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承諾

夕陽溺死在雲間，一片血紅。

鸞蹦蹦跳跳地走在密林小道上，她正在村莊附近尋找今晚晚餐的食材。

忽然，她犀利的目光似乎鎖定了什麼，緊接著抬手秒結數印，大喝一聲：「起！」

下一秒，鸞的面前猛然升起了一道土牆，她隨之飛躍而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瞬間摘下了立在土牆之上的一朵蘑菇。

「蕪湖，大豐收～」

鸞小心翼翼的將蘑菇放在一個破舊的竹籃里，這是她今天發現的第二十八朵蘑菇。

夕陽將鸞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她回頭望向村子的方向，隱隱能瞧見那兒升起了一縷黑煙。

「該回去了。」

村莊內，儡人正在生火，漫不經心的他花了比平常一倍多的時間才把火生起來。

就在剛才，他遭遇了一件很不尋常的事，那就是他居然重複做了跟上一個內容一模一樣的預知夢。

這種情況他還是第一次遇見，按理說，預知夢的內容是不可能會重複的，除非……

展開【神識擬夢】禁術捲軸，上面記錄了幾個有可能出現的意外情況，而其中一個就與儡人目前所遭遇的相吻合。

重夢：兩次施展術式的結果極為相似，造成此情況的原因可能是即將發生在施術者身上的事故太過重大，導致術式失靈。

「……太過重大？」

讀到這裡時，儡人的心頭頓時蒙上了一層涼意，什麼事故會重大到讓術式都失靈了？就算是關乎生命也不至於如此啊，難道這事故造成的後果……

比死亡還要糟糕？

儡人突然想起這兩天發生的怪事，巨大的怪物、變異的棕熊和神秘的紅袍人……

他的頭又開始痛了。

一般來說，預知夢能看到三天之內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重大事故，但儡人現在連續做了兩次相同的預知夢，也就表明他所看到的並不是三天之內會發生的事，但那又會在什麼時候發生？

柴堆中的火焰逐漸升高，像一隻紅色的精靈牽著風翩翩起舞。

就在儡人皺眉思索之時，鸞回來了。

「坐下來，我們談談。」

儡人臉色陰沉，看起來非常鬱悶。

鸞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還是乖乖在儡人身旁坐了下來，裝著蘑菇的竹籃被她藏在身後，似乎想待會給儡人一個驚喜。

「你都會什麼屬性的忍術？」

「唔......火、土、水、雷，風。」鸞如實回答道。

「你目前掌握了多少種忍術，能自主學習和研發新忍術嗎？」

「12種......能。」鸞緩緩點了點頭，不明白儡人為什麼突然問這些。

之後，儡人又問了她一大堆問題，大多數都是關於戰鬥能力這方面的。

看著眉頭緊鎖的儡人，鸞有些不明所以，以為他又在假正經，不僅沒有將這些話放在心上，還時不時抱怨、捉弄儡人幾句，完全沒有意識到儡人眉沿之下的眼神逐漸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看著面前完全不理解他意思的鸞，儡人內心深處的某個地方不禁產生了動搖。

就目前看來，沒有戰鬥力的他想要躲過預知夢所預言的劫難，基本上只能靠鸞。但，他現在從她身上感受不到一點兒該有的安全感。

既然為此傾入了心血，他就必須要知道鸞能給他帶來多少回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現在就是儡人的第二個戰力、第二重身份、第二顆心臟，

和第二條命。

濃重的暮色壓著天空，薄雲如絲絲縷縷浮著不動，雲間一輪明月隱隱約約，似被裹在一團蠶絲里的珍珠。

儡人低下頭沉默片刻后，又抬頭望向鸞。

鸞的面容泛著橘紅色的柔光，波光瀲灧的大眼睛似乎在和他對話。

相比於之前，她的身體有了靈魂，眼神有了溫度。

「你願意隨時為我去死嗎。」

儡人突然問了一個比較冷的問題，但又覺得或許不該這麼問。

因為【契魂賦命】捲軸中有明確記載，無論在任何情況下，奴僕都要將主人的安全放在第一位，這是不能改變的設定。

但凡事總有例外，已經有了【神識擬夢】術式失靈在先，他不敢保證【契魂賦命】會不會出岔子。

鸞聽后先是愣了一下，隨之用力點了點頭。

「證明給我看。」

儡人忽然不知從哪取出了一柄冰冷寒澈的苦無，丟給了鸞。

不知道為什麼，鸞擁有自我意識之後，他總有一種錯覺，懷疑鸞的本質已經改變了。

或許是因為數年來的流浪讓他明白，人性的本質是自私、是容不得窺視，也是經不起考驗的，即便鸞是他創造出來的也一樣。

「我不再需要你了，自我了結吧。」

此話一出，周圍的溫度就像瞬間掉進了冰窟一樣銳利，鸞有些不敢置信的望向儡人，那目光像是拉長了的悲傷，眼神中閃動著茫然、不解與失落。

她本想開口說些什麼，但儡人的目光就像是一柄不容置疑的利劍，劃開她的皮肉、放空她的血液、抽干她的骨髓，剝奪了她一切反抗的權力。

主人的命令如山倒，鸞心如死灰，小臉因為恐懼而變得煞白。只見她緩緩將鋒利的刀尖抵在自己的脖頸上，緊接著絕望地閉上雙眼，狠狠抹了下去！

......

鮮紅的血液並沒有如預料般噴涌而出，鸞的脖頸上只留下了一點點輕微的血痕，儡人及時將苦無收回到了系統空間內。

燃燒的火焰不斷晃動，乾柴劈啪作響，有節奏的將兩人的影子拽過去、又拖回來。

儡人神色複雜的看著還沒反應過來獃滯在原地的鸞。

雖說對於他而言，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測試，但他剛才彷彿聽到了內心破碎的聲音，以及鸞的目光最後望向他時，那一抹一閃而過的不舍與無助。

但沒辦法，他現在十分焦慮，那個預知夢中的場景猶如懸在他頭頂的一口閘刀，隨時有可能落下，任何事都必須確保萬無一失。

不知過了多久，鸞回過神來，看著儡人有些失神的雙眸，她似乎明白了些什麼。

夜色像一隻望不到邊的野獸，從天際的那頭一路奔騰到另一頭。

沉默片刻后，鸞悄無聲息地站起身來，月色與燭光在她臉上交輝相映，分割出明暗。

只見她一語不發地來到儡人面前，眉宇間天真、稚嫩的氣息隨著逐漸放大的光亮開始一點點變得沉穩而深邃起來。

順著儡人有些錯愕的目光，她微微俯下身子，緩慢地、輕柔地抱住了他。香軟溫玉的身體開始一點一點驅散著籠罩在儡人內心的寒霧。

「……啊儡。」

忽然，鸞開口了，語氣像是細風一樣溫柔，在耳畔里蕩漾出波紋。

「我不知道我有多強，也不知道能不能讓你不受到任何傷害。但我想讓你知道，就算我們之間沒有契約關係，就算要以付出生命為代價，我也會毫不猶豫地為你戰鬥到最後一刻。」

鸞的聲音如柔絲般纏綿，每一個音符都在填補著儡人內心的空洞。

少頃，她鬆開儡人，目光溫柔的注視著他，瞳仁中倒映著躍動的火光。

「我的命是你給的，我也只為你而活。不管發生什麼，我絕不會背叛你，永遠……」

看著鸞的眼神，儡人只感到有一股堅定而磅礴的力量從她纖細的指尖傳遞到四肢百骸，由里及外震蕩著他的每一寸肌膚。

「你相信我嗎？」

沉默像是生了根，儡人沒有回答。

......

時間恍然流逝，鸞與儡人對視時的神情像是一整個世紀般漫長的鏡頭。

終於，儡人緩緩點頭。隨著他緊皺的眉心逐漸舒緩，他內心深處的不安、恐慌以及對鸞的最後一點疑慮也隨著身旁泯滅在火焰中的灰燼一同消散在了天際。

……

「火遁幻龍餘燼！」

忽然，兩人身旁的火堆猛然暴漲，眨眼間便幻化成了一頭張牙舞爪的火龍，沖霄的霞光中翻湧著致命的野火，彷彿要一路燒上天穹，將附近的一切事物都映的通紅無比。

與此同時，儡人悄然結印，村子周圍頓時火光四溢，轟隆不斷的炸起了大片濃煙。

電光火石間，只見幾道赤色的身影被轟上半空，隨後被那條兇猛的火龍一口吞入，死無全屍。

一時間，驚聲四起，血花飛濺。

混亂之中，鸞緩緩站起身，抬起手臂輕輕一揮，那火龍便發狂般的接連吞掉了數道紅色身影。

很快，周圍出現的不速之客被全部解決。鸞靜靜地立在光與影的交匯處，斑駁的流輝在她身上燙出一層金色的光暈。

忽然，她轉過身，清澈的眼底映入了儡人稍有雜訊的面龐。

沉默片刻，兩人相視一笑，沐浴在漫天的火光中，彷彿也在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