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番外·出海
平安左思右想,覺得只逃出宮還是不太安全,即便他這一路順風順水,抵達揚州也要兩天。
若是用了快馬傳信,不等上岸,或許他在中段就被截住了,即便馬匹的腳力不如航船,但還有信鴿和游隼,天上飛的可比他水裡游的要快多了。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出,都出來了,短時間內是決計不可能再回去的,等到航船趁著夜色出了紫禁城,平安調轉船頭,指揮他們匯入海河,順流向東,直接奔向了汪洋大海。
達春等人本來在岸上騎著快馬追隨,為了隱蔽身形,不敢靠得河岸太近,因此也錯過了平安的舉動。
等他們發現航船突然轉向,已經再追不及——本也是追不及的,他們所在的這一側被運河阻擋,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航船隱入金光燦燦的日升之地,站在船尾的太子殿下還衝他們心情極好地招了招手。
當面追丟了人,此時若不跟上,茫茫大海尋人就如同大海撈針,哪裡還那麼容易呢,達春額上青筋直跳,那一瞬間把自己的埋骨之地都想好了。
出海雖然是心血來潮,但航船上並非沒有準備。自有這個打算起,平安就把自己寢宮內明面上不顯的金銀細軟轉移了一部分到船上,資金完全充足。
昨夜夜半才行,也是在提前安排人往船上搬東西,即便是航船一直不靠岸,船上的食物供給他們沿著貫穿通的水系周遊半個中國也不在話下,所以即便是他臨時改變主意也沒問題。
紅日躍出海平面,平安趴在船頭感受迎面而來的海風吹拂,愜意的眯起眼睛,腥鹹的海洋的氣味湧入鼻端,讓人想大聲發出感慨,
啊,這就是自由的味道啊!
自由的平安低頭望向深藍的海水,似乎能看到深色的海草隨波逐流,而不遠處,出海的港口已近在咫尺,船隻絡繹不絕,時辰雖然還早,但儼然已經十分熱鬧了。
東南沿海一帶的海洋貿易本就有著一定的基礎,剿除倭寇,重開海禁后恢復的極快,不過短短兩年,長江入海口的港口船隻吞吐量已經遠超北方大連、旅順港口和黃河入海口的總和了。
對此平安沒有多加干涉,經濟該由市場來調節,朝廷只應當起輔助作用。
沿海有港口的各省皆設置了海舶司,每年以船隻、貨物吞吐量和績效綜合考評,這關係到部中官員的今年的獎金和明年的俸祿官職,自然人人盡心。
他們盡心,朝廷也省心,至於如何提高考評成績,無非離不開當地的經濟發展,甚至有精明者會同內陸省份建立合作聯合發展,以提高經濟效益和貨物出口量。
總之,只要合情合理,一切都可行,平安只負責坐著收稅,剩下的就看他們各顯神通了。
但因南北方來往貿易之物不同,兩邊倒是不存在什麼競爭關係,只是相對來說北邊的港口沒有南邊擁擠罷了,趁亂混出去也沒那麼容易。
一計不成就再想一計,估摸著此時出京來抓他的人應當還到不了這裡,平安領著船大搖大擺的靠了岸。
為了績效和來年的俸祿勤勤懇懇的海舶司官員大早上的也沒有懈怠,正背著手在港口巡視。
沒有出海文書,但直隸周邊,天子腳下,誰能不識得年年考核時都能見到的太子殿下呢,平安很迅速的被刷臉放行了,還被附送了一張全港口通關文書。
這回才是真正的自由了,有了這張文書,沿海一路暢通無阻,平安滿懷愧疚的收下了這份禮物,不敢再多耽誤一時半刻,轉頭奔向了無人管束的廣闊天地。
等到從京城追來的人一路尋到出海的港口,平安的船早已經匯入茫茫大海,再尋不見蹤影。
跟丟了人的達春戴罪立功,仍沿京杭大運河而行,往太子殿下靠岸的地方先行等待。
而給平安提供通行文書的海舶司官員則得到了一次獨一無二得見天顏的「殊榮」,不過這都是后話了,暫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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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流匯流入海,海洋畢竟和小河溝不同,風浪之下船舶浮沉搖晃,時而洶湧時而平靜,平安著實適應了好幾日,才終於不暈了。
不暈了就該想想之後的去處了,他總不能在海上飄到他爹消氣了再回去吧,即便是平安想,船上的淡水和食物也不夠。
於是想來想去,平安決定親自當一回使臣,正好前幾日有屬國的使臣趕赴京城為他的生辰宴送上賀禮,那麼禮尚往來,他也該去屬國看看。
至於禮物什麼的,這根本不在平安的考慮範疇,上國的太子殿下親至,難道還有比這更好的禮物嗎?
總之一句話,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平安空著手也敢去屬國打秋風。
上國派遣的使臣竟然是身份尊貴的太子,屬國自然誠惶誠恐,照顧的周到無比,平安就帶著自己的隨從親衛舒舒服服的住下,絕口不提何時離開。
還可以了解一些當地的風土人情,順便看看有沒有商機。
這邊住半個月,那邊住二十天,等到他玩得盡興了,待的也差不多了,趕在他爹聽到消息,旨意追過來之前,蹭到不得不走時才離開去往下一個國家,離開時連吃帶拿,還要捎上下一程的淡水和乾糧。
就這樣一路玩一路走,在海上飄了半年多,平安的航船也繞了一個大圈,把沿海轉了個遍,最後從瓊州上了岸。
時值三月,最南邊溫暖如夏,陽光沙灘還有數不清的水果,真是好一處避寒勝地,平安一連住了兩個月,簡直樂不思蜀。
直到終於被得知消息的隱衛找上門來。
達春鬍子拉碴,找人找得憔悴不已,看見平安幾乎喜極而泣,太子殿下平安歸來,他這顆頭算是保住了。
但是平安現在還不能跟他走,他出門一趟,目前還沒有找到能厲害到讓他將功折罪的東西,回去后容易挨打。
達春可以被安撫,但絕不能接受再離開他了,於是也跟著上了平安的賊船。
原本以為一年半載的還不會回去,尋這些東西並不太緊迫,但現在已經被他爹找到了,平安也緊張起來,航船出海後天天守在馬六甲海峽等著挑寶貝。
白日里專門盯著過往的商船,夜裡坐在甲板上釣魚,這日子過得既有趣又無趣,平安望著一望無際的大海嘆了口氣。
「別人的系統都有積分商城,能提供一些超脫于思想的現實幫助,你到底有什麼用?」
系統自從身份暴露后就開始跟他擺爛,
「本來就沒用啊,有用的話把您叫回來幹什麼?」
平安:「……」
要不要這麼坦率!
他尋思著尋常的吃食或者寶貝已經入不了他爹的眼了,得找些真正厲害的東西,最好能是一些大工業機器。
但是按照這個時代來說,還是有些太早了,大洋的彼岸還在如火如荼的進行圈地運動,還沒人對機器下手,不如他自己研究。
故而他自己也想不出現在到底想要些什麼,珍妮紡紗機不要,他們工廠里的版本比這個先進。
蒸汽機可以要,但是第一代的版本不行,「電」倒是可以考慮,就是很麻煩,想想就是個大工程……比起真正的需要技術上的援助,他其實更需要一個由頭。
系統雖然擺爛,但畢竟是個很有用的外掛,平安仗「輩」欺人,
「你輩分這麼小,怎麼,連你祖宗的話也不聽了?」
「快!給我想想辦法!」
系統:「……東南三十里方向,有一艘英國的航船。」
平安:!!!
平安:「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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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離家出走已經將近一年了,一年來除了逢年過節會送回來東西,其餘時間音訊全無,從沒有主動送回過什麼消息,但該處理的政務倒沒缺上半點。
想是太子殿下有特殊的方法聯絡東宮,不僅所屬事物處理的有條不紊,甚至還有閑暇給他們安排任務。
這真是只聞其行,不見其人。
當年從盛京跟著一同起家的老臣們對此倒覺得無甚所謂。
太子殿下就是這樣的性子,自小被寵著長大,隨心所欲慣了,想做什麼就要去做什麼。
保不齊哪天就會突然出現在誰的府邸中,哪天突然獲知消息,又已經遠在千里之外,他們早已見怪不怪了。
一些新歸附之臣則還有些接受無能,一國太子竟然能不辭而別,留書出走,還一連幾個月不曾還朝,整個朝野甚至都不覺得有什麼問題,連御座之上的天子也一味縱容。
一日兩日尚可以太子年齡尚幼稍作解釋,但太子已經將近弱冠,不僅未能出宮開府成親,竟像個孩子一樣,還玩離家出走這一套,是否有些太過幼稚,被嬌縱壞了呢?
若是照這個思路一想,便越發覺的太子行為出格,此行不妥了。
朝臣忍了一日,忍了兩日,忍了一年過去也不見太子還朝,終於忍不住了。
逢九的大朝會之上,有大臣上書,說太子現在下落不明,今上又子嗣不豐,希望皇太極廣納嬪妃,開枝散葉。
此言一出,朝野震動,不誇張的來講,盛京的老臣們幾乎是心神巨震,幾乎想穿越回到上朝之前把那說話之人打一頓,叫他今日爬都爬不進太和殿。
旁的都不提,帝后只得了一位太子,聰慧無比,就這一個孩子已經用那些稀奇古怪的主意讓他們吃不消了,再生一個可受不了。
這同僚莫不是瘋了?
難道還沒被太子殿下的任務折磨過嗎?
太子殿下的任務往往給錢少,要求高,任務急,難辦得很,稍微有一點不合意就要返工,若實在是沒被折磨過,下次一定拉上他一起倒霉。
「哦?」
政務枯燥,難得見到這般膽大妄為的,皇太極饒有興緻的稍微從御座上前傾了身體,似笑非笑道,
「此話怎講?」
要命!
這語氣聽起來就無法善了,今上雖然是位極其通情達理的帝王,但誰都知道,自古以來,開疆拓土之君有哪一個是好惹的?
皇太極雖然往日里對下禮遇有加,但多年政治沉浮,制衡權謀、翻覆雲雨如家常便飯,早已積威甚重,這一句話就能驚出人一身冷汗。
此時再去捂那位同僚的嘴已經來不及了,滿朝文武幾乎都在想,這話要是沒講過就好了。
那上奏之人還在喋喋不休,旁邊的臣子們看他幾乎已經是在看一個死人了。
誰人不知今上帝后情深,為著與盛京汗宮相同,整座紫禁城只有一座宮殿改了名,便是皇后所居的坤寧宮改作了關雎宮,難道還不能昭示帝王愛重之心嗎?
能在明知此事的情況下還敢勸開枝散葉廣納嬪妃,可想而知這說話之人確實是活夠了。
皇太極今日心情原本不錯,親衛來報說平安人已經到了直隸,還給他帶回來了兒媳婦。
一別將近兩年,臭小子雖然能讓他們得知消息,常送些珍稀禮物回來,朝政之事也會出主意,但從沒有半個字家信,好像在報當年他給海蘭珠寫信沒有捎帶上他的仇。
直到上個月,臭小子自己覓得良人,想到娶太子妃要告宗廟,入玉牒,才終於捨得回家了。
「讓我聽聽到底是誰,在背後說我的壞話?」
熟悉的聲音闊別了將近兩年,終於重新在朝堂之上響起。
「太子殿下到——」
殿外的通報之聲姍姍來遲,眾人再也顧不得朝堂之上的禮儀,紛紛轉過頭看去。
平安一身常服,連朝服都沒來得及換,就這麼走路帶風的跨進了太和殿。
人逢喜事精神爽,看不出風塵僕僕,平安一雙明亮的眼珠子咕嚕嚕亂轉,參見過了他爹,轉頭就去找那方才亂出餿主意的大臣。
「瞧我這記性,出去幾天連大人是哪位都忘了。」
他無所謂,但是額吉有所謂,說好了一生一世一雙人,看誰敢往後宮裡再給他爹塞人。
平安湊過去等解釋,回話的人不卑不亢,腰桿挺得筆直,
「臣乃兩江巡撫,兼任兩淮巡鹽御史葉至談,前日才回京述職。」
「原來是葉大人,」
平安的話音微微一沉,
「我記得葉大人家應是有兩子一女,皆是同母所出,也稱不上人丁興旺,怎麼大人自己和夫人恩愛和鳴,後院乾乾淨淨,倒在朝堂之上攪和我的父母呢?」
葉至談萬萬沒想到太子殿下問罪的點在這裡,那他們尋常人家跟帝王之家有皇位要繼承的能一樣嗎?
「臣……」
有什麼不一樣的呢,無非都是夫妻相伴,相扶相攜,他也並非不知帝后情深,只是對太子久不回朝有些不滿罷了。
葉至談敗下陣來,
「微臣知罪。」
「既然知錯,」
方才問罪時咄咄逼人,此時平安卻突然話鋒一轉,緩下語氣,
「念在你是初犯的份上,本次就免了,如若再犯,別說皇阿瑪,我第一個便不饒你,還不快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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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本就沒什麼大事,方才又受了一番驚嚇,雖然只是虛驚一場,但朝臣們也早不願意在繼續朝會了。
察言觀色發覺似乎今上的目光也久久離不開剛剛回朝的太子,於是大臣們對視一番,在第一遍「有事啟奏,無事退朝」時就立刻默契的全撤了。
太和殿變得空空蕩蕩,還不等皇太極問些什麼,平安先愁容滿面的嘆了口氣,一口氣都嘆出了迴音。
「阿瑪,我覺得我應當討個恩典慰藉一下心靈。」
皇太極走下御座,
「你表現不錯,自然當獎賞。」
有一說一,平安方才表現不錯,獎賞可以,但遲到兩年的賬也該一併算算了,獎懲有度方是為父為君之道。
平安又嘆口氣,
「倒不是因為這個。」
皇太極勉強停住了挽袖子的手,示意他繼續說。
「方才在朝堂之上我替阿瑪懟的那個巡鹽御史,那是我未來的老泰山,這下好了,還沒跟人家求娶女兒,先把岳父得罪了。」
皇太極:「……」
「當真?」
「我同卿卿一起回來的,她說她爹先行一步,沒想到是回朝述職,還在朝堂上撞上了。」
平安苦著臉點頭,
「兒臣沒那麼閑,不然我為什麼知道他家裡有幾口人。」
皇太極:「……」
現在把人請回書房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