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阿寧的展覽
阿寧舉辦的展覽並不十分有趣,有些文物我甚至親手摸過,便少了一分新鮮感。
但這些文物對於國內的專家來說,則是很重要的一手史料,隨處可見有些長者帶領三兩個年輕人在用本子記錄些什麼,我判斷這些人可能是學歷史或者考古的學生。
我杵著支架,晃晃悠悠地打了個呵欠。黑色的長裙能把腿上纏著的繃帶遮住,參與此類的活動,難免會穿得正式,比起所謂美感,對於我更重要的是,是否方便上廁所。
在遠處看到解雨臣和阿寧兩個人和幾個西裝中年男人正握手交談著,後面跟著一群跟班。
領頭的西裝男人額上的皺紋趕得上我爺爺了,戴著個小眼睛,下巴尖尖的,渾身大家風範,看著很和藹的樣子。
我眯起眼睛,好像想起在新聞上看見過他。他開口便引經據典,語調悠長緩慢,解雨臣和阿寧很有耐心地陪同著他,在展館里轉了轉走了個過場,走到哪裡,都會有幾個類似於記者的工作人員在後面記筆記,或是幫忙拍照,這也許就是必經的程序。
快要路過到我這邊時,工作人員不由分說地提前把我扶到距離他們半米遠的空地,作為閑雜人等,我就像古時官員巡訪時,被隔開的平民百姓般,只能在人潮里可憐巴巴地瞥一眼被前呼後擁的達官貴人。
八面玲瓏的青年才俊似乎得到那個中年人的很多關注,解雨臣很會和長輩打交道,禮數做的很足,阿寧配合著他說了很多,一路歡聲笑語。
後面中年人在展會中間跟大家合了張照就向大家致意離開了,很快解雨臣便踱步到了我附近。
我察覺到他的到來,轉頭繼續欣賞面前的一幅唐卡,前面的古董我就草草地掃了一眼,實在是逛累了就在這裡站了很久。
唐卡上的主人公盤坐在圖像中間靠左的位置,威嚴怒目,露出他的腳掌心。掛著一串念珠的左手指著他旁邊的藍色三眼雄獅,右手拿著一個金色的碗。他的周圍有一團團祥雲,和幾個面色肅穆莊嚴,朝向著他的和尚,而身下有一尊被骷髏和地獄火纏繞的藍臉人物,長著大口,手裡拿著金剛杵。
解雨臣站到我後面,上前俯下身子仔細端詳著唐卡,在我耳邊輕聲道:「這應該是宗喀巴大師。」
「面前有介紹牌,我識字,不用再次解說了。」我沒有給他機會讓他展示自己的過人才識,只是他吐息和鼻息吹到我的耳朵上,讓我感覺有一絲癢,我皺眉不禁把脖子縮了起來。
解雨臣繼續把臉貼近我,他俯身的模樣,似吻又似耳側輕語,隨口提了一句:「怎麼?你喜歡嗎?」
我很清楚的知道,其實如果能看清楚他的表情的話,實際上他應該是在面無表情地認真看著畫。
耳朵實在受不了這樣的吹氣,以前很不喜歡這種讓人心神不寧的事,現如今也只能將脖子扭著,把他的臉輕輕推到一邊,一本正經地回應道:「雖然你應該是在說唐卡,但我不喜歡,我說的是現在的你。」
解雨臣點到為止,面上帶些遺憾,知道那一套沒有用,便假惺惺地說到:「不像以前那麼客套了,果然你現在連委婉的話都不想多說。算了,那你喜歡這幅唐卡嗎。」
「還行,很好看。」
他說著,掏出手機對著畫拍了一張:「繪畫唐卡的過程是難以相信的複雜,要求繪畫者保持著平靜虔誠的心境去一筆一劃的去勾勒,融入了許多心血。把這過程比作是繪製一副藝術品,倒不如說是一場苦修佛法的磨鍊。過去我每每看到這些畫,總是把注意力放在滿足於視覺的衝擊力上,看得越多,實則這東西厲害的地方是在無論怎麼看都毫無破綻的穩定感上,特定的布局和設計規劃是需要無數的臨摹和記憶,而這是信仰給予了他們那股讓人篤定的力量。而我很喜歡那種穩定感。」
「人有思想和信仰,所以才會和只知道饑渴的動物有根本區別。可是,信仰同時是顆子彈,無數的動機都可以因此解釋,讓人超越人性,很可怕。做個沒有信仰的人也未嘗不可。」
解雨臣收回手機,曾經他經常被委託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最離譜的是和一個信仰邪/教的女子接觸,她作為委託人其中的一個線人,帶著從俄羅斯運來的貨物和他交易,她表面上和善的樣子,背後其實是被洗腦後的結果。
「無法想象怎麼發生的。」我是個實在的人,對精神類的東西都無法理解。
「用心理學的話來說,就是對個體的潛意識的利用。個體的腦神經存在眾多認知區域,這些區域都依靠相應現實的刺激而維持。」解雨臣解釋道。
「所以,當刺激個體,讓此處於一種十分興奮的狀態之中時,這種來自外部的興奮狀態會「滲透」到個體的身體當中,進而使得身體狀態也變得興奮甚至是亢奮,假如機體長時間處於這樣的狀態之中時,精神上的「防備狀態」就會鬆懈,就會接受他接收的有限信息,導致自己自願被控制。」
因為不知道她中途想做什麼報復社會的事,所以一舉一動都給他一種很滲人的感覺,幸好職業素養使他能保持表面的平靜,等下次見到這個人,就是報紙上某條新聞下附帶的馬賽克圖了。
只不過他沒有拯救他人的閑心,只能盡量避免和那邊有過多接觸。出於對生意的考慮和個人原因,後面他發誓如果有委託人再讓他和類似的人接觸,他就直接把人拉進行業黑名單,讓人什麼生意都做不了。
「我在太陽下成長,和胖子一樣信dang和人民群眾,妖魔鬼怪都動搖不了我。」我堅定道,解雨臣嘆口氣,滿口道是,說我遇見他們只能互掐起來,讓他很放心。
說著,他陪著我走到了西周展廳,放於正中的是一口青銅鼎,旁邊則是一些保存的比較完好的武器諸如圓刃管銎青銅鉞什麼的,其他的還有青銅樽,玄龜卣等等。
其中有幾個是被人賣到海外又兜兜轉轉被阿寧她們買回,我心想不會是吳邪他們之前轉手的吧,這中間的交易還真的帶著玄學的味兒。
介紹板上寫著這些應該都是周穆王時期的物件兒。看到周穆王,我就不經想到關於他的那些傳說了。
我問道:「你說,周穆王真的長生了嗎?他和西王母究竟如何了。」
解雨臣看著那口青銅鼎,眼神順著鼎上蜿蜒的龍紋遊走,回答著根本不像回答的話,「不知道。」
解雨臣圍著鼎轉著,到某個角度就停頓下來,眼神正好停在鼎的左邊的一處山紋上,接著說到:「人還是不要活那麼久好,活的越久,給自己,給他人帶來的都是無盡的折磨和痛苦。就算有機會永生,我也不想永遠留在人們眼皮子下,這很累。所以,我覺得還是不要長生的好。你的表演結束了,就該退場了,人的壽命到了,就該走了。」
「既然如此,我想讓我恨的人永生下去,如果他能帶著痛苦一直活下去,我就算是當場死去,想到他會一直受到折磨,大仇算是得報,能夠痛快的含笑九泉。」
「挺惡毒的想法,但他就是想一直厚顏無恥的活下去,那這些痛苦對他而言也是無所謂吧,相反,他的仇人少了一個,你白死了。」我想了想也是,果然人與人的悲歡並不相同。
解雨臣拍了拍我的腰,示意我該走了,我便與他一同出了西周展廳。解雨臣攬著我的腰,路上問道:「如果是你,你會選擇永生嗎?」
我笑了一下,搖起了頭。在我看來,倘若真能永生,那我倒是希望能與跟想要的人一起永生。
如果僅僅是自己永生,在永生的喜悅褪去后,當你看到認識的人一個個離你而去,留下的就是無盡的孤寂。就好比嫦娥一個人吞下仙藥飛升廣寒,等待她的不過是在月宮思念故人罷了。
步行到出口處,遠遠看到阿寧還在跟幾個外國人交談,身旁站著一個年輕人,應該是她之前說的弟弟。
她注意到我們后,解雨臣朝她比了個手勢,阿寧把手做成電話的樣子,指了指,告訴我們電話再聯繫,然後笑著朝我揮手。
展覽外面還是有很多人陸陸續續來參觀,看得出來阿寧這次的展覽還算成功,畢竟阿寧現在的公司以前是裘德考的,這些展品是流失海外的文物,自然可以引起一大批業界人士和愛好者的興趣。
就在我和解雨臣準備離開時,我看到那個長得很像我爹的人正在檢票進場,我警鈴大作立刻告訴了他。
不顧他怎麼說,自覺能單獨行走了,索性支架一扔,想朝入口處跑去。
解雨臣及時抓住著我的手腕,一邊接著就打起了阿寧的電話,道:「有個很像大花他爹的人進場了,有點危險,先把蔣先生一行人送走,你那邊留意一下。」
開著免提,阿寧的聲音傳來,她似乎不意外道:「我知道。我這次開這個展覽,就是為了等他來。」
我努力在整理思路,不管從什麼角度來想,這個人都不可能是我爸,想起那張被割破的臉,我心裡有一種不安感,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戴著□□。
但是之前和他一起的那群人呢?他是何種目的要打扮作我爸的模樣,而且還是來阿寧的展覽。
只要他稍微調查一下,就應該知道解雨臣跟這個展覽的關係,但或許是因為解雨臣跟我的關係並沒有太多人知道,導致他敢頂著我爸的臉跟我來個擦肩吧,不管這個人是什麼打算,今天我都得把這個人給揪出來。
在給安保打了招呼后,我和解雨臣在展廳的各處搜尋那個人。只要能逮到那個人,然後我們一起把他控制住,後面要是能問出東西來,就是最好的結果。
而這裡的安保系統也很完善,在入口處,有先進儀器的掃描,槍械和刀具是能被檢測出來,可是暫時不能排除他沒有其他不能被檢測的武器。
我和解雨臣在大廳掃視了一整圈,那個假冒我爹的男人似乎目標很明確,他看了眼展覽地圖,卻突然轉身,透過人群,直勾勾地鎖定到我。
我愣在原地,他的眼神和之前的那個人不一樣。
他陰冷的笑著,嘴裡的口型似乎在說:我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