平民,趕來道渡口。腳下青石階熏黑,更有殘梁爛棟,幽幽冒著青煙,眾人心有餘悸,快步穿過渡頭!
渡口江水平緩,瀲灧隨波千萬里!
時商旅船家幾番勞碌,滅得妖精燃起之大火,或有不辭辛苦,入城救助,多據守自家商貨,唯恐受驚百姓趁亂鬨搶。以致縣官至此,亦無人相迎。心繫子民安危,張震無意糾結,扯著官袍下擺,快步緊隨!
渡橋一側,專築高台,供送行人遠眺,是臨水,而十丈之闊,平坦無坷,二月間,百姓於此設香案,祭祀龍王!
是夜,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少女神色肅然,率眾登台!此刻縣令為之止步,立於河堤,卻心焦急而時時張望,見孤月高懸!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縣令嘆氣搖頭,此寧海城之命數也!
姑娘從身後所負籮筐中取出一捲圖,元寶等人皆圍起觀之,許多方位卻是雷霆都司行文所著,頗類《周易》之八卦,似是而非;還有幾段口訣,其意看著玄奧,只等姑娘解釋一二!
然,姑娘赦令甚是生澀,完全按圖索驥,反是元寶莫言本為讀書郎,多了幾分明悟!
赦令官差四人持定龍王幡,象生之人物自是雷霆都司神使差役,據守高台四角;余者分定八陣,面外盤膝而坐,收攝心神,默念三清道號不止!
元寶持葫蘆,按卦象,入離望艮,腳踏七星位,默祝,而葫蘆顫悠悠扶風自起;莫言有學有樣,步入震卦,攬著竹杖,手持蟠螭鏡,左顧右看,依著元寶擺了個似是而非的姿勢,可神態局促,全不知所措!
少女收了圖卷,又從籮筐翻出一柄團團圓扇,揮舞時扇面絲毫無顫動,看著質地頗硬,絕非四郎羽扇那般!
團扇輕羅,竟起舞翩翩:
天上一輪春月開宮鏡,江邊月下女子時而抬腕低眉,時而輕舒雲手,手中扇子翩然,玉袖生風,典雅矯健。樂聲清泠於耳畔,手中扇如妙筆如絲弦,轉、甩、開、合、擰、圓、曲,流水行雲若龍飛若鳳舞。
姑娘舞姿,美輪美奐,元寶忍不住覺得,這扇兒好似哪裡見過!
約莫半盞茶的功夫!
縣令張震來回踱步不停,突然身旁眾屬下騷動,其一人喜道:「大人,生風了!」
時江邊夜風等閑吹得扶冠而行,「區區生風,有何大驚小怪!」張震呵斥,卻忍不住再望高台,只見四隻旗幡飄起,而繞幡桿迴旋!
果然不似尋常!
再看時,旗幡終飄向一方,如置風口,鼓得直欲摧桿飛去。只聽得元寶大喊:
「莫言可在?」
「於此候命久矣!」平生首次習得法術,此仙緣也!莫言躍躍欲試。
「可速高懸寶鑒,照定江心!」姑娘專心旋舞,而元寶接替號令。
言訖,一道氤氳寶光於高台亮起,與江心河水相接!
縣令不由屏氣凝神,但見台上翩舞未停,而旗幡漸止。游目順寶光至江水盡頭,隱隱見水面旋起一渦。
吉時至,元寶大喝:「離艮取地火,乘風扶搖九萬里,之於青天,誓勾天雷!」赦令如歌,寶葫蘆噴出星星點點煙塵火光,如涓涓細流,以氤氳寶光為徑,融入江面彌撒的水汽中。
又半盞茶,時江面轟轟烈烈,摶扶搖而上,如羊角倒懸,是龍汲水也!
莫言以圖卷口訣敘之,以鑒光繩之,其旋漸漸規制如柱。
張震借寶葫之光,見水天以青色水柱相接,其狀若虹而聲勢更盛!如此浩大之法術,滅火之言,該無虛假,吾以小人腹揣度仙人,卻是慚愧!遙遙對高台,躬身再揖!
少女漸漸停下舞步,額已見汗,面色通紅,解下背後籮筐,置於地,倚扶羅扇,微微小喘!
少歇,旋風散去,水柱崩解於江面,激起千層浪!而頭頂黑雲壓城欲摧,離地不盈數十里,是得果之時也!
莫言將寶鑒對準城中大火之上雷雲,借元寶之地火精氣上浮,而分作坤陰乾陽。
乾雖有質而輕,冉冉向上,是雷陽之象;坤雖無形而厚,寒冷沉鷙,雷陰之屬!
莫言借法寶蟠螭鏡,返照天空,稍有共鳴,而雷雲紋翻動,醞釀許久,至其勢愈疾!輕佻撩撥,則亂掣金蛇幾許連天,風雷陣陣摧州城!
雷至則雲朵震顫,恰是浸水之絨麻!而地火有質,引水汽凝聚而紛紛墜入凡塵,是為雨也!
但見城北隅火起之處,雷光返照,大雨如瓢潑桶倒,傾盆之勢,恰似龍王親臨!
勢如銀漢傾天塹,疾似雲流過海門。樓頭聲滴滴,窗外響瀟瀟。天上銀河瀉,街前白浪滔。淙淙如瓮撿,滾滾似盆澆。孤庄將漫屋,野岸欲平橋。真箇桑田變滄海,霎時陸岸滾波濤。神龍藉此來相助,抬起長江望下澆。
遭難百姓,自以得天之幸,雨中紛紛相擁而泣,更有長跪,默祝上天之德!
拯援塗炭,有始有終,只等縣之父母封賞一二!祈雨的姑娘席地而坐,憤憤看著元寶,咬牙切齒,卻是為何?
莫名的敵意,元寶抱頭苦思不得其解!
「自問生得風流倜儻!莫非此女由愛生恨?」心下自戀一番,抬眼再見姑娘,見那眯眯眼中毫不掩飾的厭惡,元寶苦笑不已。
試想,若與友棲於江畔,此正談笑風生之時,而明知一旁有不相干之人盯著看,會否心中發毛,彆拗異常?
元寶終於忍不住來到姑娘身前,鄭重作揖!開口欲問,卻忍不住上下打量姑娘的奇裝異服,怔怔片刻!
姑娘彷彿知其無禮之人,取了扇兒,當頭一扇,將綽不及防的元寶倒栽了個跟頭,翻滾著退回原地!兩眼一掃蠢蠢欲動的莫言,冷笑連連!嚇得莫言連忙眼觀鼻,鼻觀心,恍如老僧入定!
元寶翻身坐起,並不著惱,反盯著姑娘那是衣物,覺得眼熟!
半晌無言,姑娘突然怒道:「賊溜溜的雙眼,一看便知不是好人!」
此時,莫言終於坐不住了!憤然起身……
姑娘冷冷看著他,只將扇兒隨意亂擺!
豈知莫言挪了個位置,擋在二人之間坐下,勸道:「二位皆為有道高士,身俱仙法,又有並肩之誼,何須如此這般?」
「喔!(哼!)我知道了!(你知道什麼!)」兩人不約而同!元寶一臉興奮,好似悟到了什麼,而少女,則是鄙視的斥責莫言無知!
二人眼神繞過好似局外的莫言,在空中交鋒,火花四濺!(莫言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