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千步廊終有盡頭
千步廊,顧名思義,寬敞的廊道,足有千步之遙。
踏雪而來,鐵甲成丘。
白衣少年與黑袍青年二人,重又前行,步調緩慢。白衣始終在黑袍半步之後,很顯然,黑袍青年,只是在為白衣少年開路,此一役,誰是主角,當下立判。不過,他們似乎並不急於前行,因為前行之路註定阻礙重重,便無需疾行。
那些鐵甲兵,一波接著一波的湧出,想要將二人攔下,這是他們的願想,也是他們的使命。他們由最初的盾牌長矛,換成了斬馬長刀,最後換做了鋼劍。就像是在戰場,先是長矛衝刺,隨後斬刀亂殺,最後用劍去清理戰場。
可是不管這些鐵甲如何一波又一波地湧現,終究抵不過一刻鐘,便堆成鐵丘。
血染朝雪,雪化成河。
紅日愈發高升,映紅半邊天霞,與千步廊道血河交相輝映,彷彿置身於一個紅色的世界,偶有幾處雪白點綴。
千步廊盡頭,王城最後的一道防線。正陽門上三排弩手,早已蓄勢待發,他們早已經瞄準了廊道,只等黑白二人進入射程之內。
弩箭射程只有不到百步,卻是守城最好的裝備,也是城門得失最後的一道防線。此弩經過沽河王親自改造,可以連續發射三支弩箭,體型小巧,卻是威力驚人。
鐵甲雄兵終會燼,千步廊道亦有終。
正陽門樓,正中有一位旗手,右手高舉三角令旗,今日無風,令旗卻是被他擺動地獵獵作響。
「發射!」
旗手揮旗吶喊,令旗直指千步廊道。頓時數以千計的銳利弩箭,如雨點般朝千步廊射去……
「換防!」
旗手將令旗收回,高高舉起,大聲嘶吼。
隨著旗手的咆哮聲,第一排弩手發射完三隻弩箭,立刻下蹲,弓步,退出最前線。在他們身後早已有第二排弩手待命,抬腿一步便跨到最前線,將弩架在青磚之上,一手握持,一手扣著扳機……
「發射!」
令旗一揮,又是千支弩箭,劃破天空,墜向廊道。
「換防!」
「發射!」
…………
共有三隊弩手待命,訓練有素,互相換防,射出,備箭……一切的一切,看似繁瑣的步驟,在這一群人里,卻是相得益彰,有條不紊。
頃刻間,數以萬計的弩箭已然射出……
天空中密密麻麻,從廊道往上看,真就像是一片箭雨,遮天蔽日,無差別地刺向任何地方。
黑袍青年左手抓起一具鐵甲兵屍體,阻擋著一些箭矢。他擋在白衣少年前方,右手中的樹枝發出的光芒更甚,在手中揮舞,彷彿形成了一個光芒萬丈的圓盾,將飛來的弩箭全然擊飛、斬斷……
他無需用眼睛去看,箭矢太多,若是去看,只怕會頃刻間暈眩。他只需用耳朵去聽,用心去感受,樹枝化作長劍,挾著光芒,上下翻飛,每一次跳動都能彈開數根弩箭,絕無任何多餘的動作。
他左手提著的鐵甲兵,已經被紮成了刺蝟一般。弩箭本就是破甲之器,三支弩箭襲來,定有一發能夠刺入鐵甲。這漫天箭矢,著實密集,鐵甲已經完全被扎刺到斷裂,斷成幾段,從兵士可憐的肉身上斷裂滑落,血已流盡,箭也無處可落!
可憐的兵士,已經看不出本來的模樣,甚至看不見了血肉。只見滿身弩箭,弩箭與弩箭之間,疊著弩箭,目之所及,皆是弩箭……
黑衣青年將這可憐的兵士丟下,少了個如此的盾牌,需要阻擋之箭,似是多了一倍,他變得稍微忙亂了一些,必須嚴陣以待。他左右騰挪跳躍,手中樹枝揮舞的速度愈來愈快,阻擋著暴雨般的箭矢,不讓他們阻擋白衣少年前行的腳步。
白衣少年並不抬頭,他緩步而行,頷首低眉。手中的斷刀偶爾閃爍,閃爍之時便揮動幾下,彈開黑衣青年遺漏掉的弩箭……
就這樣,二人前進的速度雖稍有阻礙,卻也並未將他們前行的腳步阻斷。
二人行至城門腳下,站在門洞之內,城牆上的弩手已然失去了意義……
回首望去,千步廊道哪裡還有半點青石磚瓦的模樣!遠處是綿延起伏的鐵甲山丘,近處是多如牛毛般密密麻麻的鋼箭,林立縱橫,殘雪碎石,已經看不出青石磚瓦的廊道,本來該有的模樣。
「開門!」
正陽門內,雷將軍大聲命令著守城的兵士。
「可是,將軍……」
「數百弩手都攔那二人不住,區區木門,又有何用?!」雷將軍單手扶著巨劍,蹙著眉頭,表情甚是嚴肅,嚴陣以待……
……
「咯噔,咯噔,噔噔噔……」
兩扇有些破舊的朱漆大門,被緩慢地打開。朱漆經過風吹日晒,失了本色,厚重的木門上滿是刀疤劍痕,寫滿滄桑,無一不在訴說著這座城的風雨飄搖。
城門打開的那一刻,彷彿突然有一陣風,吹得雷將軍睜不開眼睛。他左手搭涼棚,阻擋著無名之風,眯縫著眼睛,看清了自南而來的二人。
「能夠走到此處,你二人真是不簡單吶!」雷將軍手扶著巨劍,站得威嚴挺拔,好似一座山,矗立在前行之路,不怒而威!
「終於有個像樣的了!」黑袍青年抬眼看了看,有些輕蔑地說到。
黑袍青年的額頭已經滿是汗水,千步廊走到盡頭,他也感覺到了疲憊,然而更多的卻是失望。他本以為會是一對一的輪番大戰,會有數不清的高手,等著他一一打敗,最終走到終點,看著自己的輝煌戰績,足以驕傲。可未曾想,他卻是一直都在清理兵線,雖然手起刀落,如同切瓜砍菜一般輕鬆,但是多有無趣。如此反覆,難免疲憊。若是還未遇到高手,先被耗盡了體力,豈不是可惜!
「休要欺我沽河無人!」
風停了,雷將軍銅鈴般的眼睛,怒目圓睜,死死地盯著黑袍白衣。彷彿戰鬥從此刻,已經開始!
「等候多時!」黑袍也略有興奮地說著。
白衣少年始終未說話,頷首低眉,面無表情,站在黑袍身後半步,不知所想。
黑袍青年揮了揮手中的樹枝,獵獵作響,彷彿手中之器,也如他一般,渴望著一場真正戰鬥,一場高手與高手之間的對決,如饑似渴!
「你的武器便是那一根粗樹枝?」雷將軍看著他,頗為詫異,隨口說著,「我不想欺你無器,任選一樣兵器吧!」
「樹枝與鐵器,本就無異,何須另選?」黑袍微微一笑,額頭的汗珠漸漸消失。
「啊!」
雷將軍大驚失色,他圓睜的怒目不由得抽搐了一下。彷彿剛才就已經開始的戰鬥,他已經敗了一局。
是的,已經敗了!雷多爾後悔不已,他後悔自己說出的話,在氣勢上已然敗了好幾成。他是個高手,他心裡明白,其實不只是氣勢敗了,他還輸了境界。這場戰鬥,他已經註定了會敗給這個年輕人!因為,他們根本就不在一個層次,或許他和這黑袍青年交手,堅持不住五十招,便會飲恨於此。
他雖是高手,但黑袍卻是更高層次的高手。而且他隱隱感覺到,黑袍身後,如瓷娃娃一般的瘦小少年,內力修為,更高過黑袍。
雷多爾悔恨之餘,更多是詫異。此二人年紀輕輕,便有有如此修為,若不是天賦異稟,神人相助,便是旁門左道,走了捷徑。
此二人不分青紅皂白、善惡對錯,不明緣由地殺入王城。僅此一役,二人便是千餘殺戮,怕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可是這二人身上散發的氣息,卻也感受不到邪惡陰森,甚至讓他有些欽佩!
雷將軍想起多年前,與同朝為將的司馬將軍切磋。司馬將軍說過相同的話:「世間之器,本就無異,何須為此而愁,趁手便好!」
當時他不以為然,他領會不到司馬將軍的境界。只知,司馬將軍的修為,在他之上,不管是內力,還是招式。同樣身為將軍,他很是不服氣,這些年努力練功。雄雞未鳴而起,月滿鉛華才歇。為得便是超越司馬,能夠與之再戰!只可惜,連年征戰,聚少離多,一直未有機會。
雷多爾看著眼前的黑袍青年,驀然想起摯友司馬。他覺得若是司馬將軍在此,與之一戰,勝負難決,他覺得司馬將軍應該會贏。畢竟他知曉司馬的實力,而對眼前的年輕人,他只知道,他們的境界一致!
「就讓我試一下這些年苦修的成果吧!」雷將軍腳尖輕輕一點,將巨劍踢起,手握劍柄,順勢擺了個舉刀獻寶式。
「哪怕是一死,也值得了!」雷將軍心中暗想。
……
「你且前行,莫誤腳步!」黑袍微微低頭,沖著白衣少年說到。
「嗯!」白衣少年頷首,繞過他,繼續前行。
「休傷吾王!」
雷多爾大喝一聲,巨劍挾風,如泰山壓頂一般襲來,擋住白衣少年腳步。
「你的對手是我!」黑袍一個箭步,運力於氣,將巨劍彈開。
「休傷吾王!」雷將軍又是咆哮著,揮動著巨劍就砸向白衣少年。這巨劍雖然劍身巨大,在他手裡卻是有如蛟龍般靈活。
「你且顧好自己吧!」黑袍手中樹枝,光芒化作長劍,直抵雷多爾心口。
雷多爾只得回劍格擋,他嘆了口氣,無奈!他對上黑袍,已是自顧不暇,若能自保便是幸運,哪裡還有能力阻攔白衣少年的前行。
他只能在心中默默禱告:願上天垂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