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守寧遠(2)
袁崇煥看向門外,只見門口守衛都已不見蹤影。他自沙盤前退開,來到白、鄭二人之後,拔出擺在將軍椅旁的大刀,嚴陣以待。
門側閃出一人,大搖大擺地跨越門檻,步入大堂。此人一身黑衣,灰發銀髯,相貌極為悍勇,沒有一絲衰老氣息。他神色從容,雙手負於身後,往沙盤之前一站,說道:「我找袁崇煥大將軍。」
「我就是袁崇煥。」袁崇煥揚聲詢問:「閣下什麼人?」
對方一抱拳道:「在下黑龍門門主,女奚烈嚴。」
白草之與鄭恆舟互看一眼,同時上前一步。
女奚烈嚴道:「在下身處險境,不敢託大,這就不多說了。」說完躍過沙盤,朝向袁崇煥揮掌擊去。
鄭恆舟與白草之長劍分自左右刺到。女奚烈嚴雙掌各出兩指,看準雙劍運勁夾下。他這一夾本擬奪下兩人長劍,不過運勁之下,兩人長劍卻不脫手。他微微一愣,眼見袁崇煥大刀砍落,當即手指一松,向後退開。他這一退,鄭、白兩人立刻欺身而上,提起長劍一輪猛攻。女奚烈嚴腳踏沙盤,一雙肉掌在兩把長劍之間穿梭,絲毫沒有落敗跡象。鄭恆舟的蒼松劍法剛勁快捷,白草之的太極劍法圓轉綿密。女奚烈嚴左掌剛,右掌柔,竟能分心二用,以兩套不同的掌法分別對付二人。
鄭恆舟一聲清嘯,使出師門絕學蒼松十三劫。這路劍招在他手中本已威力無窮,這一年來內力大進,每一劍都鋒芒吞吐、劍氣縱橫,不必擊實便能傷人。女奚烈嚴神色一凜,身體急旋,雙手自腰間拔出兩把飛鏢,朝向鄭、白二人各擲一鏢。便聽噹噹兩聲,鄭恆舟與白草之雙雙后躍,右臂痠麻,虎口並裂,手中長劍都只剩下半截。
女奚烈嚴冷冷一笑,說道:「中原武學,不過如此。」
鄭、白兩人拋下長劍,徒手進擊。鄭恆舟展開狂沙掌,白草之施展太極拳,兩人又是一剛一柔,左右夾攻。鄭、白二人在招式上不落下風,但是內勁與對方尚有一段差距。女奚烈嚴數度痛下殺手,鄭恆舟每每能以降龍神掌硬接來掌,白草之則以四兩搏千斤的綿勁化解攻勢。儘管兩人一時未呈敗相,但是持續硬拼之下,內傷都逐漸加劇。眼看再撐不久,便要落敗。
袁崇煥朝向門口奔去,意圖出府求援。女奚烈嚴百忙之中射出飛鏢。鄭恆舟眼明手快,飛身接鏢。女奚烈嚴一看機不可失,運足功力便對鄭恆舟的背心狠狠擊下。白草之一撲而上,代鄭恆舟受了一掌。鄭恆舟大吃一驚,潛龍勿用順勢拍出。女奚烈嚴掌勢一沉,斜里接過此掌,趁勢向後躍開。鄭恆舟氣血洶湧,凝定片刻,跟著矮身察看白草之傷勢。
白草之口中不住流下鮮血,胸口衣襟一片血紅。他在鄭恆舟扶持之下起身,緩緩搖手道:「死不了。」
女奚烈嚴連番惡鬥,竟然拾奪不下兩個小輩,心中頗不痛快。張口想要奚落幾句,卻突然察覺胸腹之間氣息窒礙,當是受到對方強橫掌力影響。他指揮后金軍情,早知道明軍里有會使降龍神掌的高手,只是輕視對方年輕,不成氣候,是以沒有放在心上。這時見對方連接自己掌力,居然還能再戰,心下頗感吃驚。他暗自調節內息,說道:「袁將軍,我知道你忠肝義膽,但是你們遼東經略把十萬大軍留在關內,放你們在這裡自生自滅,你又何必為這種人賣命?不如開城投降吧,我保證主上定會賞你個大官做做。」
袁崇煥道:「投降?城外屍橫片野,誰勝誰負還很難說。不如你們投降吧?」
鄭恆舟道:「將軍,不必跟他多說。我們兩個絆住他,你出去調火槍隊來。」
門外突然有人說道:「想走?哪有那麼容易?」
鄭恆舟等三人大驚,轉頭一看,只見客天傲站在門外。鄭恆舟立刻搶上,但是客天傲早已站准方位,一把抓過袁崇煥,以長劍抵住他的脖子。鄭恆舟投鼠忌器,凝力不發。
客天傲冷冷一笑:「當日你們放我走,沒想到會有今天吧?」
白草之怒道:「客天傲!你這漢女干!快放了袁將軍!」
客天傲搖了搖頭,朝向女奚烈嚴道:「門主,出來吧。咱們帶袁崇煥到南城守軍面前一劍殺了,徹底擊潰明軍士氣。」
女奚烈嚴哈哈大笑:「好!客公子果然是魏公公最得力的義子。將來魏公公登基為王,客公子就是皇太子了啊!」說著大步走過鄭、白二人,跨出門檻,來到客天傲與袁崇煥身旁。
客天傲長劍一縮,自女奚烈嚴背後插入,一劍穿心。
這一下出乎眾人意料之外,所有人都驚得呆了。女奚烈嚴低頭看著胸口血紅的劍刃,神色駭然,轉身一掌揮出。客天傲推開袁崇煥,與女奚烈嚴對了一掌。女奚烈嚴身受重傷,功力渙散,這掌一對,前後傷口鮮血狂噴,當場倒地身亡。
鄭恆舟等三人凝望客天傲,不知他究竟是何居心。客天傲聳了聳肩,走過去自女奚烈嚴身上拔出自己的長劍,取出一塊干布擦拭。
「將軍!將軍!」門外闖入一隊親兵,還有幾名錦衣衛。他們巡邏路過,發現帥府守衛慘死,連忙沖了進來。錦衣衛中有人識得客天傲,立刻拔劍搶上。鄭恆舟迎上前去,伸手阻攔他們,跟著轉身問道:「客天傲,你究竟站在哪一邊?」
「早說過了,」客天傲長劍入鞘。「站在我自己這邊。」
鄭恆舟指著地上屍首。「你為何要殺女奚烈嚴?」
客天傲道:「為了讓你們回報朝廷,說是魏忠賢義子客天傲殺了黑龍門門主。」
鄭恆舟不解:「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
客天傲說:「於公,天下人會說魏忠賢果然忠於大明,竟然派義子去刺殺后金要人;於私,我只是想讓我義父知道,我反了。」
鄭恆舟凝視他片刻,隨即轉身對錦衣衛的人道:「白千戶受傷了,找大夫來照料他。另外調一隊火槍隊來保護將軍。」
客天傲待他吩咐完畢,說道:「鄭兄,借一步說話?」
鄭恆舟轉向袁崇煥。袁崇煥點頭。他與客天傲走出一旁,瞧瞧沒人聽得到他們講話之後,鄭恆舟道:「客兄,之前……」
客天傲打斷他:「我做得一切都是為自己,鄭兄不必多想什麼。我不像你們一片丹心,整天以國家興亡為己任。這種事情,我是從來不放在心上的。」
鄭恆舟問:「為什麼要反魏忠賢?」
客天傲說:「每個兒子都想反抗父親。而我父親給我更多理由去反他。」
鄭恆舟問:「他是你的生父?」
客天傲不答。
鄭恆舟等待片刻,又問:「有什麼事要借一步說話?」
「這件事情干下來,我不會再回京城,說不定也不會再入關了。」客天傲道。「我身獲自由。但是我妹妹依然是只籠中鳥。我希望鄭兄回京之後,可以去看看婉貞。」
鄭恆舟道:「她如果願意離開,我會帶她走。」
「有鄭兄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一名親兵過來。「鄭百戶,將軍請你過去。」
客天傲一拱手:「鄭兄還有城要守,在下先告辭了。」
「不來幫忙守城?」
「沒放在心上。」
鄭恆舟回到袁崇煥面前。袁崇煥道:「鄭百戶,金兵開始攻城,我們去城牆上督戰。」
白草之坐在一旁讓大夫把脈,聽到此言,立刻要起身跟出去。袁崇煥道:「白千戶身上有傷,留在帥府休息。有鄭百戶跟著我就行了。」
鄭恆舟走過去,向白草之問道:「白兄,何必幫我擋這一掌?」
白草之微笑:「你武功差我一點,我怕你給打死了。」
鄭恆舟搖頭:「是你武功差我一點吧?」
白草之揮揮手:「快去。我休息一下就來。」
此時黑龍門女干細已盡數伏誅。袁崇煥率隊親至城牆,統領守軍,指揮大炮,槍箭齊射。后金兵甚是悍勇,所備的攻城器具都被紅夷大炮轟爛,依然以盾牌與板車掩護,企圖挖鑿城牆。守城軍民齊心合力,以火焚燒敵軍,一波一波將其逼退。
這一戰打了兩天兩夜,城外數里,屍橫片野,后金軍死傷慘重,退至寧遠西南的龍宮寺紮營。寧遠之戰乃是兩國交戰以來明軍第一次重大勝利,相傳努爾哈赤亦於此戰中身受重傷,不過錦衣衛眾高手一直無法證實此事。紅夷炮火威猛,后金軍不敢繼續進攻寧遠,改攻明軍糧草重地覺華島。后因接報明將毛文龍襲擊永寧,后金軍被迫退兵回師,終於結束這一場進攻山海關的行動。
寧遠大捷后,遼東經略高第連忙遞呈捷報,滿朝歡騰。皇上見報龍顏大悅,當即論功行賞。袁崇煥升任遼東巡撫。由於錦衣衛南、北鎮撫沒有出缺,且白草之專司軍情,不管詔獄,在信王建議之下,白草之直升指揮僉事。