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奔赴柴桑
又過了三日,江東遣使魯肅來到夏口。魯子敬是個君子,他不喜歡拐彎抹角的做派,一向直來直往,所以在與劉備、諸葛亮見面之後,便直言了他此番前來的真意。
孫劉聯手,共抗曹操。
諸葛亮隨後便如之前計劃所行,意氣風發的隨同魯肅一同順延江水返回江東。站在船頭,諸葛亮的心中滿是躊躇,多年來所學之物、所修之德終有所用,年輕的他何嘗不為之激動?心中所想的依舊是那個他在隆中便已描繪出的鼎立之勢,只有走好眼下這一步,這一切才有可能實現。
正當他滿懷思緒之時,身後傳來一陣騷亂。諸葛亮微微皺眉,轉過身查看情況,走進艙內,就看到魯肅亦是在緊張的看著什麼。
「出了何事?」諸葛亮問道。
魯肅看到他,輕聲說:「身邊的隨從說是在艙后看到一個人影,不似是這船上的人,正在和船夫一起查看情況。」正說著,就聽見裡面一聲高喊——
「果然有個人!」
諸葛亮和魯肅均是一驚,眼看著船夫和魯肅的隨從將一個人推到了他們面前。
「長卿?」諸葛亮萬分驚詫。
長卿此時只是一身穿著男子隨從的打扮,她心虛的看了看諸葛亮,又看了看身旁的魯肅。
「子敬先生,又見面了。」她用男子的方式作揖一拜。
魯肅亦是驚訝不已,他一開始還沒有認出來,但很快就記起了之前的事,當初他曾在烏林與諸葛亮相遇,而身邊跟隨著的小童便叫長卿。
在隨從和船夫都離開后,魯肅見諸葛亮的神色很不正常,他不知這其間有何蹊蹺,但自己一個外人也不方便質問,此刻更不宜摻入其中,便找了個借口迅速出了船艙。
艙內的氣氛甚是壓抑。
「先生……」長卿試探著喊了他一聲。
諸葛亮本來很是生氣,但他迅速調整好了情緒,當初就是因為一時動怒口不擇言,使得長卿落下難以根除的病根。憤怒有時候只會火上澆油,而眼下他也知道長卿為什麼要這樣做,只是這實不應該,他用一種較為緩和的語氣說:「我去找船夫,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先生!」長卿連忙喊住他,「讓我隨先生一起去柴桑吧。」
諸葛亮神色一冷,拂袖而言:「胡鬧!」
長卿有些委屈都看著他,暫時不敢反駁。
「你知道我在汗水邊撿到你時你的情況多危險么?這才過了幾天?晚上不照顧好自己也就罷了,現在身子養好了么?誰給你的膽量?」諸葛亮稍稍有些壓制不住怒火,但更多的是擔憂,原想著她不再那麼任性了,可此時又犯起了老毛病,「偷偷跑到船上,你以為還是隨先生我去遊玩么?」
「先生先勿動怒!」長卿緩聲說道,「對身體不好……」
「你還在乎先生的身體?」諸葛亮氣呼呼的說著,「不被你氣死便是好的!」
長卿知他說的是氣話,更知他是在擔心自己,現在的她可不會想當初一樣沒有頭腦的就知道頂著他的話說,故意嬉笑一聲,賣個乖巧。
諸葛亮運了運氣,見她這樣子,也說不出什麼責備的話了。
「長卿,你此番出行,主公可知?」只要思緒稍稍穩定下來,他便想到了關鍵之處。
長卿不語。
「你這樣,主公會很擔心的。」他皺著眉,說道。
「先生放心,我給主公留了書信,他會明白的。」長卿看似隨意的說著,「我隨先生一起前往柴桑,正好可以迴避劉琦,他也不會去為難主公了。」
諸葛亮明白她的用意,這時想起了什麼,便問道:「那日你是故意裝作生氣,又將主公氣走的?」。
長卿點頭,甚為無奈地說:「我不想讓他為難,氣我便好了,若是劉琦去找他他也有的話去敷衍,我也可有借口隨先生出來『避難』。既然我在那裡屬是非之人,還是不要久留的好。」
「即是如此,你也應該提前告訴先生。」諸葛亮知道她的良苦用心,可面上依舊有些不滿。
「提前說了,我就出不來了。」長卿悄悄做了個鬼臉,「如今且讓我做回先生的書童可好?先生只身前往江東,無人照顧怎行?」
諸葛亮看著她,突然回想起那個在在草廬中忙忙碌碌的身影,恍如隔世。
「那你的身體可還吃得消?」諸葛亮嘆了口氣,他定是前世欠了她什麼。
長卿笑了笑,說:「無礙的,自從那次生病後一直勤於練武,沒那麼嬌弱的。」
因長卿早就與魯肅見過,後者更知她本為女子,也免去了諸葛亮解釋介紹的麻煩,只說她是貪玩任性,又斥責了幾句。而魯肅卻是用一種看穿一切的神情看著他們,諸葛亮便知他是有些誤會了。
他懶得再多作解釋了。
因為此行順風順水,江東的帆船亦是工藝精湛,不到三日他們便已抵達柴桑。魯肅已經為他們準備好了驛館住所,諸葛亮只是稍稍休息了一晚,就隨同魯肅一起去見孫權,驛館內只剩下長卿自己,了無趣味。
這一行不是遊山玩水,所以多日以來長卿也只是在驛館附近閑逛幾圈,不敢亂跑。自從到了柴桑,諸葛亮幾乎天天都在忙碌,長卿插不上手,只得等著他哪日閑暇下來,再一起去看一看楚越之地的秀麗江山。
大多時她只待在驛館內,看著院內池塘中的魚兒來回遊走,獨自消解著無從言道的心事。
離他遠些,有的事情也許她能想明白些。
長卿從來就不是一個愛矯情的女子,她自幼便嚮往的是男子之間的那種隨性洒脫,嚮往徐元直口中那份執劍走天涯的快意恩仇。這麼多年來,她也算是幸運的,即便身為女子,無論是司馬徽還是諸葛亮,亦或是劉備,從未真的在意過她這般不同於一般女子的心性,也從不去刻意拘束她。也正因如此,她得意無憂無愁的度過了大半個少年時光,不用去在意身為女子的尷尬,也不用去考慮他人的流言蜚語。
直到她懵懂無知地在自己心中,烙下了一個名字。
甩甩頭,長卿不再去想之前的那些事情。亂世之中由不得兒女情長,更何況她眼中偏偏只容得了一個胸懷天下的人,那些荒唐幼稚的想法,早就該丟掉了。
這世間多少事由不得人,她也並非真是那游於人間的雲端仙客,逃不了俗世的困擾,躲不掉該來的情債。
誰叫她就是喜歡上了這麼一個人?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有位伊人,在水一方!」
長卿聽到有人頌詩,語氣音色甚為熟悉,忙得轉扭過頭,看到來者時開心一笑。
「俊哥兒!」長卿一掃之前的陰鬱,歡快的朝他跑去。
許久未見的諸葛均隨同他的兄長諸葛亮一起站在驛館的院門前,一同看著長卿起身跑到他們身邊。
「長卿,別來無恙!」諸葛均規規矩矩的向她行禮,長卿見狀,也只好整理了一下儀容,規規矩矩的回禮,然後又轉向諸葛亮,「先生。」
她與諸葛均已有很長一段時間未曾相見,眼下再次見到他,竟發現他此時已和諸葛亮的身形不差多少,膚色也不如當初那樣白皙的像個女孩子,眉宇間少了少年的陰柔,多了幾分男子的堅毅神色。可即便如此,他此時看著自己的神色,還是那般木訥的讓人想要取笑。
「俊哥兒可是一直在江東?」她直起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才緩緩問道。
諸葛均微微搖頭,一旁的諸葛亮替他解釋說:「均弟之前受我之託,隨簡憲和一起前往益州,不過並未在益州停留多久,就因兄長一書來信,將他招回了江東。」
去了益州?長卿心中不禁起疑,為何先生和主公都這般在意益州?她記得諸葛亮那般鼎立三足的言論,難道是現在就在不停的窺探著益州的情況么?她下意識的摸了摸下巴,眉心微蹙,這個動作卻落在了諸葛亮眼中。
「你們二人也多日未見了,均弟,由你帶著長卿到城內逛一逛吧,她一直想見見此地的風貌,為兄瑣事纏身,暫時無暇帶她去遊玩。」諸葛亮一邊說著,一邊就自顧自的進了屋。
「既然如此,我帶你去轉一轉吧。」諸葛均實誠的說,「你們來的正是時候,眼下已過秋收,集市上正是熱鬧的時候。」
長卿看了看已進入屋內的諸葛亮,只得同諸葛均朝外走去。
「俊哥兒?」
「何事?」諸葛均也不看她,輕聲問道。
長卿側過頭看著他,要說諸葛家的兄弟三人,都是這般好看的模樣,即便是他們的兄長諸葛瑾,也算得上是翹楚之姿。諸葛均這般俊俏,又在這楚風之地,定是引得不少女子傾心吧。
「你兄長叫你過來,所為何事?」她其實已經猜到了大概,卻還是故意問道。
諸葛均卻沒有回答她。
「俊哥兒?」長卿又問了一聲。
「兄長為我說了一門親事。」他平淡的說著。
果不其然,長卿淺笑一聲,又問道:「是哪家的女子,這般好運氣?」
「不是什麼大戶家的女子,其父與我兄長為舊識。」諸葛均的語氣越發冷漠,好像是在說著別人的事一樣。
「你應了這門親事?」長卿繼續追問道。
諸葛均頓了頓,平靜的點頭。
「那倒是該恭喜俊哥兒!」她嬉笑著,卻看到諸葛均的臉上沒有半點喜悅的神色。
氣氛變得的有些尷尬,長卿看了看別處,有些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長卿,這段時間,你過得好么?」諸葛均打破了沉寂,他換了種語氣,問道。
長卿的心裡也是百感交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有好些話一涌而出,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況且這些話,也不適合與他說道。
「長卿,你要是——」
「前面可是到了?」長卿打斷他,突然問道。
諸葛均將剛剛的話收了回去,顯得有些無奈的跟在她身後。
集市其實沒有什麼新鮮之處,但這裡要比新野熱鬧許多,長卿漫無目的的在集市上逛了幾圈,並沒有買什麼東西。
「你確定沒有你想要的東西么?」諸葛均又問了一次。
「俊哥兒,你還不了解我么?」長卿已經有了返回江邊的意思,朝著城門走去,「這麼多次你我同先生一起在外遊玩,可見我買過什麼東西?」
「你自己當然是沒有買過,每次都是二哥在身後買給你而已。」他輕笑了一聲,從自己的懷中掏出一個青藍色的扇墜。「這個你可喜歡?」
她點了點頭,諸葛均知道她向來喜歡什麼顏色。「你是要送給我么?」
諸葛均同樣點頭。
「這是個扇子墜兒,你送給先生倒可以,送給我有何用?」長卿不解的笑道。
諸葛均不語,從她的腰間要將那佩劍接下來,長卿卻一把將他推開。
兩個人都是一怔。
「這不是扇墜,這是掛在長劍上的。」諸葛均說道,「我剛才就注意到了你腰間的這把劍,想著送你這個長墜兒。」
長卿推開他是出於本能,除了喜若,她一直以來都不喜歡別人碰這把劍。聽他這麼一說,自己到不知該如何解釋,只能尷尬的輕咳了一聲,說:「原來如此,俊哥兒有所不知,我現在常用這把劍,不是個裝飾,有配飾的話用起來更麻煩。」
諸葛均的神色漸漸黯淡下去。
長卿心中無奈,她這樣說是不是太過分了?
為了避免兩人時間更加尷尬,她便加快了腳步朝驛館走去。
也許,是該說清楚的。長卿正思量著,就聽見耳邊一陣吵雜。
「怎麼了?」她不解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