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召見(2合1四K)
五鼓剛過,早睡又不讀書的生活真是享受,朱瞻墉精神飽足地爬起身。
洗漱,穿衣。
搬來這座偏殿果真是好,尚膳監派膳時辰早一刻。
用過早膳后,侯於旁邊的尚膳監傳話,朱棣想召見他。
天色才剛青冥就醒了?
看來皇帝也不好當啊,朱瞻墉進入文淵閣,就見披著皇袍坐在豆燈下看書的人影,跪伏請早安:
「皇祖起床真早。」
朱棣扯了扯皇袍,似是感覺冷:「朕年輕時貪覺,常得人叫,而今當了皇帝,怎敢晚朝,到時辰也醒了。」
朝中許多疏奏等候批閱,看書喝茶皆是擠出來的。
手裡那本農事和經濟之論,最後一章折住頁腳,明顯已是看完,卻靜靜坐在那裡。
雙眸中意猶未盡。
心中滋味頗是複雜,一來不能立朱瞻墉為儲君,二來此孫卻有非凡才學。
良久,他目光徐徐看來:「還有嗎?」
難得,難得有本有趣之書啊,靖難打四年消耗國本,而今天下逐漸太平。
回想看過的史書,秦漢唐宋,得天下后,百年之內迅速興盛而後又衰亡,起初納悶不知何故,看完此書後,似乎能抓住一些經濟與百姓的脈絡聯繫。
見朱瞻墉不說話,朱棣嗓音略帶責備:「朕知道,那鹽法,是你教你父王說的。」
唉。
要是站在一國之頂端,看這些書,遠比百姓體會更深,聯想亦更多,難怪他在此挑燈而坐。
著書,沒有了,說什麼也沒有了。
「皇祖,我哪裡還敢藏私。」朱瞻墉直接拒絕。
朱棣蹙眉,心裡煩躁起來,好似興緻正濃之事,被忽然中斷繼而怒上心頭,知道錯不在朱瞻墉:「那你再勞勞神,費費心,再寫一些。」
任何皇帝勵精圖治,俱都是這種反應吧。
只不過朱瞻墉不想加班:「皇祖如此操勞,非是好事,下臣不為,則君常勞。」
這種細小之事。
皇帝只需了解大概,真事事親力而為,說實話,未必能做得比別人好,還容易把自己累倒。
聽到這番話,朱棣總是嚴肅的面色變得輕柔許多,轉過頭再看此書,想到北邊瓦剌、韃靼三部,還有西南交趾等疆域問題。
南方和西北,不服管治的土司叛亂不斷,內亂問題。
蘇湖等地糧食連年欠收,北方連年不低的軍費,始料未及之天災疫病……
這一件件事加起來,朝廷也不太平。
他若倒下。
後世子孫,可否將這些隱患解決。
朱棣笑笑,「你知道朕的顧慮嗎?」
「皇祖,孫臣不敢揣測,可聖意不能違背,皇祖的顧慮應當是,擔憂後世子孫沒有才能,如同建文帝那樣,丟失江山。」
其實吧。
還真丟了。
英宗和朱棣也就差了兩輩,折損五十萬大軍,丟了,但沒全丟。
朱瞻墉心思迴轉之間,突然心血來潮,來了一波操作。
【國祚氣運點不足,王朝維持的時間無法延長】
果然如此。
不足千點無法消耗,雖然想延長永樂維持時間,將盛世推向頂峰之頂峰。
不過,國祚氣運點沒了。
此刻,還不王朝險些就被延長的朱棣,正以一種欣賞的目光,打量這個從北平府來京城,卻很快站穩腳跟的,唯唯諾諾的孫子,點點頭:
「說說看,
朝中之事,還有誰能處置?」
「元代用吏來治國,法令很煩冗,文書堆積如山,吏就從中舞弊,根本無法追究,
「皇祖現在也如此,諸事都需皇祖過目,事情堆積起來,皇祖急於施行而准許,反而漏掉重要之事,奸佞之臣有可趁之機。」
皇祖召他來,不就是想聽些不同的話嗎,平常這些話,少有官員敢說。
但朱棣知道他敢說。
現在說完。
應該能放我走了吧。
聽完這番話,朱棣只覺得恍惚,他想讓大明朝在子孫後代手上永遠傳承下去。
他未當過皇帝,時常想高皇帝廢除中書省,善政還是弊政,皇帝兼理宰相之務,時常不休不眠也處置不過來。
防止皇權濫用和官僚缺失。
早想提升大學士權力,此話說到心裡去了,朱棣也有此意:「你小子,倒是敢說。」
「是…是皇祖讓我說的。」
朱棣看時辰已快上午朝,擺擺手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等人徹底走出文淵閣,悠悠道:「解縉他,這幾日在做甚?」
「解公廣開府門……在府上講學。」太監知道解縉是禁忌,不敢多言。
朱瞻墉從文淵閣出來,已經是巳時一刻。
本想進陸的歷史,看有無國祚氣運點收穫,不過這廝此時卻在觀賞大明,說明戰國無事,只能悻悻作罷。
不知老祈收穫如何,莫看皇祖眼下親近,皇家最是無情,說翻臉便翻臉。
再者,老朱想他當皇帝,這位在洪武朝把著關呢。
唉,我的人生啊,太難了。
「昨天收了多少張契書?」
收穫不是很豐富,老祈略有尷尬:「殿下,鄉縣之間相隔甚遠,我帶著銀兩,不敢走小道,有些村子不種桑不養蠶,想找到養桑的農人,要花費些時日……若有衙門的稅簿就好了,戶房收納絲稅,誰家養蠶,一目而清。」
朱瞻墉問:「應天府的府尹,是誰?」
「顧佐,此人是建文二年的進士,有文武藝,以前在宮裡當過御史,後來被舉薦當了應天府尹,為人板直,百姓都暗裡叫他包拯,不會輕易給稅簿。」
老祈為難看著他。
……
京城,應天府。
顧佐面對著牆吸溜麵條,房間狹小,只放下書案和椅子,沒有其他胥吏作陪,他正吸溜熱騰騰的麵條,被外頭胥吏通報嚇到,燙了嘴巴。
「老爺,有人要見您。」
吃飯也來報官,做個人吧,顧佐憤憤然放下筷子,出去看誰這般大膽,敢飯點來報官:
「誰要見我?!」
其實,朱瞻墉也不必來,花銀兩買通衙門賬房,就能抄錄一份賬簿副本,只不過籠絡絲農,難免有士紳找麻煩,而顧佐是京城的父母官。
「我聽,顧大人清直如水,被稱作包拯?」
「不錯,說出你的冤屈吧。」顧佐沉聲道。
「我是來給顧大人送功績的。」
「功績?」
顧佐聽完,認真打量眼前清秀的少年。
「又快到繳納絲稅的時候了吧?江南乃蠶絲之鄉,可百姓卻交不上絲稅,戶部定然會將罪過推給顧大人,而我,是來給絲農送銀兩的,先撥給絲農銀兩,繳納絲稅,令他們安心養蠶。」朱瞻墉道。
顧佐聞言心中一動。
他每年都為補足絲稅發愁,那些該死的絲商,以極低的價錢收購絲農手裡的生絲,生活尚且困頓,一旦發生天災便會形勢嚴峻,哪裡有銀兩交稅?
他又是心軟的人。
不忍催逼百姓,只能默默承受朝廷的壓力,但他也未急著答應,正色道:
「你要多少利息?」
「不要利息。」
顧佐大袖一擺,態度發生翻天覆地變化,活像招商引資辦的主任,笑呵呵:「來來來,裡面請!喝茶,本官沒太聽明白,咱們邊喝邊聊。」
朱瞻墉道:「我也不是沒有條件。」
顧佐臉色微變。
朱瞻墉繼續道:「我以高一成的價錢,撥給絲農今年的款銀,以後每年都如此,我一定要先給銀兩,他們才能賣給我生絲,做出來再賣給我的,我不收。」
哪裡來的大傻子,先掏錢再等貨……顧佐笑出來:「原來是這樣啊,若天下多一些閣下這樣的傻子……不,大義之商,大明何患不國富民安?你常年做生絲買賣?」
「生絲買賣水太深,草民想只做一年。」
「太短!」
「那就先五年吧,不過,我要契書,萬一他們收了銀兩不給生絲,顧大人可要為我做主!」
「哼,這個自然!」
於是,一把京城的黑餓勢力保護傘就這麼打開了。
朱瞻墉和顧佐敲定契書細節。
其實,也沒什麼好敲定的,如何寫能生效,人家顧大人是專業的,親自起草,用的還是衙門文墨和印章。
朝廷也不死板。
事實上,很多政事都要靠地方官員自己想辦法解決,做得好就是好官,做不好就要下獄,只問結果不論過程。
這些銀兩,都是送到絲農手裡。
顧佐一分紋銀不過手。
而且,還以高於那些該死的絲商一成價錢收購,何樂而不為呢,這事說到朱棣哪裡,顧佐也能挺直腰桿。
朱瞻墉又問:「顧大人,草民想給絲農送銀兩去,可應天府的絲農,遍布各縣鄉,草民不知他們住所,且抬著這些錢銀,又擔憂遇上盜賊,我是想馬上送到他們手裡,可是……唉。」
「送……送錢啊?好好好,銀兩呢?本官這就命人去發給絲農。」顧佐抬起眉,笑吟吟的樣子。
就要抽夏稅了。
往年有些絲農甚至入京當雜役,掙取絲稅,再回去養蠶,現在不用這麼麻煩了,把銀兩發下去,絲農不用外出當雜役,他也能把絲稅抽上來。
祈忠在旁邊看的愣住了。
高皇帝是如何知道這位的,還讓咱來伺候他,不必求人,對方笑呵呵把賬簿拿出來,還幫忙護送銀兩。
顧佐太盛情,將他送出衙門。
朱瞻墉能感受到,這是為百姓謀福的好官,與那些讀死書的儒生不同,靈活大膽,百姓需要這樣的官員。
摸出那塊光潤玉石。
壹:「咱當年也是這樣讓徐達他們跟了咱,絲農能先得賬款乃是好事,咱當過農戶,知道那些大戶雇傭人不給錢,為何不多訂立十年契書?」
熱情的叄長期在線。
叄:「若斷了那些人的財路,會很難辦吧?」
朱瞻墉:「誠然如此,續三年契約,顧府尹尚且壓得住,若續十年,便等同於我佔了京城百姓生絲十年,那些士紳豈能坐得住?他們定會鬧到皇祖那裡去。」
陸有些匪夷所思:「他們能鬧進朝廷?」
朱瞻墉:「士農工商,太祖雖然將商人地位放得很低,百姓已有不同見解,甚至有官員偷偷營商,家中良田千頃,寅糧卯糧吃不完,總不能爛在倉庫里,這些糧去了何處?」
陸:「官員也是商人?」
朱瞻墉:「此事自春秋便有吧,商人亂國,我不喜官商,他們只考慮自身,不考慮百姓。」
他收起光潤玉佩。
回到皇宮,只等老祈把京城的契書收上來,算起來,鄭和第一次也快返航了,絲價應當會大漲,總不能看著士紳大把賺錢吧。
我控制了生絲。
沒有生絲看你們怎麼織絲綢。
………
漢王府。
趙王來府上拜訪,辰時入宮給皇后請安,然後參加早朝,通報北平府的政務,下值回到漢王府。
留京餘額還剩二十幾天,再加上輔佐了許多年的長史,被親愛的侄子弄死,如何都想把朱瞻墉拉下來。
「查到什麽把柄了?」
孟瑜也是朱高燧的長史,只不過他是王府第二位人物,現在順位晉陞,成了第一位人物。
此刻,他站在朱高熾面前:「三殿下近日在囤積生絲,他常去那家布坊,而後買了許多生絲,如今生絲都漲價了。」
趙王眸子映在茶碗里:「有不尋常?」
「趙王可知他買了多少生絲?京城的生絲,還有天下第一聚蘇州的生絲,大多都被買回來了,雖說生絲不值幾個錢,可他似是買了上萬兩,這麼多銀兩,從哪裡來?」孟瑜略作遲疑。
趙王抬起眸子,喃喃自語:「瞻墉從北平府來,只帶了幾身衣裳,哪裡來的銀兩,英國公?」
「太子前陣子,要給重修的兩千餘繕書官發俸祿,向戶部要了銀兩,下官就是說,太子會不會挪用了銀兩。」孟瑜用力想了想。
趙王眼睛亮起,咬著牙齒:「那本王就不能讓他如願了!」
絲綢降價。
那麼生絲一定會降價,若調用朝中銀兩,彼時看他還如何歸還朝廷這筆銀兩,想到此處,朱高燧決定把京城絲價壓下來。
不過他初到京城,並無銀兩。
漢王雖有銀兩,數目太大恐怕也不會借出,思作一番后,決定命手下去把牙行的人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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