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敢叫日月換新天(5)

第17章 敢叫日月換新天(5)

狂風怒吼,暴雨如期而至。西北的夜空中閃過一抹雷電。

呼嘯而過的大風吹落了懸挂在城門樓上的大白燈籠,一抹微亮燭光在夜雨中艱難支撐,隨即熄滅。

黑壓壓的身影踏著山風夜雨而來,冰冷的雨水沖刷著厚重的鐵甲,腳步聲、馬蹄聲、盔甲的撞擊聲全都隱匿在狂風暴雨中。

泰山軍一萬步卒自洛陽城北門而入,直奔皇宮內門會通門而去……

洛陽城北門城樓下。

身披蓑衣的李元禎勒緊了韁繩,俊秀書生臉上露出一絲猙獰,他仰頭望著遠處燈火通明的皇宮內城,轉頭對著身後的黃門侍郎龔澄樞拱手道:「龔侍郎,前面便是皇宮內城會通門,過了這道門,對於你們來說榮華富貴、高官厚祿應有盡有,若是今日事成,他日必親去南漢拜謝南漢皇帝陛下,燕國與南漢永結同好,永不為敵!」

中年劍客背負長劍,右手握緊了韁繩,冰冷雨水順著蒼白臉頰滑落,他抬頭冷眼看著李光義,「我等鶻門中人奉陛下之命自當盡心儘力,只要貴國能夠按照事先約定,出兵與我南漢南北夾擊滅了南唐,今日之事,龔某自當捨命奉陪到底!若是爾等膽敢毀約,便是與我南漢為敵,與我鶻門為敵,恕龔某直言,恐到時別說是這洛陽城數萬守衛,就算是鍾離元親自來,龔某也要親手砍了你的頭,帶回南漢!

年輕書生咧嘴一笑,眼神中沒有一絲驚恐,似對眼前這位身居廟堂的江湖人並不畏懼,笑道:「龔侍郎說笑了,我李光義雖為一介書生,未入江湖,但是江湖中流傳了近百年來關於鶻門刺客的傳聞,在下也是有所耳聞,還請龔侍郎放心,只要今日我兄長能夠順利坐上皇位,李某在此向天起誓,定會出兵助貴國滅南唐,有違此誓,人神共誅之!」

言罷,李光義從懷中取出一塊黃絹,遞給了馬背上的龔澄樞。

「這是燕國皇帝親手所寫國書,還請龔侍郎親手交於貴國皇帝,我燕國人說的話說到做到,絕不食言!」

龔澄樞接過黃絹,從懷中取出火折,眯著眼睛細看起來。

上書燕國皇帝李元禎親筆,願與南漢結為盟國,永不兵戈相向,燕國出兵五十萬討伐南唐……

火光熄滅,黑夜中那名面無鬍鬚的中年劍客露出一絲笑意。

縱馬向前,四目相對,兩人未有言語。

龔澄樞揮起馬鞭,胯下烈馬猛然衝出北門城樓,烈馬穿梭在漫天夜雨中,馬蹄踏過街道積水,激起層層水花,朝著會通門奔去。

馬蹄聲漸遠,一陣悠揚的笛聲傳出,李光義透過上空的陣陣雷電閃光,看到數只黑色身影在街道屋頂上空輾轉騰挪,身形異常敏捷,朝著笛聲方向而去。

「出發!」李光義大喝道。

眾人繼續前行。

身後馬車中的中年男子撩起帘子,一身龍袍散發出王者之氣,他輕撫衣袍,露出一絲笑意。

……

會通門城門大開,夜風吹動著漫天血腥透過狹窄的宮門灌入了皇宮中。

兩百餘具殘肢斷臂的屍體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頭顱、手臂、斷腿、被重力貫穿身軀流淌在地上的內臟……,雨水透過著金色的盔甲,浸入尚有餘溫的身體里。

大地在哭泣,在咆哮,暴雨如山川瀑布傾瀉而下,一道紫雷在夜空中驟然閃過,雷聲轟然落下。

車馬驟停,萬餘步卒面面相覷,人群中忽有人驚叫,「莫不是我等行大逆不道之事,惹得上天大怒,

降下責罰」,聲音剛落,黑壓壓的人群中雜訊不斷。

一把長刀透過那名甲士胸膛,鮮血如泉涌,甲士應聲倒地。

雨夜中,持刀的中年男子眼神兇狠,黝黑的臉上一道淺淡的刀痕從額頭穿過鼻樑,男子大喝道:「誰再敢妖言惑眾,胡說八道,老子活劈了他!都他媽別愣著了,衝進皇宮,活捉小皇帝!」

大雨傾盆,雨夜中的甲士握緊刀柄,如脫韁野馬,往皇宮奔去……

會通門前,十七道黑色身影持劍而立,為首的獨臂男子轉身朝著皇城東門走去,身後十六名劍客如同提線木偶一般,面無表情,如同看待牲口一樣看著眼前的屍體,轉身跟在獨臂男子身後。

不遠處的樓頂上,倆個和尚默默注視著會通門前的單方面屠殺,雨珠滴落復而散去,倆個和尚衣衫皆是一滴雨水未沾。

胖和尚緊緊握住了拳頭,額頭的贅肉堆疊,臉色憤恨,「師父,剛才為什麼不讓小小僧出手啊,這十幾人小小僧一人便可應付。」

胖和尚側臉望向城門樓下的具具殘屍,胖和尚雙手合十,盤膝而坐,厚重的身軀卻悄然浮在半空中,輕聲道:「阿彌陀佛,小小僧為亡魂頌唱《地藏經》,眾生皆苦,各位施主也算解脫苦海,永生極樂了。」

小和尚眉頭緊蹙,對著城下屍體俯身,「阿彌陀佛,如同不能救王闡一般,救下眼前兩百人,便會有二十萬,甚至兩百萬生民捲入紛爭,到時生靈塗炭,屍橫遍野,這一幕小僧很久很久以前見過,小僧自那以後未從離開玄光寺一步,天下氣運使然,小僧也是無可奈何。」

小和尚轉身伸出右手撫在胖和尚的腦袋上,「瞭然,此次你我二人只能旁觀,一切因果早已註定,記住今日所見所想,日後回到寺中后,以佛法渡世,告誡芸芸眾生。」

頌唱完《地藏經》,法號「瞭然」的胖和尚抬起腦袋,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小和尚輕揮衣袖,身影往前掠去,在夜空中踏風而行,翻身躍過會通門,瞭然和尚身影如影隨形,龐大身軀輕盈飄落,朝著太極殿走去。

如此同時,遠處黑壓壓的萬餘甲士穿過街道,抬首望向大開的會通門,沒有絲毫猶豫,舉刀奔去。

……

一名醉酒尚在睡夢中的羽林衛被紫色驚雷驚醒,醉意全無。

偏殿外,沉悶的腳步聲傳來,他起身晃晃悠悠地推來偏殿大門,站在城樓上冒著大雨往下望去。

泰山營的營旗在黑夜中浮動,驚雷閃過,露出「泰山營」三個字,他愣在當場。

大雨夾雜著濃烈的秋涼順著頭頂滑落臉頰,他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又狠狠給自己兩個耳光,火辣的疼痛讓他膽寒。

「泰山營進宮了!」

泰山營隸屬左右衛大軍,在周朝,除了禁軍羽林衛外,天下沒有任何一支軍隊能進入京都洛陽,更別提皇宮內城。

申時初,這支萬人步卒才在聖前宣誓出征,如今卻已經大搖大擺進入了內城。他癱軟坐在地上,雙手一攤仰天抬頭,任憑雨水沖刷著。忽然手指像是觸碰到了什麼,他轉頭看去,是一具被砍去頭顱的屍體,血已流干,身體僵硬地躺在地上,放眼望去,一具具身軀支離破碎散落一地,宛如人間煉獄。

他雙眼一黑,暈倒在大雨中……

……

洛陽城東門,一名羽林衛急匆匆推開偏殿房門,「韓統領,不好了,外面換守的兄弟們回來說泰山軍好像回城了,一萬多人直奔皇宮而去!」

閉目養神的韓通猛然睜開眼睛,不可置信地望著眼前的衛士,起身抓住了那人的衣領,怒吼道「你他娘說什麼!泰山營進城了?從哪個門進的?

「好…好像是北門,現在已經往會通門而去」

韓通一把推開嚇得瑟瑟發抖的衛士,提起桌前的一柄彎刀,「北門!石守信和王審琦這兩個王八蛋!老子定要親手砍下他們的腦袋。」

「立刻召集左右龍武、左右神武的人馬隨我進宮護駕,快去!若是遲了,老子宰了你!」,韓通罵道。

衛士連連點頭,晃動著的身子走出偏殿外沒幾步,一支羽箭穿過重重夜雨、擊破陣陣狂風直射那名衛士身軀,羽箭從刺穿厚重盔甲后力道不減,攜帶者那名衛士身軀直撞偏殿窗戶。

一聲轟隆聲響起,偏殿的木窗應聲炸裂,韓通轉頭望去,那名衛士被一支羽箭貫穿了心臟,定殺在偏殿牆壁之上。

不遠處,獨臂男子單手拉弓,單腳立在房頂之上,一隻腳還搭在弓弩上。

韓通慌忙出門,其他羽林衛也慌忙圍了上來。

「何人竟敢刺殺皇宮禁軍羽林衛,難道不怕株連九族嗎?」,韓通抽刀站在偏殿門前,朗聲道。

「怕你娘的腿」,一聲尖銳的唾罵聲后,十六道身影驟然躍起,龔澄樞站在原地冷冷地觀看著一場屠殺。

「弓箭手,準備,射!」

密密麻麻的羽箭齊射而出,十六名劍客在空中踏箭而行,腳尖輕點,一個翻身便殺到了弓箭手面前,城樓上的羽林衛剛齊射一波,還沒來得及搭弓射箭,十幾顆頭顱已然滾落在地,鮮血噴涌而出。

黑衣劍客沒有絲毫遲疑,四散而去,手中長劍瞬間出手,劍劍刺中要害,羽林衛即使有盔甲護身,劍光所到之處皆是鐵甲迸裂的聲音,漫天的殘肢斷臂飛躍,黑衣劍客如同砍瓜切菜般,狹長的城樓上,恐懼在羽林衛中蔓延,衛士們紛紛後退,沒有一人敢鼓起勇氣往前揮刀。

城樓另一側,韓通手持彎刀,在與三名黑衣劍客廝殺,韓通刀法精湛,在沙場征戰多年,常以勇猛著稱,面對三名劍客仍不落下風

一刀落復又一刀起,刀氣與劍氣不斷撞擊,在夜空中轟然炸裂。韓通輾轉身軀,雙手握刀柄,一躍而起朝三名劍客劈下,刀身幻作無數道磅礴刀氣直劈而來。

三名劍客本想跳躍脫身,無奈這磅礴刀法封堵了所有退路,三人只得拼盡全力硬生抗下這一擊。

不遠處的樓頂上,龔澄樞微微蹙眉,不可思議的望著韓通。

「這人竟將刀法練到如此境地,真是世間罕見!」,龔澄樞不禁讚歎道。

說罷,身體微微前傾,背後長劍猛然出鞘,龔澄樞右手提劍,朝著韓通殺去。

磅礴刀氣剛剛觸碰到三人,三人身軀爆裂。

紅霧升起,血肉炸裂!

黑色的衣衫四分五裂。

半空中的韓通墜落在地上,口中大口大口地吐著鮮血,一人身影悄然落下,長劍直指韓通。

「你很厲害,龔某行走江湖數十年,竟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剛烈的刀法,屬實有點吃驚!」

龔澄樞眼神中多了幾分敬重。

「若不是在廟堂,我想我們會成為不錯的朋友,龔某敬重你這樣的人!」

「哈哈哈哈」,癱坐在地的韓通大笑,身體氣機盡散,就連站立的力氣也沒有,他艱難握起刀柄,抬刀直指龔澄樞。

「大周韓通不與奸賊之輩為伍!」

……

彎刀跌落,長劍透體而出,韓通眼神中浮散最後一絲生機,重重地倒在雨水中。

「可惜,可悲,可嘆啊!」,龔澄樞收起長劍嘆息道。

另一側,城樓上的羽林衛已被屠殺殆盡,血水混著雨水流下城樓,鮮紅的紅色液體沖刷著兩百多年的城牆……

……

太極殿內,途生困意的趙宗訓趴伏在桌案上,白公公貼心地蓋上衣服防止寒氣入體。殿內燭火繚繞,宰相周質眼眶紅潤,眯著眼睛批複奏摺。

殿外大雨滂沱,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掌事太監劉公公急忙推開太極殿的大門,一陣涼風吹入,劉公公渾身濕漉漉地跪在殿中,眼神焦急,張口欲言卻又不知述說。

白公公面容慈祥,踱步走來,「劉公公,這宮裡的規矩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此冒失闖入大殿,你可知罪!」

劉公公比劃了半天,高呼,「李上國回宮了!」

趴伏桌案的趙宗訓猛然驚起,兩隻小手揉搓著眼睛,「李上國回來了?北地打勝仗了嗎?快宣李上國進宮,朕要問問他是如何打贏契丹人的。」

白公公聽聞李元禎進宮的消息后臉色大變,一向慈祥的面容此刻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聽見皇帝還在說著夢話,不由得沉聲道:「陛下,李上國可還沒去北地呢!」

趙宗訓手上動作遲緩,一臉不可置信地望著白公公,「什麼意思,那李上國怎麼已經回宮了!」

一旁的宰相周質硃筆跌落,癱倒在地,眼神空洞道:「李元禎,你混蛋,你是本朝的罪人,我也是罪人,罪人啊!」

說罷,掩面痛哭……

殿外,陣陣腳步聲傳來,鐵甲聲、刀劍聲此起彼伏。黑森森的甲士中,一輛馬車赫然出現,馬車裡中年男子撩開車簾,撐傘走向太極殿外。

站在殿外,身穿龍袍的李元禎高聲朗道:「朕已回宮,殿內眾人為何不出殿跪迎?」

大殿之中,趙宗訓呆立當場,不知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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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劍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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