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速之客
自周朝建國以來,遠的不說,就說這位剛剛過世的皇帝趙榮,在位十六年,前十年為周朝百姓謀太平,興修水利,鼓勵農耕,十年來周朝國力強盛,百姓富庶;
后六年征伐西蜀、南唐以及北部的遼人,皆是勝多敗少。敗西蜀,收取秦、鳳、成、階四州;南摧南唐,盡得江北淮南十四州,迫使南唐元宗李璟去「帝號」;北破遼國,連克三關三州,周朝人人皆稱讚其「神武雄略,乃一代之英主也」。
奈何天妒英才,一代明君早逝,滿堂朝臣及百姓無不扼腕嘆息,如喪考妣。
顯德六年,八月三十。
按照舊制,皇帝趙榮駕崩的第二天,將為新皇帝趙宗訓舉行登基大典,但時間太過匆忙,五月初幽州之戰敗北,皇帝趙榮突發疾病昏厥,這才匆忙下令班師回朝。
短短的三個月過去,皇帝的病情不見好轉,御醫們也檢查不出是什麼毛病,只能開一些調理身體的藥物,誰成想最後竟吐血而亡……
禮部尚書王溥正安排即位大典事宜,這幾日忙著皇帝趙榮的葬禮和新皇帝趙宗訓的即位大典,他已經數日沒合眼了,六十多歲的王溥本就年紀大,加上幾天超負荷的工作,臉色蒼白,憔悴了不少。
從皇帝趙榮駕崩已過去二天,八月三十這天,一名驛卒騎著馬在官道上狂奔,馬兒掠過,激起官道上陣陣塵土。
驛卒名叫薛五,是周朝碌碌無名的一個驛卒,周朝建國二百餘年,自趙榮登基后,於顯德元年開始籌建驛站,驛站每三十里一處,至今已有一千三百一十五處,隸屬京都府衙。
薛五便是其中一個,早年間在隨州開了一家酒館,有著一位溫柔賢惠的婆娘,還有一個八歲的兒子,名字叫做薛林,一家三口靠著一個小酒館營生,日子還算過的可以。
薛五三十來歲,會些拳腳功夫,平日里喜歡結交一些江湖朋友,原以為日子就這樣平淡過去了,顯德三年,也就是趙顯征討南唐的時候,周朝的大軍已經包圍了隨州城,南唐守城大將劉洪號召全城百姓誓死不投,不僅男丁要上戰場,就連婦孺孩童也沒能倖免。劉洪手下的軍法隊全城搜捕,大量的婦孺孩童遭到屠殺,薛五的婆娘孩子也在其中……
等薛五找到的時候已經是冷冰冰的屍體,薛五的婆娘胸口被捅了一刀,鮮血流了一地,薛林的右手被砍斷,斷著的手裡還握著薛五親手做的糖人。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孩子沒死,斷了只手,疼痛加上驚嚇已經昏厥。
周朝的軍隊還是攻了進來,一位領頭的將軍騎馬來到身前,看見薛五抱著斷臂的孩子跪在街道中央,隨後安排隨行軍醫進行救治,薛林所幸命大,性命無憂,只是親眼目睹目前死在眼前,自此薛林再也不會笑了,而那位領頭的將軍,便是日後赫赫有名的平南王——趙顯。
再到後來,喪妻之後的薛五無心經營小酒館,所幸將鋪子轉了,帶著兒子兩人一起投奔了平南王,薛五在平南王的安排下做了一名驛卒,而他的兒子薛林因為種種原因性格變得孤僻,在平南王府里做個小小的護院,平日里做點雜事,或者修剪花園,府里的丫鬟們見他年紀輕輕的,加上又斷了一隻手,經常照顧他,雖然不會笑,但府里忙的時候他總會去幫忙搭把手,日子久了大家也都習慣了。
「京都八百里加急,京都八百里加急!!!」
薛五沖著不遠處的驛站一邊拚命大喊,一邊騎馬狂奔,驛站里的驛卒聽到聲音立馬牽出一匹馬,
在驛站門前等著。倆人沒有一句交談,薛五接過便跨上去,向著隨州奔去;他已經不知道重複了幾次這樣的動作,兩天前接到京都府衙發出的急報,便馬不停蹄地趕來,同樣接到急報任務的有十幾號人,而他們要奔向不同的地方,這一刻,所有人都似乎明白了,洛陽城要發生大事了……
天上的烏雲還未散去,吹來的風也不像往常那般炙熱,樹葉也開始泛黃,往遠處望去,似有大雁往南飛去,秋天要來了……
洛陽城東門城樓上,一間偏房內坐著兩個人,一人披盔甲,一人身穿素衣,坐在主位的年紀大點,三十來歲,滿臉鬍鬚多日未修剪,黝黑的臉上布滿了滄桑,眼神之中透露出一股殺氣,一把三尺長的大刀橫放在桌前。
側位坐著一個年輕人,年輕人面容清秀,一副書生模樣,面前放著一個盒子,看起來像是食盒,不知道裡面裝了些什麼吃食。
桌子中央是一壺剛剛沏好的龍井,坐在側方書生提起茶壺恭恭敬敬的倒了一杯,那將軍一臉嚴肅,端起杯子品了一口。
「好茶」坐在主位的將軍感嘆道。「王某平日里雖說是個粗人,不喜歡這些文人雅士的狗屁玩意兒,但這茶王某倒是識貨,確實好茶!」
書生聽到此話附言笑道:「王將軍若是喜愛,李某今日便可送到,定叫將軍滿意。」
那名叫王闡的將軍擺了擺手,面露難色道:「哎,不必如此麻煩,王某玩笑罷了,無功不受祿,今日王某在此值守,自當盡心儘力,何敢收受李賢弟大禮,再說,你那兄長乃是先帝親封的殿前都點校,即是我的頂頭上司,也是戰場之上的生死兄弟,說這些客套了點,不知李賢弟今日前來,所謂何事啊?」
「王將軍,我曾聽兄長提起過您,您跟隨先帝出生入死,若不是將軍您,高平之戰如何能大破遼人,若不是您,我大周如何能有今日之強盛?」
王闡抬起頭,端起桌前龍井茶又是品了一品,點了點頭說道:「不錯,高平之戰前期,右衛軍樊愛能、何徽兩位將軍不戰遁潰,實在該殺。王某作為左衛大將軍帶領五千騎兵,百里奔襲,迂迴到遼人身後,和你那兄長所帶的三千禁軍相互配合,致使遼人主力亂了陣腳,這才艱難獲勝啊」
「那將軍今日竟甘願做一名守城將軍,這三寸之地真的是將軍怕是要埋沒了將軍之才啊,我那兄長曾說王將軍乃是開疆拓土的大將軍,屈於一間偏殿實在是可惜了!」
「王某是犯過錯誤的罪人,先帝讓王某在此值守城門,也是對王某的信任,怎敢再有要求?」
一旁的書生笑著搖了搖頭,開口道:「王將軍還在為幽州之戰自責?明眼人都明白,幽州之戰失利不在將軍啊,若不是先帝急功冒進……」
話還沒說完,一旁的王闡手中茶杯驟然炸裂,滾燙的茶水灑了一地,王闡面不改色,眼神中露出一絲殺意,冷冷地望著那書生說道:「李光義,我是看在你兄長的面子才讓你在這說話,你要是再敢對先帝出言不遜,當心老子一刀宰了你!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別跟老子在這磨磨蹭蹭的,老子最煩你們這幫讀書人!」
那喚作李光義的年輕書生也不生氣,從茶具里重新拿了個杯子,倒了一杯恭敬地放在王闡面前,彎下身子抱拳道:「王將軍言重了,是在下口無遮攔,在下今日來,也是受家中兄長囑託,來謀求一件事」,說罷將桌前的食盒推倒了王闡面前,推的很慢,貌似有些份量。
王闡有些煩躁,罵罵咧咧道:「你們這些讀書人,嘴裡總能說些歪詞,老子聽不懂,但是只有一條,你罵老子可以,但是要是說皇上的壞話,老子誰的面子也不給」
說罷,打開面前的食盒,裡面是金燦燦的元寶,每個足有十兩,食盒分為四層,每層整齊擺列十個,極為講究。王闡蓋上食盒蓋子,反手輕輕一推,裝著四百兩黃金食盒滑向李光義面前。
「這是李元禎的意思?」王闡冷冷地問道。
「王將軍,在下在家中常聽兄長提起您,知道您向來剛正不阿,對錢財之物更是視作糞土,正如之前所說,將軍之才不應屈尊在這三尺之地啊,您也知道,先帝剛剛駕崩,如今新帝尚未登基,那西蜀、南唐狼子野心啊,邊關近日來已經收到數份急報,西蜀大軍十萬、南唐大軍十五萬,已經離我大周不過五十里了;將軍,我家兄長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可如今朝中能當此大任者,不過爾爾,家兄曾多次請摺子,可先皇垂危,根本處理不了朝政,一拖再拖,如今已到了此等局面,望將軍為了大周江山社稷著想,別再推辭了」
李光義慷概激昂地說著,言罷,沖著王闡深深鞠了一躬。
「別跟老子來這套,若沒有聖上旨意,王某是不會擅自離開京師的,若沒有別的事,這就請吧,恕不遠送!!!」
李光義無奈地搖了搖頭,他知道面前這個人無論如何也勸說不了了,轉身便要離開。
「你東西忘帶了」,身後閉著眼睛的王闡冷冷地說道。
李光義回頭望著食盒,拎在手裡,緩緩彎腰道:「告辭!」
出了皇城東門的李光義,轉身抬頭望向東門城樓的偏殿,嘴裡喃喃道:「人是好人,可惜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