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短兵相接

第一百七十一章 短兵相接

北風卷荒途,飛馬驚寒雀。

即使有四鼠安排的人在驛站替她換馬,林妙貞還是在疾馳了整整五日之後才回到了燕京。

永定門下,終於等到了皇後娘娘的四鼠心中長出了一口氣,小跑上前就要替娘娘牽馬。

抬手掀開頭上的風帽,露出了極美的眉目,林妙貞自己勒緊韁繩,只問:「宮中情形如何?」

「回娘娘的話,倒也沒什麼要緊的。只是您一直沒出現,宮裡的一起子小人都坐不住了,先是兩位宮令要求見您,後來又搬出了太后,好在有徐宮令坐鎮,西苑裡還有大長公主和兩位侯夫人壓著。六七日前,太后突然說自己身子不妥當,調了太醫院所有的太醫過去看診,其中有一直替您出脈案的太醫院副院使龔雲林,如今這些日子了,太后只一直派了太監守著那龔太醫,龔太醫之妻余氏得了暈厥之症,月余不見好,如今龔太醫被困在了宮裡,真真兒是五內俱焚之痛了。」

四鼠一說,林妙貞就明白了,太後娘娘未必是猜到了她出宮,卻覺得她閉門裝病必是有什麼見不得人之事,這般守緊了龔太醫就是等著她露出些馬腳。

「無妨,我即刻回宮把人救了便是,余氏你們可曾照看?」

「雖然不能請太醫,奴婢也去請了燕京城裡的名醫替余氏問診,只是不見起色。」

林妙貞點了點頭。

又問:「陛下最近可還好?」

聽皇後娘娘問起陛下,四鼠低了低頭,心想陛下就算在宮中生氣,去見了沈娘子的時候總是眉目舒展的,只是這話他絕不可說。

「朝堂上的事是有些不順,好在娘娘您找到了那王存淑,又能帶著她一路逃命,陛下看了您的密信心情就好多了。」

林妙貞抬起頭看著已經被夜色籠罩的燕京城,片刻后,她改換了西廠的馬車,揚長入宮而去。

入夜的慈寧宮此時還熱鬧著,一群太醫站在寒風裡,排著隊等著給太後娘娘問診。

六天了,已經整整六天了,太後娘娘就說自己是腹痛難忍,且也不是一直痛,就是時不時地痛,就是他們這些太醫人困馬乏的時候,她就痛了。

片刻后,慈寧宮暖閣的門打開,院使阮介低著頭大步走了出來,幾位太醫紛紛圍了上去,其中也包括了副院使龔雲林。

阮介沒有說話,苦熬了六日,他唇乾眼涸,根本不想說話,只是輕輕將手往下壓了壓。

看著他的動作,太醫們默然。

太后和過去的幾天一樣。

他們醫者講究的是望聞問切,太后臉色紅潤,聲音無雜,脈案也一切如常,唯有這個「問」,她一時是上腹痛一時是下腹痛,一時是左邊疼痛難忍,一時又說是右邊絞痛。

這、這根本就是在裝病啊!

六天了!太后裝病裝了整整六天了!

過了臘月二十,朝中百官都放假了,他們太醫雖然沒有那麼好的待遇,中間也是有人已經請假想要回家省親的,這下就全然耽擱在了慈寧宮!

正在他們心中憂憤難言的時候,一個大太監抬腳走了出來。

此人正是慈寧宮的管事太監李念恩,只見他臂上搭著一柄拂塵,邁著步子走到了太醫們的面前,借著殿內透出來的光,他將這些太醫一個個地看了過去。

目光在龔雲林的臉上停了停,李念恩才柔聲說:

「太後娘娘不怎麼疼了,也不用你們再進去叨擾,兩位院使隨咱家去偏殿守著,餘下的,只管去直房候著吧。」

轉頭看了一眼宮門,龔雲林心中如火燒火燎,低頭對著李念恩行了一個大禮,他啞聲說:

「李總管,下官家中髮妻病重,下官只求能回家看一眼,立時就

回來。」

「哼。」李念恩的臉上掛了些不冷不熱的笑,「龔大人,你走了,太後娘娘若是再有腹痛又該如何?您也別說咱家不通情理,你我都是伺候主子的,主子在上,咱們的身家性命在下,您回去看了一眼夫人,耽誤了主子的事兒……」

話不說全,李念恩往偏殿走了兩步,又轉頭看向了站在原地的龔雲林。

「龔大人,咱家請你的時候,你還是給自己留些臉面才好。」

待阮介和龔雲林進了偏殿,李念恩又嚴令幾個太監將他們都看守妥當,才趕緊回了慈寧宮的西暖閣。

暖閣內,太后正在讓小宮女跪著捶腿。

龍涎香的香氣氤氳在暖閣之內,她斜靠在大紅金鳳引枕上,幽幽嘆了口氣:

「若是乾兒還在,哀家又哪用這般費盡心力?」

李念恩低著頭不敢接話。

這樣的話,這些年裡太後娘娘一直在說。

陛下不肯給太後娘家加恩,她會說。

陛下不肯遴選秀女充實後宮,她也會說。

陛下不願意動用內庫為天下的佛寺妝點金身,她還會說。

現下陛下專寵皇后將宮中大權盡數給了長春宮,罷黜曹家大國舅的爵位,別說禮佛,宮裡年節用度都減免了大半,太後娘娘翻來覆去能說的,還是這等話。

「哀家真是想不通,那林氏有什麼好,能接連蠱惑了哀家的兩個兒子。」想起林氏那張狐媚子的臉,太后曹恰恰一腳踢開了給她捶腿的小宮女。

這些年輕女子都是一樣,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能勾搭了爺們兒。

「這半年,那個逆子是越來越荒唐了,還讓林氏攛掇著弄了什麼女官,女官……哼,待哀家今次抓住了她的把柄,定要給她定一個穢亂宮闈的罪名,什麼髒的臭的人都敢往宮裡拉,她以為宮裡是個什麼地方?」.

自從聽說了今年新選的女官之中要麼是大齡未婚、要麼是拋夫入宮、要麼是年少守寡的不祥之人,曹恰恰就覺得自己的胸口堵了一口氣。

這口氣,她無論如何都要撒在林妙貞的身上。

又過了大概半個時辰,聽著外面更聲響起,曹恰恰也準備安寢了。

李念恩退了出去,就見偏殿里傳來了一陣響動。

他心中一動,走過去,就見偏殿的門戶大開,太醫院副院使龔雲林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他笑了。

「龔副使,你只消告訴咱家,皇後娘娘到底是生了什麼病,咱家就可替你向太后求情,放了你出宮去。」

黑暗中,龔雲林看著李念恩的臉。

「李總管,皇後娘娘……」

「總管大人,西苑瓊華殿有人來傳話,皇後娘娘聽聞太後娘娘病重,一直心憂……」

「別說了。」

李念恩冷冷地盯了那傳話的小太監一眼,又看向了龔雲林。

「龔副使,將你要說的話說下去。」

龔雲林的頭埋在地上,片刻后,他接著說:

「李總管,皇後娘娘之病,一應都在太醫院的脈案,太後娘娘想要知道,只管去查了就是。」

李念恩氣急,抬起一腳,正要踹下去,卻見太醫院院使阮介正看著自己,他一腳踹在了那小太監的身上。

「你方才不是說皇後娘娘,快說,皇後娘娘如何了?」

「皇後娘娘說今夜身子好了些,已經從西苑回宮了,此時、此時正在慈寧宮門前。」

聽聞皇后竟然深夜來了慈寧宮,李念恩大驚失色,連忙去給太後傳信兒。

曹恰恰一聽,連忙披衣而起。

片刻后,她冷笑

「好啊,閉門不出這些許日子,竟然敢逼到了哀家的宮門前,李念恩,你去請她進來,哀家今日倒要親眼看看哀家這個好兒媳得了什麼病!」

慈寧宮的宮門大開,很快,兩隊宮人開路,一個穿著紫貂大氅的女子緩緩走進了慈寧宮。

「兒臣給太後娘娘請安。」

坐在床上的曹恰恰仔仔細細打量著面前的皇后林氏,就是想從她的身上找出些不諧之處。

「林氏,你在宮中靜養了這許久,怎得反倒瘦了?」

「太後娘娘病了數日,陛下焦急萬分,宮中太醫盡數在慈寧宮伺候,兒臣此時聽著,倒覺得母后說話時中氣十足氣息綿長,想來這是痊癒之兆。如此,陛下與兒臣都可放心了。」

曹恰恰怎麼也沒想到林氏竟然敢這麼跟自己說話,她微微眯了眯眼睛,冷冷一笑:

「是啊,哀家可是得好好養著身子,不然,這大雍朝的後宮還不一定落在了誰的手裡。」

「太後娘娘不必心焦,陛下穩坐江山,這大雍朝的後宮自然是趙家的。」

一旁的李念恩心頭慌亂,小心地看向了自家的太後娘娘。

從前皇後娘娘面對太後娘娘的時候一貫是隱忍退讓,與尋常人家被婆婆欺凌的苦命兒媳也無甚差別,連帶著他們慈寧宮的宮人都在這整個後宮中居於人上,就算陛下之前擺明車馬要給皇後娘娘撐腰,可陛下畢竟是陛下,後宮之事還是太后說的算,只要有一日太后和陛下和解,他們慈寧宮就還能過著從前的逍遙日子。

——之前,李念恩是這般想的。

可今日,他方知他想錯了。

「太後娘娘,之前兒臣身有不適,將宮務交給了徐宮令,又將照顧太後娘娘一事交託給了張宮令,不曾想張宮令和慈寧宮太監總管李念恩伺候不周,竟然讓太後娘娘每每腹痛難忍。」

趁著太后因為驚訝而不曾說話的空檔,林妙貞先開了口。

不,應該說,她先拔了刀。

出宮的這段日子,林妙貞明白了一個道理。

這個道理於別人或許淺白粗暴,卻格外地適合她。

「世上從沒有靠隱忍得來的安寧,只有最先將敵人擊倒在地的勝利。」

對呂仲齊,她是如此。

對太后,她為何不能也如此呢?

抬起頭,她直視著這個磋磨了自己一整個青春年華時光的女人。

「來人,將張詠絮和李念恩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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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替我跪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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